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4章 1-4
马车的右轮轴承太久没有上油，所以行进的时候充满了不灵活的嘈杂噪音。埃莉丝并非一位贴心的旅伴，她从一上马车就开始专心致志地阅读案卷，以至于阿格尼丝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和人交谈来分散注意力。
她从衣袋里拿出两片白色的向导素，不用水直接咽下，希望能够缓和一下自己感官上的不适。
“那没有作用的。”
“什么？”
“向导素。”埃莉丝从卷宗里抬起头来：“它的作用只是缓解哨兵的感官神游症状，并不能提供实际性的感官屏障，因此也就不能帮你改善你的焦躁情绪。我猜你是因为你感知到的某样东西而焦躁不安。”
阿格尼丝沉默了一秒：“所以你一直都在关注我？”
“我是个向导。哪怕我不想知道，人类的情绪就像黑夜里的灯火，一眼望过去就看得清清楚楚。”
“……噢。”
“你需要一个向导。或者去做一次理疗也可以。”
“算了吧。”阿格尼丝想起自己曾经尝试去找向导治疗师做理疗的经历，不由毛骨悚然：“我想我也许更适合正常一点的关系。”
“行。”
说完这句话，埃莉丝又低下头去看卷宗了，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属于“可以安抚哨兵焦躁情绪”的向导之一。幸好阿格尼丝并没有指望这一点。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在哨兵和向导中，向导会是更为善解人意的那一个，然而事实是，哨兵和向导里同样存在着广泛的生物多样性。
至少她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是吗？阿格尼丝心想。
幸运的是，她们很快就到了敏西工厂。工厂的办公室管理员，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替她们打开了安德森的办公室。
“不要乱动里边的机密资料。”管理员说话的时候痛苦地皱着眉头：“其余的你们自便。哦，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好的，谢谢你。”阿格尼丝带着微笑目视管理员离开，在他身后轻轻将门带上。
“搞快一点，行吗？”她对着埃莉丝说：“把觉得有用的东西带走回去仔细看，这里的声音我真是受不了。”
虽然是纺织工厂，然而机器生产的噪音也足够让阿格尼丝灵敏的感官受苦。安德森的办公室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经理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塞满了各式纸张文件的书架。不过这位经理显见地是个喜爱整理的人，他书架和办公桌上的文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而抽屉里也没有发霉的午餐三明治或是装着烈酒的酒瓶。
“我想咱们可以直接对付这个上锁的柜子。”正当阿格尼丝和办公桌上堆叠的大量工人考评资料作斗争的同时，埃莉丝从书架下的一个柜子里搬出个绿色铁皮制的保险柜：“能打开吗，阿格尼丝？”
阿格尼丝检查了一下保险柜的锁：“维格密斯牌，SK22型，我没有带适合破解它的工具。可以带回警局去处理。”
埃莉丝哦了一声，随即从身上拿出一把军刀，径直刺穿了保险柜的铁皮。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切割声，很快她就在保险柜顶上切开了一个足够人将手伸进去把全部文件都拿出来的长方形切口。
阿格尼丝目瞪口呆。
“我问了你能不能打开它，你说不能。”埃莉丝发现阿格尼丝半天没说话，耸耸肩，非常坦然地说：“所以我就用我擅长的方法了。”
“你们共和国那边做事情，都这么直接吗？”
“为什么要迂回那么多，如果已经证明有最直接的通路？”
“因为这算破坏个人财产？”
“他已经死了，不会提出诉讼。我只是觉得可以在回程路上看看这些文件，而且这只铁箱子太重了。”
“好吧。”阿格尼丝耸肩：“里边都有些什么？”
埃莉丝伸手进去，拿出一大叠纸张和文件，里边夹着一些拉拉杂杂的物品。她捏住纸张文件的一角，将其他东西抖到办公桌上，阿格尼丝手快地从里边捡出外形相对明显的两张精工制作的纸片：“阿隆·弗洛琴科，乔·博图林……这些名片都不是安德森本人的。”
“外国人的名字。”埃莉丝非常精准地点评道，同时拿起一张被抖出来的传单模样的东西：“雷曼博士的东方戏法……”
“蹩脚表演的宣传单？”
“我记得我好像才看过它……没错，在第一起案件的审讯记录里，格雷丝·提尔小姐的姐妹们表示她常常在晚上去看廉价的马戏，甚至提供了宣传单。”
“嗯，我也想起来了。”阿格尼丝从埃莉丝手里拿过那张宣传单：“晚上可以过去看一看。”
“我不觉得这是真正的表演。”埃莉丝皱眉：“你觉得他们是以表演为幌子上床吗？”
“咳咳咳，”阿格尼丝被她毫不掩饰的直白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我知道安德森和我国的情报部门有关，而我的知识告诉我，情报部门经常做这种事情。而这方法确实常常有效。”
“当然，只是我们，其他人，都不会像你这样直接说出来。暗示和隐语，我们一般用这个，免得听的人受到惊吓。”
“我以为对你用不着这个。”埃莉丝看起来有点挫败：“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挫败的表情反而让阿格尼丝觉得是自己有哪里不对：“不不不，没关系，对我确实用不着那么迂回，只是……”
“我不喜欢迂回的做法，因为粉饰和谎言通常只会造成悲剧。”
“完全的坦率需要很大的勇气，同时也意味着对对方的道德有着同样的要求。大部分人都达不到这个要求，对不合适的人提出太高的要求本身是一种为难。”
“不，我只是不希望让自己不舒服而已。”埃莉丝回答得很认真：“而且我也并没有做到完全坦率。”
不能再继续这个形而上学的话题。阿格尼丝从衣袋里拿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时间：“时候不早了，先把觉得有用的东西都带上回去吧。我们必须赶上两点钟的简报会，否则威尔金斯会念叨死我。”
埃莉丝显见地犹豫了：“我预约了今天下午两点半去塔报到……”
根据塔的管理规则，到达另一个地方公干超过一天的哨兵和向导需要及时去当地的塔进行登记，否则就会受到处分。埃莉丝今晨匆匆从共和国赶过来，当然还没能抽空前去报到。
“能换到简报会后吗？”阿格尼丝想了想：“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
“不必了，我参加简报会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先把报到这种麻烦事做了。”
简报会实际上是警局为了总结各方进度的交流会，对不属于王国警察体制的埃莉丝而言确实不太必要。阿格尼丝点点头：“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埃莉丝黑脸：“我会说王国语，知道怎么问路。”
“抱歉。”阿格尼丝反应过来这也许伤害到了埃莉丝的自尊心：“那么我先走了，简报会结束过后我来塔找你。”
埃莉丝点点头，将文件稍微理了理，全都递给阿格尼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