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42章 3-1-1
「……对于大部分的莱茵切斯特人来说，这一年的新年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尽管在女王的新年祝词中，头一回提到了逐渐迫近的帝国威胁，但这隐秘的危险都被掩盖在废除谷物法后一时改善的工人阶级生存状态之下。在莱茵切斯特城内，种种盛大的庆祝活动在新年当晚举办，人们沉浸于踏入新的一年的喜悦之中，因为他们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美好。而在新年补休假期那天的傍晚，我受人之托，去拜访了两位之前曾经拯救过我性命的警察。
——阿莉西亚·蔡斯《边缘时刻》」
“抱歉，我想我们有了一位访客。”阿格尼丝将切下的烤牛肉放进埃莉丝面前的空盘，放下切肉专用的刀叉，拿一张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向门口走去。班扬警探——他现在已经是警长了——看看自己面前还没放入任何主食的餐盘，又看看阿格尼丝的背影，摸了摸早晨刚刚刮干净的下巴，小声地问埃莉丝：“你认为她这是故意的吗？”
埃莉丝将酱汁倒在肉质偏生的烤牛肉上，摇摇头：“我不觉得她当真有这个必要。”
由于阿格尼丝的房东趁着新年回乡下去拜访亲戚，这餐意为辞旧迎新的晚饭被完全托付给了哨兵和向导以及一本五年前出版的《简易居家美食》。在经历了沉淀不够充分的苦咖啡和过熟的早餐水煮蛋之后，作为补救，埃莉丝提供了向餐厅订购套餐的方案。然而在当晚警局举办的新年晚会上，阿格尼丝不小心向查尔斯·班扬警长透露了她们正面临的窘迫境地。这位新晋警长秉持看热闹的态度强行使得阿格尼丝邀请了他，于是破坏了阿格尼丝和埃莉丝本来为补休日所安排的美好计划。
对自己造成的麻烦颇有自知之明的班扬警长用餐叉刮了刮前菜碟里残余的柠檬果子冻，自如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放假，我听说圣诞假期的时候，你带着阿格尼丝回了趟家。怎么样？咱们亲爱的警督阁下能够适应共和国的生活吗？”
“她应付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尽管她其实不必这样做。”埃莉丝露出微笑，她回想起阿格尼丝是怎样靠着“粗糙而不失周到的礼貌”在她共和国的家中收获了一众爱慕者与仇敌，又是怎样凭借“中产阶级的实用性狡猾”在德拉库尔家族那些将高谈阔论当做立命之本的亲戚之间斡旋，并且最终迫使她伯父承认警察实际上拥有着复杂的政治属性。能够目睹伯努瓦·德拉库尔举起白旗总是令埃莉丝感到心情愉快，更何况这胜利还是由她所认可的哨兵所达成的。
“不过我们回去的主要目的还是向父亲和塔报告我们已经决定正式结合，以及确认皮埃尔的情况。”
“噢，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我们怀疑你那躲躲闪闪的堂兄在试图成为一名卧底。你父亲证实了你的想法？”
“他让我不必担心，这只是正常的一位公民为他的祖国做出牺牲。”
班扬警长皱起眉头：“这听起来可不妙。如同‘牺牲’这样沉重的字眼，现在提出来未免也太早了。”
“我想我没办法更赞同你。”埃莉丝道：“看来局势的确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不过我相信父亲能将它处理得很好。他总是很擅长这些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不过他对你和阿格尼丝的结合是什么态度？噢对了，你们真的已经正式结合了吗？要知道我可没办法用肉眼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阿格尼丝问。
班扬警长没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这让他被吓了一跳：“噢，埃莉丝刚刚告诉我你从共和国回来后体重增长了足足五磅，我说我可没看出来。”
