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37章 2-3-13
当埃莉丝赶到莱茵切斯特警局时，雨已经渐停了。云层后，西沉的夕阳为警局门前那条不大宽阔的石板路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一辆用于押解犯人的四轮马车停在门口，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士粗暴地将犯人们推出车厢，另一位警士手拿警棍站在一旁，警惕地提防着有人趁乱逃跑。这些犯人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趟旅程，从马车上下来后他们就自动地在路边吊儿郎当地站成一排，嘴里不干不净地开着冒犯警察的玩笑。两位警士显然地有些冒火，但此时已经接近换班的钟点，交接完工作的警士们三三两两地从警局大门里走出来，他们渴望着不出任何岔子地干完这最后一点活回家吃饭，因此艰难地忍耐着。
他们的焦躁与压抑让埃莉丝很是晕眩，这位共和国的向导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是逃跑一般地快步走进警局大门，在办公室里找到查尔斯•班扬警探。
班扬警探正拆开一块三明治的纸包，看见埃莉丝急匆匆冲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埃莉丝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舒出一口气：“没什么，外边有点太吵了。”
“啊，阿格尼丝也总这么说，你们哨兵向导还是要更敏感一点。”班扬警探继续拆那包三明治，煎香油脂的气味渐渐浓烈，几乎盖过那杯勉强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我请你安排的人员呢？”
“我找到了十位好小伙子，他们正在后边提供便餐的厨房里吃晚饭。时间实在太紧，他们当中一半的人都是志愿牺牲下班时间来帮忙的，所以这顿饭你请客。”
“当然。”埃莉丝皱起眉来：“你吃的这是什么？”
“香肠三明治。想尝一点儿吗？”
“它闻起来非常油腻。”埃莉丝仔细地看了一眼纸包里的内容物：“这里边夹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油脂丰富的肉渣。”
班扬警探咬了一大口手里的三明治，耸耸肩，含混不清地说：“可它足够好吃，要知道，这栋楼里不少警探的大肚子可都是它惯出来的呢。我想你用过晚饭了？”
“咖喱鸡。”埃莉丝停了一下，犹豫地补充道：“非常异域风味。”
“这我倒是非常理解。”班扬警探想了想，道：“总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请你去办公室叫上阿格尼丝，五分钟后咱们在门外碰面。如何？”
埃莉丝有些惊讶：“她也要参加晚上的行动么？”
“当然如此——归根结底，这是你们的案子，不是吗？”
“我并不是在说这个。”
班扬警探仔细地想了想，没花多少时间就愉快地承认了自己根本不能理解埃莉丝到底表达的是什么。这是他的长处，大多数时候，他乐观地看待自己的无知，但他也总会想办法推动别人来帮他解决问题。
“她看起来很是忧虑，”班扬警探道：“我疑惑这是为什么。考虑到她是去了塔里，我想还是你去打探更为合适。”
在敲响阿格尼丝办公室的门前，埃莉丝有些犹豫。她紧张地开始回想自己刚分化时在塔里所受的教诲，期望还能记得一星半点有关如何对待一位刚刚和自己解除精神连接的哨兵的内容。刚解除精神连接的哨兵会更加敏感——在讲到这一点的时候，塔里的讲师总是喜爱用同一个受伤小动物的比喻——由于哨兵们自己并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谨慎行事便成了向导们的责任。
她本不该过于靠近阿格尼丝的，这对她们双方的健康都有害无益，可刚刚面对班扬警探的担忧，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要在外边等到什么时候？”
木门吱嘎一声从里边打开，埃莉丝被小小地吓了一跳。阿格尼丝疑惑地扬起眉毛，不过她很快就机敏地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噢，天哪，埃莉丝，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弄得我好像是什么传染源一样。”
由阿格尼丝所传出的精神波动为零，在意志构成的世界里，这就像是一面无机质的墙壁。那位塔里的医生不仅切除了她们之间的精神连接，还巧妙地运用手法阻止了阿格尼丝的精神向外映射，实在是非常周到。
“如果使用这个比喻，那么传染源应该是我才对。你的医生医术不错。”
“萨默斯医生听到这话会很高兴，他是那种珍惜每一句夸赞的人，不过我想你绝不是为了称赞我的医生才在我门外徘徊的。是出发的时间快到了罢？”阿格尼丝从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高高扬起眉毛，转身又走进办公室：“等等，我记得我把应该带的东西都……”
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忧虑，埃莉丝想。她站在门口看着阿格尼丝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配枪，又带上桌面左侧文件堆顶端那一卷渍着淡黄色的粗糙图纸。某种只能被称之为欢快的情绪从她举手投足之间传出，与此同时，埃莉丝又只能从她的精神里获得一片空白。不同感官间的失调让共和国的向导警探有些反胃，忍不住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阿格尼丝把这理解成了对话的开端：“我听说你下午去了共和国大使馆。你是去找皮埃尔了吗？”
“是的，但他非常狡猾，没有明确地给出任何信息。”
“这结果让你感到惊讶吗？”
埃莉丝摇头：“当然不。但我还是期待着他能坦诚交流。说起来，能让皮埃尔这么束手束脚，想必是有着政治层面上的隐忧。查尔斯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情报吗？我以为他在这一方面总是消息灵通的。”
“我想这是因为在本事件中，王国与共和国的利益并不相同的缘故。”阿格尼丝露出个微笑：“我注意到查尔斯总算说服你称呼他的名字了。”
“在这一问题上，班扬警探毫无必要地非常顽固。并且我也不能对他伸来的友谊橄榄枝视而不见——尽管他实在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橄榄树。”埃莉丝停顿了一下，道：“你准备好出发了吗？”
阿格尼丝敏捷地将一只小铁盒放进裤袋，再环顾一圈办公室，轻轻点了下头。她轻快地转身，拿上挂在衣钩上的大衣，顺便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纸卷拍了拍埃莉丝的肩。
““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