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3-3-16

比托马斯·克伦威尔教授的自杀更令人感到怪异的是，艾莉森·甘斯布巡警已经出现在了自杀现场。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呢料大衣，尖锐且焦躁地站在克伦威尔教授办公室内靠门的屋角，向门口执意保护现场不让她随意移动的青涩巡警怒目而视。比她们早到现场的弗雷德里克·摩根医生正在尸体旁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对周边的情况毫不在意。

阿格尼丝向青涩巡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客气地请他去门外看守，以便无人打扰她们勘查现场。埃莉丝则径直走向克伦威尔教授尸体所在的位置，向摩根医生打了个招呼。

“情况如何？”

摩根医生回过头，嗔怒地瞪了一眼打扰自己工作的来者，但在认出是埃莉丝后略微缓和了神情。

“德拉库尔警探，好久不见。我想，情况的糟糕有目共睹，但我尚且不能简单地给出结论。”

“我听说这是一起自杀案。”

“啊，这是旁边那位发现现场的小姐所提供的表面判断。”摩根医生用不大赞同的语气说：“确实，死者瘫倒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右手持枪，看起来的确像是自杀，更别提年初的时候在莱茵切斯特大学内就已经发生过一起自杀案。然而，一名化学家在想到自杀的时候，首先选择枪械，这实在不免令人怀疑，而且尸体本身目前也存在一些疑点。”

“他脖子上这是被抓挠过的痕迹吗？”在摩根医生讲话的同时，埃莉丝也在观察尸体。她注意到在克伦威尔教授脖子的侧面，有几条细而直的褐色血痂。上次见面时，由于克伦威尔教授穿着高且硬的立领，所以她们没能注意到这一异常，今天他穿着普通领口的衬衫，埃莉丝又刚听取了劳尔神父的证词，这几道抓痕也就显得极为突出。

“是的，不过这抓痕应该已经过了一两天，你看，有些地方本来也被抓过，但都已经愈合。”摩根医生瞟了一眼埃莉丝指出的抓痕，简单明确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在房间另一侧勘察现场细节的阿格尼丝忽然扬声问道：“我能闻到烈酒的气味。克伦威尔教授死前是否曾经饮酒？”

“这正是其中一处令我有些疑惑的地方。”摩根医生道：“我嗅过死者的嘴唇，的确也闻到了酒气，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他喝酒的痕迹。不过也许他在别的地方饮酒，之后才来学校，于道理上似乎也说得通。”

摩根医生对“似乎也说得通”的说法有些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又说：“还有一点令我感到疑惑的地方是，子弹造成的入射创口附近，灼烧的程度并不明显。一般人举枪自杀时，都会因为枪口紧贴皮肤而造成明显的皮肤灼伤。这具尸体上虽然存在入射创口附近的灼伤痕迹，但很不明显，说明开枪时，枪口离死者肌肤有一小段距离，却也并不太远。”

“如果是自己单手开枪，这样恐怕会因为枪口跳起而自杀失败。”

“不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摩根医生摇了摇头，“要想确定这是否是一起自杀案，恐怕需要详尽的检查。”他将自己所用的工具仔细地收纳进一只棕色皮袋，道：“我尚且还有一些紧要的工作要做，就不打扰你们继续调查现场了。一切结束后，请派人将尸体运回警局停尸房。”

“那当然了。回头见，医生。”

摩根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带好自己的所有物品，独自离开了案发现场。

“根本不需要详尽的解剖来确认这是否是一起自杀，这一定是谋杀案。”艾莉森·甘斯布巡警在两位警官到达之时便显得跃跃欲试，只是碍于人多不便开口。摩根医生一离开，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今天预约了和克伦威尔教授会面，像他这样的绅士绝不会简单地将约定弃之不顾。而且他甚至连遗书都没有留下！”

“你得说得慢一点儿。”阿格尼丝冲她宽容地笑了笑，说：“昨天我们匆忙离开，没能跟上你的进度。你为什么会穿着便装来和克伦威尔教授见面？”

“抱歉，是我心急了。”艾莉森·甘斯布巡警深吸一口气，舒缓自己的情绪，说：“受你们所托，我对莫斯蒙庄园的管家埃弗雷特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埃弗雷特是莫斯蒙庄园前任管家之子，子承父业，很受汤森德子爵器重。由于汤森德子爵常年病弱，汤森德家族内的很多常规事务事实上只由埃弗雷特出面。我认为这类直接的利益关系很可能是埃弗雷特阻碍案件调查的关键，所以走访了一些与汤森德家族相关的公司，得知埃弗雷特常常借助汤森德家族的关系暗里为自己谋私。”

“具体有一些什么样的手段呢？”

“走私。有时候他也会组织一些私下拍卖会，兜售借助汤森德家族货运路线从各地偷运来的贵重物品。”

“那么，克伦威尔教授在其中又是怎样的角色？”

甘斯布巡警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只是偶然了解到埃弗雷特与克伦威尔教授四天前曾经在汤森德家族名下一家小公司内偷偷见过一面，因此想弄明白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克伦威尔教授需要保全家族和学术界双重的荣誉，以警察的身份贸然拜访也许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所以我以一位学生的身份预约与他见面，希望能够私下里获得相关情报。今天早上十点我按时前来，刚要走进大楼，就听到一声枪响。我赶紧找到大楼管理员，和他一同寻找枪击发生的确切位置，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教授的尸体。”

“你到这的时候，房间内就已经是这样了？门没锁？”与阿格尼丝交换了一个眼神，埃莉丝用戴着手套的双手从克伦威尔教授的手中抽出那柄左轮手枪。她先是感受了一下枪身的重量，然后推出弹巢，发现里边只少了一发子弹。火药的味道很浓，这把枪的确近期被击发过。

“门锁着，不过管理员带了备用钥匙。以防万一，我们按顺序打开了每一间房。”甘斯布巡警忽然意识到这回答不妙，但在此时，不要说谎更重要。

“你现在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行为非常莽撞。你们没有武器，而潜在的敌人至少有一把枪。”阿格尼丝将目光从办公室的窗户边收回，若有所思地问：“接下来你是怎么做的？”

“我守在门口，让管理员赶紧前去报警。”甘斯布巡警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在这期间，我对现场进行了一些勘查。”

阿格尼丝轻轻点了点头：“那你发现了些什么？”

“当时我们看到了克伦威尔教授手中的枪支，以及他瘫倒的身体，但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否已经死去，所以我最先检查了这一点。那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但身体还温热。如果是谋杀，此时凶手一定尚未走远，因此我立刻来到半开的窗户前，希望能看到凶手逃离的身影，但没能成功。再之后那位巡警同僚就来了。”

“原来如此。”阿格尼丝道：“谢谢，你做得不错。”

甘斯布巡警摇了摇头。比起夸奖，她更想弄明白这两位经验更加丰富的警官究竟对这一现场有何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