阿格尼丝并没有相信班扬警长的回答，但显然她也并不打算在此刻深究班扬警长与埃莉丝方才的闲聊。她稍稍让了让，露出身后随着她进门的访客，道：“我想大家应该都还认识，这位是阿莉西亚·蔡斯小姐，这是埃莉丝和查尔斯。”
“打扰了。”阿莉西亚局促地向他们行了个礼：“我在报上读到了您晋升的消息，班扬警长，恭喜您。”
“谢谢。请不必拘束，”班扬警长道：“不过是什么风将您吹来的呢？”
“啊，是这样的，今晚九点整在莱茵切斯特大学的艾萨克·丹特报告厅有一场公开的解剖演示，主讲人是莱茵切斯特大学医学院的凯尔·福克纳博士。兰道尔小姐认为二位警察一定会对此深感兴趣，因此让我来邀请你们前去参加。”
阿莉西亚从羊毛大衣衣袋里拿出一封印刷着莱茵切斯特大学纹章的邀请函递给阿格尼丝，阿格尼丝接过邀请函，来回翻检了两遍，扬了扬眉毛，递给埃莉丝。
“我曾经听警局里的法医诺贝尔爵士说过类似的公开演示，但通常这些演示的邀请函都非常难以得到，甚至有医生重金谋求一次旁观的机会。”阿格尼丝道：“兰道尔小姐如此好心，可是我们几乎不怎么认识彼此，因而你大概也能理解我对此有所怀疑。”
“我想这或许得归因于我。”阿莉西亚两侧脸颊浮现羞赧的红晕：“你们曾经好心地解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忍不住持续关注有关二位的消息，兰道尔小姐大约正是被我的热情所感染。之前在剧院内偶然相遇后，她就一直寻觅着恰当的正式见面的机会。”
“我们会去的。”埃莉丝站起身来，将邀请函放进柜子上一个摆放着几封拆开的信件的大号浅底银碟里。她回头看向阿莉西亚：“留下来吃个晚饭？我们煮了很多东西，《简易居家美食》上的菜肴几乎都不是为了四口之下的小家庭而设计的。”
阿莉西亚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非常感谢您的好心，不过我恐怕不能逗留太久。兰道尔小姐还在等着我。”
“为什么？你显然没吃晚饭，依时间来看，我们的答复也并不算是紧迫的消息，即使是最严厉的雇主也不该如此苛刻。”埃莉丝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盯着阿莉西亚：“除非兰道尔小姐正在等你用餐。”
阿莉西亚看起来更不好意思了。她低垂着眼眸，目光对着靴尖上小羊皮的皱褶：“是的，兰道尔小姐预约了今晚布卢饭店的主厨套餐，她现在应该正在等我，我实在不该再做耽搁。如果你们没有更多的回话，那么我现在就得离开了。”
“请让我送你到门口。”
阿格尼丝暂时离开了房间，班扬警长摸摸下巴，舒出一口长气。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我可以和你赌二十先令那位兰道尔小姐和我们亲爱的蔡斯小姐之间并不止是雇主和雇佣作家的关系。蔡斯小姐这全身上下的崭新行头至少都要花掉一百来镑，这显然不会是仅仅依靠她的工资就能负担得起的。”
“但她仍然称她为兰道尔小姐。也许她们对这段关系的定义不同。不过这不算是重点，”埃莉丝说道：“我们今晚恐怕不只是去观赏解剖而已。”
“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一结论？”
“既然兰道尔小姐这么在意蔡斯小姐，却还特意让她专程前来邀请我和阿格尼丝，这说明她不希望我们拒绝。”
“考虑到我们的职业，我推测是有一起需要谨慎处理的案件需要我们帮忙。”回来的阿格尼丝接上了埃莉丝还没说完的话：“由墨水凝固的程度可以判断，写下这份邀请函的时间绝不早于今天中午，即使是对于一场小型的学术演示来说这时间也太紧迫，所以它是临时增补的一份。如果仅仅是兰道尔小姐的需要，莱茵切斯特大学不一定会提供这等便利，因此我判断这起案件和莱茵切斯特大学有关。”
“一旦牵涉到大学这样相对封闭的圈子，情况就会变得格外复杂，不过既然人家没有邀请我，”班扬警长喝了口水：“那么我将非常高兴这不会成为我的麻烦。毕竟麻烦么，不费些劲可是不会消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