Serenade 
第2章 1-2
阿格尼丝·巴克警督时常羡慕那些感官寻常的普通人。莱茵切斯特是一座繁华的大都市，然而对于哨兵们而言，繁华的意味便是伴生于城市角落的肮脏气味和吵闹声响。其余一切还都能忍受，可是气味和声音这两样并不能简单靠着意志而约束，尤其当阿格尼丝还是一位不曾结合的哨兵的时候。
从工厂里传出来的刺鼻的染料气味和现场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她简直想吐——哨兵忍住了这样不合时宜的冲动，维持着冷静的姿态走近被巡警用隔离带封锁开来的现场。
“萨缪尔·里德警官？”阿格尼丝辨认出来自己这位普通人同僚：“你是第一发现人？”
“是的长官。”里德巡警向她敬了个礼：“这里是我的巡查区域。”
“但你偷溜去喝了一杯麦酒，不是吗？”阿格尼丝皱了皱鼻子：“莱卡酒馆，我想？那家的麦酒有一种独特的酸味。”
“……抱歉，长官。”里德巡警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只是天气太冷了，路过的时候我想，喝上一杯也不过就花几分钟……”
“我暂时还没有要指责你。”阿格尼丝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临时起意的一杯麦酒而已。凶手想必并非因此而决定行动。告诉我，准确一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六点过十二分，长官，因为有要求，所以我立刻看了怀表，然后才吹响警笛。”里德巡警皱了皱眉：“但是我想尸体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比我想的还要早。”
“？”
“在我吹响警笛后，好像看见有个人影从巷子远处的一头离开了。因为离得太远，所以我不可能追上他，但是……”
阿格尼丝将感官伸展到小巷的另一头。噢，该死，这里刚好有一个下水道口，污浊的味道实在恶心——但也还有点别的，印度雪茄的烟灰，油墨的香味，还有一种气味比较陌生。她稍稍想了想，明白过来那种味道原来是镁粉的气味。
“是记者。”阿格尼丝说：“肯定有一家报纸已经抢先登载了敏西谋杀案杀手再度出击的独家报道。我想应该是哪家晚报，即算是早报，这会儿来收集素材时间也很够了。”
“我会调查的。”里德巡警将这一项记在了自己的记事本上：“您要进去查看现场了吗？”
阿格尼丝点点头，走了进去。
这条小巷和发现前两名死者的小巷相比，离敏西工厂更远了点，这倒也理所应当，毕竟警局加倍了在工厂附近巡逻的人手。到底是哪条小巷对于凶手来说并没有差别，对于警方来说差别倒是很大。
哼。
阿格尼丝在已经干涸的血泊边缘停住了脚步。她已经看清楚了尸体上的伤口，来自于一把非常流行的科特公司35型号短款猎刀，一刀割喉，再切走了一只耳朵。
这是并未向大众公布的犯罪细节，几乎可以肯定凶手的身份。
血液至少在这里有两个小时了，也就是说里德巡警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确实已经在这里有了一会，根据出血量可以判断这里是致死的第一现场。不幸的是，今晚虽然是个和风日丽的晚上，不像前两次是雨夜，但小巷的地面非常光滑，没有留下足够明显的凶手脚印。
至于死者嘛……男性，24-28岁，身材匀称偏矮，右撇子，穿一套花毛呢的西装，皮面开裂的鞋上擦了一层帝国出产的高档鞋油，颈部喷一点点古龙水，还带着剃须沫味道的胡子是新刮的，大约是要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里德巡警，死者的身份——”
“我麻烦一位应召唤而来的同僚去敏西工厂里询问了，应该一会儿就有消息。”
阿格尼丝点点头：“很好。”
阿格尼丝戴上手套，蹲下身开始搜查尸体。她在死者的衣兜里找到了一只烟斗，这解释了她隐隐约约闻到的罗斯牌板烟的味道。衣兜里还有几枚被磨得闪亮的银币和铜币，被一张绣着M·C字样的上好丝绸手帕包裹着。阿格尼丝将手帕放在鼻子下边用力嗅了嗅，上边的香水味道和死者喷的古龙水并不相同。女士香水，要更准确一点儿的话。
