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10

当埃莉丝和阿格尼丝乘马车到达的时候，得知的便是这样一个坏消息。

“他死了恐怕有半个多小时了，”一名装扮成擦鞋匠模样的便衣警士有些懊恼地向她们汇报说：“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这里布防了，然而大家的关注重点都在街上，所以没有察觉他居然会潜入这里杀人。”

“这不是你们的错，没有人预料到他居然会选择这里的负责人做目标。”阿格尼丝道：“说起来，死者的身份你们有眉目了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前并未向警士们告知梅森·克拉克涉入间谍行动的消息，更别提里索街二十五号的真实用处。所以便衣警士在听到这问题时面露难色：“这地方的主人是个神秘人物，我们去问了街坊四邻，但几乎没人对他有所了解，只知道他是个外国人，买卖一些异域的玩意儿。不过对于一名异域商人来说，这地方未免太简单了，我是说，连个水晶球都没有，或者也应该有点土著面具啊？”

“恐怕你对异域这个字眼有点误解。”阿格尼丝注意到埃莉丝已经戴上了她用来集中注意力的眼镜框：“感谢你们的帮助，但我想今天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便衣警士点点头：“我会给您留两个人做帮手。对了，克拉克先生因为晕倒，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他送到最近的诊所去了。送他去的人是我熟识的同事，我想应该能够避免凶手再来杀个回马枪。”

“如此最好不过。”

“要我说，这家伙倒是很周到。”便衣警士离开后，阿格尼丝对埃莉丝说：“我们晚到也不过几分钟，他就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做擦鞋匠恐怕没什么天赋。”

“确实，他身上太干净了，胡子指甲修剪得过分漂亮，很容易就能被人给看出来。但毕竟他确实不是个真正的擦鞋匠……你说这个干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的伪装技术太差。”埃莉丝考虑了一下，觉得王国警察的素质实在不应该由自己来担心：“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里索街二十五号不是个豪华的地方，木制的尺形柜台有一种深沉的陈旧色彩。柜台后的柜子上摆放着之前影响过阿格尼丝嗅觉的药膏和药酒，还有包装精致的烟草与香料，所有的商标上都写着花哨的外国文字。它的负责人就倒在这柜台投下的阴影里。

“那瓶酒里泡着的该不会是条蛇？”

没有回答。阿格尼丝转头看向埃莉丝，知道她已经进入了与凶手共感的状态。

「要做到这一切简直再简单不过了。没有人想到我的目标是你——他们都被梅森那条蠢狗吸引了目光。我知道你才是这一切罪恶的连接点，是这场战役最终也是最高的荣耀。哈，眼下那些警察正在外边忙活着布他们愚蠢的局，可惜就在他们陷阱的边缘，我已经摘取了胜利的果实。我会慢慢享受这一刻的喜悦，直到下一场战役召唤我。我真好奇，当梅森和那些蠢警察们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负责人。”埃莉丝很快就不适地摘下眼镜：“我们太蠢了。”

“别被他的情绪影响。”阿格尼丝说：“为什么是负责人？”

埃莉丝摇头：“我不知道。但他觉得梅森和警察都非常蠢，我猜想他恐怕是故意在这时候才动手，在智力上战胜本应该保护平民逮捕罪犯的警察会使他很开心。”

“像这样蓄意谋杀的罪犯都会藐视警察，但他不会随随便便地认为克拉克先生蠢。也许他认识克拉克先生？”

“……没有证据，而且认为梅森蠢的人恐怕不少。”埃莉丝皱了皱眉：“说起来，我们刚刚怎么直接就进来了？”

这句话问得有点怪，不过阿格尼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上次她来的时候，虽然有安德森会来的约定，但门也是死死关紧，从表面上甚至看不出有人在的样子，那么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安德森和警方是不会主动破门的，所以她们现在能长驱直入，一定是因为凶手先为她们开了方便之门。

