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3-1-4
泊瑟芬·兰道尔小姐事实上非常迅速地出现在了福克纳博士的办公室内,就好像她预料到自己将被召唤,所以刻意在附近等了一会儿。她身穿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色衣服,一进门就迅速摘下手上戴着是同色猪皮手套,不失热情地和众人握手。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阿莉西亚·蔡斯小姐,这位小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将自己放在紧邻书架的角落,试图在这片乱局中隐藏自己的存在。
“我向来知道我这爱管闲事的个性会为我赢得一次受警方传唤的机会。”握完手后,泊瑟芬轻快地说:“那么,你们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
如果不是因为兰道尔小姐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福克纳博士不会写下邀请阿格尼丝和埃莉丝前来的函件。然而对于这名主动提出寻求帮助的局外人来说,她轻快的态度未免显得过于无所谓。这矛盾的态度顿时引起了两位警察的注意,但要想探明这背后的真实原因,恐怕不是简单的询问就可以得到的。
“我刚刚才从福克纳博士那里知道,您实际上是泊瑟芬·兰道尔勋爵。这是在我们之前的偶遇中您没有提到的。”埃莉丝说。
泊瑟芬微微皱眉,显露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阿格尼丝微微一笑,接过埃莉丝未尽的话语:“当然,您更希望自己不要每次都与家族的爵位相提并论,因为血脉的遗传与您的自我无关。我非常赞同这一点,但您应该将这一理念贯彻始终。也就是说,您不应该提出私下求助警察的建议。”
这是泊瑟芬早有准备的一题,因此她从容不迫地给出答案:“如果直接报案的话,首先接案警察不会将一份论文太当回事,其次直接盘问不利于福克纳博士在系内的人际关系。”
“而身为哨兵向导的我们就能同时克服这两方面的困难。”
“是的。”
阿格尼丝从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泊瑟芬不解地扬起眉毛,因为没人会错过办公室墙上那面醒目的异形挂钟,这动作更像是某种宣示而非实际需要。
“我知道至少一位私人哨兵侦探,晚上的这个时间,他基本上都在俱乐部里打牌。我可以向您提供他的地址,这样也能解决您的问题,同样免除您被人以私下劳动警察的罪名控诉。”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你们的期望,那么我可以让这委托变得官方化,但显然循规蹈矩并不是你们真正的要求所在。”泊瑟芬道:“你们需要知道我的真实目的,自然,我应该预先提醒你们,事实并不一定和你们目前的猜测相符。”
“我想您不妨先将情况讲清楚。”阿格尼丝摊开双手:“等我们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能得出确信无疑的结论。”
在再度开口之前,泊瑟芬看了阿莉西亚一眼。埃莉丝微皱着眉头,看着阿莉西亚向这位隐藏颇深的贵族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她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在暗中流动,毫无疑问,如阿莉西亚之前所说,兰道尔小姐对她们两人的偏爱与她的宣传脱不了干系。
“因为爵位的缘故,我在社会上担任一些难以推却的职务。这些职务通常具备非常微妙的性质,所以只能交给品德高尚且衣食无忧的人物——我并不是为了夸赞自己而这么说,当然我自认确实是贵族中还算正直的一个——由他们做出相对公正的决断。这里边包括减刑要求审查,我想你们可以想象有多少坏种为了逃避绞刑架或是二十年苦役而编造他们应当减刑的谎言,提供各种似是而非的所谓重要情报。我通常并不在乎这些说辞,要想得到减刑需要更确切的理由,然而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
“看来这起案件便是其中之一。”
泊瑟芬缓缓地点了点头:“今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一位即将被绞死的犯人提交了减刑申请,声称自己有与一桩即将发生的案件相关的线索。这份申请没有被归类到大批申请当中,第一是因为犯人的刑期将近,第二则是因为这名犯人曾经是亨利·莱斯特那一伙人中的三把手。谨慎起见,监狱紧急组织了一个由五位审查员构成的小型审查会来评估犯人所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与重要性,我是其中一位。”
“对不起,”埃莉丝打断了泊瑟芬的话:“这类审查会的内容不是应该保密吗?”
“是的。”泊瑟芬的目光再度投向阿莉西亚:“我可以信任作为当事人和我朋友的福克纳博士,而蔡斯小姐说服我您二位值得信任。德拉库尔警探,请问我的信任错付了吗?”
埃莉丝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陷入了沉思。阿格尼丝知道埃莉丝在犹豫什么,亨利·莱斯特的手下所提供的情报听起来非常诱人,然而与诱惑伴随的便是风险。分享审查会的内容本身便是一种罪行,毫无疑问,一旦亨利·莱斯特得知这一秘密,他将不遗余力地确保她们会因此失败,并且永远无法再有能力触及他分毫。唯一的解法是在这之前一举挫败亨利·莱斯特的阴谋,让他来不及再动手脚。
“我想,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它是否值得调查。您最开始也不以为意,不是吗?我推测那位犯人当时没能获得你们的认可得以成功减刑。”
“他向我们提供的信息过于模糊,因此没能获得减刑。”
“但你非常相信这次的案件与他相关。我认为这值得详细讨论他所提供信息的每一个细节。”
泊瑟芬不易察觉地露出得意的神情,埃莉丝对她的支持显然使她相当受用。
“在详细讨论之前,我想先询问德拉库尔警探,你了解亨利·莱斯特吗?”
“我听说他是莱茵切斯特本地的一位犯罪投机者,非常擅长策划金融诡计。”
“啊,投机者这个词汇用来描述莱斯特实在是再准确不过,这也是他能够长期潜藏幕后的关键所在。”泊瑟芬道:“对于投机者而言,情报就像是他的生命线,每天都有不下五十封信件从各地投递向莱斯特的住宅,更别提那些直接传达给他本人的消息了。而我们这位犯人,因为他在莱斯特组织中的地位,能够轻易得知这些信件的来源地。”
“我想我开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偷看了一些信件,对吗?”
“如果他有这个胆子,那么或许就能逃过死刑了。他只是注意到,从今年春天开始,来自莱茵切斯特大学的某人持续不断地每隔两周给莱斯特寄一封信。在夏天一次和莱斯特的会面中,男侍送来一张便条,他瞥见那张便条使用的是有医学院抬头的便笺纸。莱斯特读了便条,冷笑着撕碎了它,同时对他说,‘嘿,你该不会也被哨兵向导的名头吓破了胆吧?’”
泊瑟芬尝试着模仿莱斯特的腔调,但显然不太成功。她有些尴尬地清咳一声,继续说:“犯人所提供的信息便仅此为止,因此他最终还是走上了绞刑台。而我在此之后一直小心注意莱茵切斯特医学院里的潜在案件,终于,在迈进新的一年的此刻,福克纳博士的论文被偷了。”
埃莉丝点点头,说:“现在我明白了。可莱斯特在这起案件中能获得什么利益?”
“亨利·莱斯特投资了一家药房,他曾经接触过我,希望我能替他药房中贩卖的针对哨兵向导的激素制剂做些宣传。”福克纳博士说:“当然,我拒绝了他,毕竟他不能向我提供那些药物的完整来源证明,可要是那篇论文被人抢发,在得到荣誉的同时,他显然无法做到像我一样正直。”
“没有方法可以证明这篇论文属于您吗?”
“科学界内的竞争非常激烈,基础实验的操作过程又相对类似,我想只需要一些准备,哪怕是组织一次严肃的审查,对方也能够蒙混过去。”
眼下的情况似乎不需要讨论也足以得出结果。埃莉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候的确已经不早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最好尽快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