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3-3-9

按理来说，塞西尔·波特真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嫌犯。死者的男友，欠债的赌徒，又在被怀疑的案发地工作。发现女友在强烈要求自己放她进入的舞会上被达官贵人偷走足以构成杀人动机，而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仆也具备冲动地用钝器击杀某人的能力。至于他所摆出的诸多证人，那都算不上铁证，仆人们趁着舞会忙碌偷闲一刻钟也难以有人能发现，他完全可以在那时候杀害约瑟琳·沃特斯，藏匿尸体进行中间一系列行为，等到夜深人静后再从容抛尸。

然而，埃莉丝注意地观察着塞西尔·波特，相比起一位妄图蒙混过关的冷血杀手，他似乎还欠缺了某些东西。刚得知约瑟琳死讯时，他无法自已地流出了眼泪，这情绪并不虚假，而在询问暂告一段落的此刻，他低垂着脑袋，紧握双手，隐隐地显露出愧疚的情绪来。悲伤、愧疚，然而缺乏一种可以导致激情犯罪的愤怒。如果这些都是伪装，这技巧未免也太出色，那么他就不应该犯下仅仅将尸体抛入水中的错误。

“我们还有些关于约瑟琳·沃特斯小姐的问题得问你。”对着笔记本上的记录思考了一会，阿格尼丝开口说道。塞西尔·波特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对接下来未知的问题感到有些紧张。

“请不必紧张，我们只不过希望更多地了解约瑟琳的生活环境，这将对我们寻找嫌犯非常有帮助。”阿格尼丝安慰他道，无需埃莉丝那样在意的观察，她也发现了塞西尔·波特先生事实上是个性格软弱的人——否则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心爱的姑娘在舞会上交际而不向她求婚，这样的性格令他难以真正成为罪犯。不过，软弱无为并不意味着无动于衷，约瑟琳的死亡显然与这场舞会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探寻塞西尔·波特尚未意识到却已经了解的重要情报。

塞西尔·波特舔了舔嘴唇，点点头：“当然了，你们问吧。”

“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还记得约瑟琳大约是什么时候开始要求前来参加舞会的吗？”

第一个问题就大大出乎了塞西尔·波特的意料，他茫然地眨眨眼，皱起眉来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我想，从她知道我在莫斯蒙庄园里做男仆开始吧。”

“那么，选择这次复活节舞会，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塞西尔·波特这次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他认为这些问题实在莫名其妙，可是他不是警察，自知没有资格在这一问题上开口，于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多数时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警官。埃莉丝知道阿格尼丝问出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为了确认约瑟琳事先是否认识一定会参加这场舞会的某人，所以还给塞西尔·波特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想应该没有，只是时间合适而已。”塞西尔·波特苦着脸，艰难地回想：“前些日子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而恰巧又近债务还款期限，我没什么钱买礼物来讨她欢心，就只有在这方面满足她的愿望了。”

“原来如此。”阿格尼丝将这一点记到笔记本上，稍微有些烦恼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那么，你知道她有什么仇人吗？”

“大抵也就是一些好讲流言蜚语的姑娘们罢了，要我说，她们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根源不过就是虚荣。”

“那么她不大可能在舞会上遇到熟人咯？”

“……我想是这样。”塞西尔·波特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噢，也不尽然。我听说，只是听约瑟琳说过，她原先在莱茵切斯特求学的时候，有过一位追求者。约瑟琳拒绝了他的求爱，然而对方依旧紧追不放。由于对方似乎有一定的权力地位不易摆脱，约瑟琳只好欺骗他，说自己已经被父亲和镇上的小伙子安排了婚事——为了圆这个谎，她才连学业都还没完成，就匆忙地从亲戚家里搬出来。如果真像约瑟琳所说，这家伙很有地位，想必他应该会在舞会的邀请之列，不过究竟他是否参加，又是否还对约瑟琳余情未了，我实在不知。除他之外，我也再想不到约瑟琳能在舞会上发现任何熟人了。”

“哼嗯。这么说，你没有注意她是否遇上了某个人？”

“我……”塞西尔·波特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个滑稽的表情。他意识到回答这个问题会有损之前自己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大大增添自己的嫌疑，所以瑟缩了回去。

阿格尼丝冲他微微一笑，道：“要是我喜欢的女孩参加了一场我明知会使她眼花缭乱的聚会，就算再忙，我也会抽空盯着她的。”

听到阿格尼丝这话，埃莉丝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她不很明白阿格尼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意有所指。

塞西尔·波特受了阿格尼丝这番话的鼓舞，稍稍振奋精神，然而他又立刻想到他昨晚一直小心关注的红颜如今只不过是一具沉沉死尸，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唉，我的约瑟琳，她岂不是一个社交能手吗？按理说，在这样的社交舞会上，缺乏适当的引荐，一个人很难吸引到别人的目光，但两三支舞后，她竟然就已经和子爵阁下在舞池中共舞起来。那时我有些嫉妒，不过我也知道，子爵阁下是一位向导，约瑟琳和他发生不了什么，说不定有他的保护，我的姑娘还能玩得更开心一点。”

听到塞西尔·波特对向导和普通人发生不了什么的陈述时，阿格尼丝轻轻扬了扬眉毛，埃莉丝则无声地嗤之以鼻。但她们都没有因此而打断男仆的话。

“我原本的打算，是利用自己在舞池附近工作的便利来盯住她，以防出现意外，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在和子爵阁下跳完舞后，约瑟琳来到一旁享用餐点，却被吉姆·伍列先生和埃里克·刘少校的争吵波及，不小心擦伤了胳膊。”塞西尔·波特摇摇头，这一事件显然在此刻仍令他感到烦恼：“之后，她似乎被子爵阁下带去给伤口上药了……那时我被叫去为拍卖会做准备，之后我就再没瞧见她。庄园楼上不乏没兴趣跳舞的客人，所以我以为她是在那里看上了别人。”

“看来，很多问题都系于汤森德子爵身上。”埃莉丝总结道。

阿格尼丝点点头，表示赞同。大量证据表明汤森德子爵与约瑟琳的行踪密切相关，因此这时候她已经不大顾虑弗雷德里克·汤森德的敏感身份了。她迅速地检查了一遍笔记，又回顾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对塞西尔·波特说：“波特先生，现在我们需要对庄园内的房间进行一些搜查，尤其是你的，以及与相关人员核对证词。所以劳烦你替我们去将埃弗雷特叫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