他身上没带任何证明文件，裤兜里倒是有一块怀表。钢制怀表的后盖上有两划——这块表的主人曾经两次把它当掉，不过还在继续走。内盖上刻着的名字首字母缩写是K·A……
阿格尼丝笑了笑。这和手帕上绣的缩写可不一样。
噢，还有一个小的黑皮笔记本，里边夹着一封电报。
「来信事已知悉，详情见报」
笔记本上是一连串阿格尼丝不明意义的人名、单词和数字，夹着电报的那一页写着一个地址：里索街25号。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阿格尼丝再仔细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装束，随后站起身来，向在她检查过程中途到来，安静地等在一旁的运尸员点点头——他会负责将尸体送回警局地下的停尸间以供医生做进一步检验。
“不是那么简单的案子，是不是？”过了至少十分钟，查尔斯·班扬警探才姗姗来迟。这位敏西谋杀案的前负责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身雪茄和白兰地的味道，阿格尼丝的眉毛抖了抖，站开两步。
“查理俱乐部？”
班扬警探愣了下，点头。
“没想到你对于俱乐部也有研究。”
“你来晚了，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说起来，你在俱乐部里看到新发行的晚报了吗？其中有一份报纸的记者比我们的巡警还早发现现场，但为了独家报道，他选择了避开警察，偷拍照片。”
“这正是我要说的事情。是莱茵切斯特晚报。”班扬警探从大衣里拿出折得不太齐整的印了独家报道的那一页，递给阿格尼丝：“报道本身挺糟的，一半以上都是之前的回顾，大概都是从之前的稿子里抽出来的，但是图片——一张现场的照片，已经足够了。我打听了一下，这份特殊的晚报因为加急的缘故所以只印出一千多份，优先送给了印刷厂附近的长期订户，所以派了个听差去印刷厂把这事情给截了下来，已经派送的地方也尽量联系回收。”
“干得不错。”阿格尼丝不得不说，因为班扬警探在迟到的这段时间里做了非常有效的工作。她看向报纸上毫无遮蔽赤裸裸的现场图景，知道不能冒险让这东西大范围流通起来。这不仅仅是办案的保密性问题，还有不能散播恐怖的问题。
“得了吧，我们还没斥责《莱茵切斯特晚报》的编辑呢，让这玩意儿登报，这可是妨碍司法，要坐牢的事情。”班扬警探笑了笑：“不过我想，你应该享受不了这之中的乐趣。”
阿格尼丝点头，算是承认了班扬警探的说法：“我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一个地址，打算去看看。”
“对连环杀手而言，受害者的共性并不在于他在被害的时刻正要去做什么样的事情。”班扬警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但我们首先知道，共性一定和敏西工厂有关，这可以作为判断标准。那么分头行动？”
如果班扬警探真的打算好好破案的话，他确实能够成为一个好警探。可惜他心里只想着耍弄官威，熬够资历然后四平八稳地当个体面的分局局长。
“如果你处理完报社的事情还有空余，帮忙查查这封电报。”阿格尼丝把电报纸递给班扬警探：“我知道你和电报局的某些人关系不错。”
“当然。”班扬警探接过电报纸。只需要客客气气地动嘴问一问的工作，他最喜欢不过。
“长官！”一名巡警喘着粗气跑到他们面前，整张脸涨红，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我，我问到了死者的身份，敏西工厂里的人说，他是个车间经理，又工厂老板梅森·克拉克直接从共和国派来的！”
“他是共和国公民？”
巡警用力地点点头。
“这下有点麻烦了。”班扬警探皱眉：“如果他是共和国公民，那么按照相关法律……”
“共和国有权介入案件调查，是的，我也知道。”阿格尼丝耸耸肩：“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先做事，如果运气好的话，也用不着麻烦他们。”
“我真是爱死你的乐观主义了。”班扬警探耸耸肩：“那就这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