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53章 3-2-3
要想爱上一个清晨实在毫无难处。
主妇冲泡的每天第一杯红茶，炉灶上锅子里嗞嗞作响的煎咸肉，面包房里新出炉的面包的香气，花店里摆出来的一桶一桶的鲜花，印好不久的晨报散发出浓郁的油墨味，报童音调高昂地穿梭于街巷间叫卖，就连拖着马车的马匹也是毛色鲜亮神气活现。
西奥多•巴克蹲下身，替一个小男孩捡起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两枚一便士硬币。
“谢谢您，先生。”男孩礼貌地向这位热心肠的陌生人道谢，从他手里接过硬币。
“没关系，孩子，去给你父亲买那份报纸吧。”西奥多•巴克微笑着拍拍男孩的肩膀，转身向下一条小巷。
男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陌生人的背影，希望能够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来给父亲买报纸的。忽然他皱起自己细软的眉毛，关切地喊道：“哎呀，先生，您的手受伤了！”
西奥多•巴克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关节处留下的伤疤似乎因为刚才的举动而迸裂开了，几滴鲜血正从那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来。铁锈一样的血液气息一瞬间充满了他的鼻腔，他有些绝望地疑惑自己之前到底是为什么一直都没能注意到它。
然后他注意到袖口上那片僵硬的褐色。记忆忽然回到西奥多•巴克的脑海内，他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捂住袖口，随即慌乱地冲进小巷，消失在男孩不解的视线里。
“我想我有些迷糊了：克雷伯爵士有权力将我委派为刑事案件调查员吗？从程序上来说，我是警局借调的警探，不能算莱茵切斯特塔的正式下属。”
裴福尔街二十四号里，早餐刚刚结束。埃莉丝正襟危坐，缓慢地喝着剩余的早餐咖啡，面前的餐桌上摊开一份报纸，班扬警长则坐在她的对面，用他心爱的石楠木烟斗吸着某种淡味烟丝。阿格尼丝在厨房里，今天是周三，恰巧轮到她洗碗，而她也不怎么愿意加入这场交谈。
“程序问题在真正的问题前都不算问题。”
“你肯定不会在克雷伯爵士面前说类似的套话。”
班扬警长脸上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啊，你可真会刺痛我的心。”他说：“但的确如此，我查过协治法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任何在此刻登记于莱茵切斯特塔的哨兵向导都可以受管理人差遣，这高于管理层级的优先权，但也只适用于这一种情况。毕竟是命案。”
“那么，亲属回避条例呢？难道我不能算是某种亲属吗？”
“条例适用于三代内直系亲属，不过说实话，你又从没见过西奥多•巴克。”
埃莉丝摇了摇头，放下咖啡杯，盯着班扬警长隐藏在烟雾里的眼睛，格外严肃地说：“你不能把我和阿格尼丝完全分开。我们总是会分享某些东西的，无论我们是否有意识地想要分享。”一秒钟的沉默过后，她稍稍缓和了一下表情，又补充道：“她不想了解巴克先生的生活，我尊重她的选择。”
“我认为这正是你应该接受的原因。”班扬警长说：“阿格尼丝难以接受她的父亲，这正是她的亲密伴侣应当替她直面的困难。如果一定要挑选一位调查此案的最佳人选，她恐怕只会相信你。”
“我不觉得……”埃莉丝闭上嘴，意识到自己其实没能想到应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还摸不准自己的真实内心到底对目前她们的哨兵向导关系有何意见。她自顾自地沉默着思索了好一会，使得班扬警长认为自己有必要再补充一点说辞：“我会很期待和你再度联手破案，那些自诩内行的哨兵们可比不上你。”
“没有必要恭维我，查尔斯。”埃莉丝喝光最后那一点咖啡：“如果经由正当程序获得命令，那么我就会遵从它，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工作。”她拿着咖啡杯站起身来：“我去叫阿格尼丝快一点，我们上班要迟到了。”
“好吧，至少我尽力了，不是吗？”班扬警长看着她走进厨房，微笑着从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将不知何时悄然熄灭的烟斗再度点燃。
单独被召入威尔金斯高级警督的办公室，对埃莉丝来说还是第一次。阿尔弗雷德•威尔金斯高级警督是个老派人，他相信下属只有在长官的办公室之外工作才能创造应有价值，就像战士必须得身临战场。在一段时间内，埃莉丝曾经怀疑威尔金斯高级警督刻意地忽略着她的存在——警局里不少人这样做，他们不能轻易地将一位共和国的警察接纳为自己的同袍——然而她很快发现，这位老兵只是惯常对工作之外的一切保持漠然罢了。
“早安，德拉库尔警探。”埃莉丝进去的时候，威尔金斯高级警督正弯腰将一整叠厚厚的文件放进废纸篓。此刻他的心情不是特别好，一半因为某位愚蠢又酗酒的警探向他提交了一份又臭又长通篇不知所云的案件报告，浪费了他早晨宝贵的五分钟时间；另一半则因为他那双又开始因为风寒疼痛的膝盖。埃莉丝觉察到他情绪不佳，忍不住有些警惕。
“早安，总警督阁下。”
“我们不会谈太久，所以也就不请你坐下了。”威尔金斯总警督说道：“简而言之，我将指派你参与侦查埃里克•莱德洛被害一案。在这一案件中，查尔斯•班扬警长将作为警方的调查负责人，你将在他的指挥下工作。”
“让查尔斯来负责这起案件？”埃莉丝不无惊讶，她仍然记得在使得她来到王国的敏西谋杀案中，查尔斯•班扬是如何利落爽快地将主导权交给了阿格尼丝。
威尔金斯总警督疑惑地看着她，显然不明白那惊诧由何而来：“查尔斯的职位层级已经足够独自领导一位警探侦查命案了，或者说，他正需要作为负责人侦破一起案件来证明他的能力。你是查尔斯的朋友，并且克雷伯爵士也告诉我他希望由你代表塔来参与，所以没什么理由不把你派给他。”
“当然。”埃莉丝踌躇地将双臂抱在胸前：“只不过我还没有单独与别的警官合作过。”
“那么立刻习惯它。德拉库尔警探，如果你想一直留在我的部门，就请你这样做。你是个不错的警察，没必要在哨兵向导这回事上浪费太多天分。解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