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2-1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埃莉丝将跳下马车时散落的头发抓到耳后,目光扫过褐石建筑门侧钉好的铁质门牌。门牌上用工整的字体写着「萨克森威士忌棍术俱乐部」的名字。她露出一个惊愕与好奇共存的笑容,伸手去触摸门牌凹凸不平的边缘。
“我想你应该会欣赏这类竞技项目。”阿格尼丝任由她花时间琢磨俱乐部外边的陈设,显然这里的风格在共和国并不常见,满溢着好奇的向导眯着眼睛四处打量,一副想要将这里弄个通透的样子。
“我未曾学习过棍术。但我小时候确实学过击剑。我认为如果将来有人要为了我而决斗的话,那么他们应该首先过我这一关。”
阿格尼丝扬起眉毛,忍住不要笑出来:“这……非常有先见之明。”
“你在讽刺我。”埃莉丝侧过头看她:“我能听出来。”
“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非常真心地想要称赞你。尽管确实,我不认为在这个时代,还会有人为了感情而发起决斗。”
“因为生命比所谓名誉和浪漫更重要。我明白。”埃莉丝耸耸肩,道:“预先说明,如果真要对打,我是绝不会留情的。”
“自然如此。或者我们可以在吧台边享用一杯好酒,观赏今晚俱乐部里举行的表演赛。”阿格尼丝伸手在俱乐部的大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五下,一位身穿黑色制服高大威猛的男侍从里边打开了门。
“巴克警督,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的语气恭敬而不失挑衅,阿格尼丝回以他一个威胁性的笑容。
“威廉,看起来你最近的财产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不过我恐怕还是得提醒你,莱斯特先生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而那个新大陆的投资项目实在是糟透了。”
男侍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您怎么会知道……?”
“我擅长我的工作,而且莱斯特先生喜欢吸的那种纸烟很特别,是他自己制作机器卷制的,就在你衣兜里呢。”
男侍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兜,不太自然地将漏出来的小半截纸烟塞进去。埃莉丝注意到他制服内穿的衬衫袖口上以靛蓝色墨水写了一行字,结尾的叹号非常显眼。做好掩饰后,男侍轻轻咳嗽一声,道:“我注意到您带了一位新朋友来。这位新朋友是客人还是新会员?”
“这位是埃莉丝·德拉库尔警探,我带她来看看今晚罗德里格斯先生和厄尼尔医生的表演赛。”
男侍向埃莉丝微微躬身:“又是一位警探小姐,向您致以我崇高的敬意。但如果您是以客人身份前来,还望您在访客名单上做个登记。”
埃莉丝轻轻点一下头。
王国棍术的发源并不久远,最早是绅士们为了利于用手杖防身而发明出来,之后再加入拳击特色,因为实用与优雅并重的风格风靡一时。萨克森威士忌棍术俱乐部是在莱茵切斯特最为出名的三家棍术俱乐部之一,相较于严格秉持安全第一胜负第二准则的高水平棍术运动,自酿的威士忌更像是这家俱乐部的头号卖点。
“两位女士的双份威士忌加冰。”
埃莉丝轻轻抿了一口酒保拿来的威士忌,醇厚的麦芽香气霎时充盈口腔。她偏头看了看阿格尼丝,发现对方解开了衬衫最上的两颗扣子,一口气喝了一整杯威士忌,正在向酒保要求续杯。
察觉到埃莉丝的目光,阿格尼丝偏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有趣吗?”
埃莉丝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是在说场上正在进行的热身赛。
“挺有趣的。我注意到这里的规则似乎是只有击中前额才能得分?”埃莉丝顿了顿,等到阿格尼丝肯定的点头后再继续:“非常……莱茵切斯特。”
她成功逗笑了阿格尼丝。王国的警督眨眨眼,措了措辞,正打算还击,然而一位不速之客闯来打断了她们。
“阿格尼丝!正是我要找的人!”
阿格尼丝愣了下,认出他来:“舒尔特医生?”
舒尔特医生有着颀长的身材,身穿一套洁净的薄燕尾服,扣子上挂着条细而精致的银链,一头姜红色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柠檬膏香气。平日里他应当是个严谨讲究的人,埃莉丝推测,但此刻他拿手撑着木头吧台,面色惨白,微微喘着粗气,散发出强烈的恐慌情绪。
“发生了什么?”阿格尼丝将自己的威士忌递给他,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要急,慢慢说。”
威士忌很快显现出它镇静情绪的作用,但舒尔特医生的恐慌并未消减。埃莉丝轻轻地碰了碰阿格尼丝的指尖,将自己的感觉传递给她,换来哨兵宽慰的轻轻一握。
“这时候突兀地来打扰,实在是失礼,但我确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帮我了。”舒尔特医生喘匀了气,重又开口道:“唉,事实上,恐怕你也帮不了我,只是我现在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呀!”
“您是哪一方面的大夫?”埃莉丝问道。
“舒尔特医生的特长在于医治歇斯底里症。他在特定的圈子里极负盛名,不少有名望的已婚夫妻都是他的客户。与此同时,他也是莱茵切斯特精神紊乱学会的常任理事之一,主持过两届学会的年度大会——因此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使你如此困扰?”
“要把这事说清楚,倒是需要费一番工夫。你大概还记得,从春天开始,连续三位常客因为种种原因与我解约。”
“是的,我记得,你当时对此非常烦恼。”
“不错。我对此烦恼并不是出于经济的考虑,而是纯粹出于医生的责任感。医生的职业是诊治病人,那三名病人一离开,我一周的时间便空下一半来,这可教我如何是好!于是我通过渠道放出广告,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内,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位客户咨询相关情况。”
说到这里,舒尔特医生稍微停了停,预备接下来的重要内容。
“其他人都没什么好提的,不过是为自己或是自己亲人精神状况感到烦忧的客户。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一位欧文先生。那是大约六月初的时候,他预约前来,向我咨询他女儿的精神状况以及诊治相关的收费问题。据他当时的描述,我判断欧文小姐不过是患了遇人不淑的相思病。要知道,在社交季的时候是常常发生这种事的。我将我的观点告诉了欧文先生,表示欧文小姐需要的只是一段时间的调养休息,但欧文先生非常坚持自己的看法,于是我只好答应他先预约一次会面。”
“在接下来那周预约好的时间,我第一次见到了欧文小姐。她着实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年轻小姐,但我能看出来,她心里确实有事烦忧。我们还没聊几句,她就恳求我,让我顺从他父亲的意愿定下疗程,以便她能每周一次逃离那个束缚她的家庭。”
“也就是说,她要你和她联手欺骗她的父亲,营造出她来治疗的假象,实际上她偷溜去幽会情人。”
舒尔特医生不安地看了一眼埃莉丝,搓了搓手指:“确然如此。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抑制不住想要帮助她的心情,可医师的道德令我无法实行这样的欺瞒。我拒绝了她,从此再没见过她。但……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大约一个月前,一位警官先生找到我工作的地方,告诉我欧文小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