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90章 3-3-24
午夜的莱茵切斯特警局闻起来像是烧焦的煤油和浓到发苦的茶渣。班扬警长在走廊的窗户边抽完半斗呛人的卡尔马迪板烟，抖落衣服上可能沾到的烟灰，揉一揉麻木的脸部肌肉，大踏步走回威尔金斯高级警督的办公室。
威尔金斯高级警督早已下班，在前往警务总监举办的晚宴之前，他将自己的办公室留给亨利·莱斯特审讯专门小组来做行动基地。亨利·莱斯特所雇佣的律师是在警察中臭名昭著的阿伯纳西·布莱克，这意味着等到明天早上法官们上班的时候，莱斯特就可以获得保释。
“不剩多少时间了。”埃莉丝闻到班扬警长身上的烟味，料想阿格尼丝此时的感受恐怕并不太好，于是率先说道：“目前来说，我们的证据已经足够给莱斯特定下主导合成并流通违禁药品的罪名，逼迫克伦威尔教授自杀这一项或可通过遗书得到证明，但很遗憾，目前来说，王国的法律并无这一项罪名。根据查尔斯的判断，法官最终只会判处他十年监禁。莱斯特有充足的资产来缴纳保释金，在布莱克律师的帮助下，最终实际坐牢的时间应该只有一到两年。”
“等他出狱之后，他就会以更隐秘的方式继续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坦普尔小姐耸耸肩，习以为常地说。她出现在此处的唯一理由是看顾尚且不能完全排除危险却坚持工作的德拉库尔警探，因而不像其他人一般严阵以待。甘斯布巡警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然而坦普尔小姐并不显得在意。
“那正是我们聚在这里的原因。”班扬警长道：“我们必须在他离开之前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要么令他在监狱里待得更久一点，要么令我们在他被关押期间获得更多的优势。”
“我相信他的律师已经教会他怎样在审讯中闭嘴了。”甘斯布巡警率直地指出现今最大的一项阻碍：“他不会冒险和我们交谈的。”
“他会的。”阿格尼丝道：“根据情报，某些人并不希望莱斯特出庭，更不希望他能顺顺当当地度过这段低谷东山再起。莱斯特知道这一点，因此他需要换取一些帮助。”
“那不如就让他被杀，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
“如果一个人触犯了法律，那么他就应该接受法律的惩罚，而非被人以自私的理由谋杀而死。”埃莉丝向自己的监护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况且，莱斯特的死亡并不等同于他所掌握的不法生意完全停摆，更别提还得加上一位敢于谋杀已被逮捕罪犯的狂徒。”
“好吧。不过这么说来，莱斯特也会预料到你们想要保住他的性命。”
“是的，这正是问题所在。”甘斯布巡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想到这场审讯极有可能导向的黯淡前景，她总感到胸口凝滞郁结着一口浊气。
“这家伙又狡猾又聪明，但我们得胜过他。我猜他会在所有他不愿意透露的事情上撒谎，只吐露有关他的谋杀者的信息。任何一个有点智慧的犯人都知道这是最佳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在一开始就要求他提供能够被轻松验证的情报。今晚夜班警察们出发前的简报会上，我们已经提出了援助申请，到时候他们会尽全力配合验证。”班扬警长摸了摸自己两天没刮稍显青葱的胡须，显露出运筹帷幄的神色来：“想在莱茵切斯特警局做无本买卖，这是不可能的。”
阿格尼丝微微一笑，回想起班扬警长初出茅庐时在审讯中吃亏的样子，那会儿只需要一句简单的下流话就能使他自乱阵脚，而现在他已对此驾轻就熟。有关时间流逝的闪念令她无法自抑地看向埃莉丝，她心爱的向导低垂着睫毛，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先前的某些遭遇忽然在她脑海中显现，她隐约猜到了埃莉丝此刻正在想着什么。
埃莉丝感到阿格尼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搭档。她们安静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埃莉丝抿了抿嘴唇，阿格尼丝不动声色地向她点了下头。
“我看我们应该重新审阅一番莱斯特的生平……”
“不必这么麻烦。”埃莉丝打断了班扬警长的提议。她理了理自己落下前额的头发，直截了当地说：“他既然想说，那就没什么困难。很少有人能撒谎骗过哨兵和向导的组合。”
“……我想，我们都会假装没有听到这番话。”集体地沉默片刻后，坦普尔小姐建议道。甘斯布巡警立即赞同地点头，班扬警长则微笑着取出了自己的烟斗，有条不紊地往里边装填起烟丝来。
“那么，我们静候佳音。”
午夜零时十七分，阿格尼丝和埃莉丝来到审讯室门外。透过门上的窥视孔，她们能看到亨利·莱斯特和阿伯纳西·布莱克已经端坐其中。发生在午夜的提审显然不得布莱克律师的欢心，微微有些发胖的他阴沉着脸，就着一杯热可可翻阅厚厚的笔记。他身旁的莱斯特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皮闭目养神。
“待会儿的审讯，我或许会……”
“采用比较激进的策略？”阿格尼丝替她选择了恰当的词汇，“莱斯特是汤森德子爵的远亲，据我们先前拜访莫斯蒙庄园的所见，他有求于子爵，子爵却对他并不友好。你认为他会将这些委屈归结到向导和贵族的身份上，而恰好，这两样你都拥有。”
埃莉丝瞧着她，理所当然一般地点点头。
“是的。”
阿格尼丝笑了笑，说：“好，那就这样办。”
她们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布莱克律师顿时松开手里的热可可，笔直地站起身来。
“二位警官，我是阿伯纳西·布莱克。我将在此代表我的客户监督审讯全程。”
“阿格尼丝·巴克警督，这位是埃莉丝·德拉库尔警探。”阿格尼丝礼节性地握了握布莱克律师的手，“很抱歉我们不得不在这个时间提审，但您的名声如雷贯耳。”
布莱克律师忍不住得意地扬起胡须，但他很快就自矜地抿起嘴唇，掩饰掉这个笑容：“谢谢。但我们最好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对吗？”
“没错。”
出乎众人的意料，接下这句话的是亨利·莱斯特。他睁开了眼睛，毫无睡意的目光落在埃莉丝脸上，背仍靠着审讯室座椅那并不舒适的木头椅背——他一定是有条钢铁打造的脊椎——嘴角含着一点儿讽刺的笑。
“莱斯特先生，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会更不近人情一点。”莱斯特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坐直了身子。
“派出莱茵切斯特警局里目前唯一一对哨兵向导警官搭档来审问我，是吗？实在是我的荣幸。”亨利·莱斯特狡猾地摇摇头，说：“我要申请认罪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