“门是虚掩的，上边没有破坏的痕迹，连条新的刮痕都没有。”阿格尼丝检查了一下门锁：“所以要么是死者替他开了门，要么他从别的地方进来的，或者他是举世无双的神偷大盗，能够撬开门锁丝毫不留痕迹。”

“这倒难说，我现在就能想出两种进门的方法。”埃莉丝看到阿格尼丝揶揄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哼嗯，不过在目前的情境下……这里有扇后门。”

埃莉丝打开那扇关着但没有锁的后门，进到一个狭小的院子里。院子似乎是拿来存杂物的，靠墙的地方堆着两只木箱，稍微一试就能够感到难以撼动的重力。放在上边的木箱顶上有小半个由沾着苔藓的湿泥所组成的脚印，只要微微抬头，就能在墙头上看到对应的擦痕。

“看来是翻墙进来的。阿格尼丝，你来看看，墙那边是什么地方？”

“用不着看，这后边是麦吉尼巷，是从苏特街斜穿过来的。他走这条路倒是很聪明：麦吉尼巷上有的是鸦片馆和典当铺，白天少有目击者，即使有也难得会向警方提供信息。”

“所以要是我们去问半小时到一小时前是否有人攀爬外墙，也是没人会告诉我们的喽？”

“我不会抱太大希望。”

埃莉丝低下头，因为进度缓慢而感到格外烦躁。阿格尼丝安慰她，隔着衣服拍拍她的肩膀。

“别那么容易就气馁嘛。眼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呢。”

“什么？”

“这里的负责人怎么说也是情报部门的，不是安德森那样的外行，他怎么会毫无反抗地就被杀呢？”

从外表来看，里索街二十五号的负责人像是一个已经被莱茵切斯特同化了大半的外国商人，胡须如同眼下王国时兴的一样刮得干干净净，穿着一件有些旧了的黑色羊毛燕尾服，里头是深棕的背心，背心上挂着一条粗犷的铜链子，链子表层有些划痕，大约曾经在上边套过穿孔钱币之类的吉祥物。

“身上没有因为搏斗而起的淤青……他真的是毫无反抗地就让人给杀了。”埃莉丝将解开的衣物重新给死者穿好：“为什么？”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得考虑凶手是死者的熟人，或者死者本身不具备反击的能力。我注意到他手臂上有针眼，一位高明的医生可以告诉我们可卡因是否已经夺走了他的反抗能力。”

“他看起来倒不特别像个瘾君子。”

“药物总是先从内部把人给掏空的，埃莉丝，等病症明显地表露出来，恐怕就已经是药石罔效的地步了。”

阿格尼丝没有像埃莉丝那样将死者身上的东西翻个遍。她查看了一下死者的双手，然后便若有所思地在房间内搜寻着什么东西。只见她先是抬头看了看，然后绕着柜台走了一圈，最后甚至是趴到地上去看那些犄角旮旯的缝。

“你在找什么？”埃莉丝问。

“我也不知道。”阿格尼丝从地上起来，满脸疑惑：“他的左手有被什么东西狠狠硌过的痕迹，我怀疑他是不是从凶手身上拽下来了什么……但怎么哪里都没有呢？”

埃莉丝举起一样东西：“是这个吗？我说怎么这东西看起来不太对劲。”

那是一颗牛皮制成的纽扣，不算太上乘的手艺，皮革边缘还有点毛毛糙糙的，在背面刻着名字的缩写J·H。这不是负责人身上的纽扣，他的衣服上都是平滑的四眼牛角扣，上边的姓名缩写也绝非这两个字母。纽扣的扣眼上还留有一小节黑色的线，是被扯断的。

“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他的衣兜里。”

“真聪明。凶手可能会注意到他拽下了自己的扣子，但绝不会想到他放回了自己身上。”

“但这只是一颗纽扣而已。”

“这是手工制作的牛皮纽扣，每家裁缝铺使用的用料或者制作手艺都会有所差别——否则就有面临侵权申诉的危险。查尔斯是这种事情的行家，我们可以拿回去给他看看，运气好的话，裁缝铺里会有这个J·H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