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85章 3-3-19
“违法合成违禁药品，被同僚威胁要揭发罪行，从而导致自杀……听起来已经是一条完整的动机。”
由莱茵切斯特大学赶往克伦威尔教授住处的出租马车上残有上一位客人留下的板烟味，因而阿格尼丝只得把脸朝向半开的窗户。埃莉丝看着她的侧脸，说：“虽然如此，但我们总得把所有问题都回答清楚。”
“而我们手头的问题着实也太多了一点。”
“这就是为什么你让查尔斯带着甘斯布巡警去审讯埃弗雷特吗？为了减轻我们眼下的负担？”
“教会我警察工作的前辈当年是这样告诉我的：我‘能让新手处理好工作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她参与到更多的工作当中。’艾莉森很有干劲，当然她缺乏一些知识和很多经验……总得给她提供一些学习的机会吧。而且的确，我们总不能仅仅依靠自己来解决所有问题。”
埃莉丝几不可查地笑了笑。
“先前我去询问尸检报告时，坦普尔小姐告诉我，曾经我们截获的从新大陆走私而来的违禁药品，它的仿制品正在莱茵切斯特暗中流行。根据她的专业意见，这种仿制品事实上比原本的药品在制作工艺上更加优越，很可能出自与药物相关的专业人士之手。”
“看来是克伦威尔教授制造了这些药物，埃弗雷特则利用汤森德家族的分销网络暗中传播。”
“但这也只是根据目前所知信息推断得出的理论，所以我很在意埃弗雷特的供词。”埃莉丝抬起手，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但那毕竟不是我们所负责的案件的主要线索。”
阿格尼丝转过头，看向埃莉丝，道：“查尔斯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这是非常有价值的消息，理应让更多同僚知道，而我和坦普尔小姐都不擅长做传播消息的工作。”
“那么你可以相信查尔斯，他知道应该怎样问问题。”
“我不是在担心他的工作能力。”埃莉丝摇了摇头，“只是这件事总给我一种是私事的感觉。”
“工作不应该给你私人的感觉，这会影响你的判断。”阿格尼丝用不赞同的语气指出，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也正是这种感觉让你最终没有提出回警局去参与询问，对吧？”
“……你说的没错。”埃莉丝道：“我不能允许私人感受影响工作。”
阿格尼丝在心里再度叹息。她向来坚信埃莉丝是可以战胜私人感受的警探，这一点在她们过去的合作中也曾被证明。是什么让她失去了认为自己可以屏蔽这种影响的自信？阿格尼丝回忆着今天发生过的事，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先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
“这和你今天帮助福克纳教授安抚情绪有关吗？”阿格尼丝轻柔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埃莉丝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她有些不适地抿了抿嘴唇，目光在马车车窗和阿格尼丝的脸上来回晃了两圈，最终垂向出租马车车厢内铺着的廉价羊毛地毯。
“我以为你没有发觉。”
“我当时没有发觉，但刚刚想起来了。哪怕是牵扯到你兄弟的案件，你都可以客观地去对待，没理由这一次会例外。所以我猜测也许是福克纳教授的情绪影响了你。”
埃莉丝随便地点了点头，目光仍然被那条脏到看不清底色的地毯所吸引。
“像这样的安抚，需要直接接触他的情绪，谁也没办法说自己可以不受影响。他有那么多的负面情绪——这事儿你也看得出来——如果放任不管，他可能会因此扭曲自己的记忆，甚至于什么都说不出来。”埃莉丝停顿了一下，轻轻地笑了笑，说：“克伦威尔教授用酒精来使自己莽撞，而福克纳教授却认为酒精能让自己冷静……科学家们对于同一种常见化学物质的观点，竟然可以有如此差别。仔细想想还真有趣，是不是？”
阿格尼丝没有接话。她抿住嘴唇，认真地打量了一遍埃莉丝。被福克纳教授的情绪所感染可以解释埃莉丝受到影响的工作态度，那又是什么使得她愿意为了可能更合理的证词主动去调节福克纳教授的负面情绪呢？
身为莱茵切斯特警局里最优秀的警察之一，阿格尼丝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多少可供推理的材料。
阿格尼丝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向埃莉丝伸出手去。
“你可以依靠我来恢复自己的情绪平衡，对吧？”
埃莉丝抬起眼睛，惊讶又迷惑地看向阿格尼丝。她犹豫了一下，握住阿格尼丝的手。哨兵平稳的情绪顿时裹住向导的感知，埃莉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谢谢。”
“你知道你永远都用不着对我说这两个字。”
“我不相信永远这个词，阿格尼丝。特别是最近。”埃莉丝松开了阿格尼丝的手，说：“改变是无可避免的。”
“但总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否则我们何以身为我们自己？”阿格尼丝将手搭到埃莉丝的膝盖上，她的潜意识告诉她此刻还不是放开这位敏感向导的时候。
埃莉丝没有答话。沉默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她用手覆盖住阿格尼丝搭在她膝盖上的手。
她将阿格尼丝带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受到俢普诺酸的影响，不小心窥探到埃莉丝精神图景之后，阿格尼丝曾经询问过埃莉丝有关她精神图景具象化出来的那片蛮荒原野的来源。埃莉丝告诉她，那是德拉库尔家族在北边的一处地产，在她小时候，每年都会被带去那片荒原打猎。
“所有人都说，打猎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在仆人的看护下骑着小马到处瞎逛，安全地看看风景就可以了。我父亲却并不这样认为。我刚满十岁的那一年，我父亲便把我带到荒原上，给我一把锯短的猎枪，让我跟着他去追猎野兔。我父亲向我证明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己才能决定我到底拥有多少力量。”
阿格尼丝认为这话不错，但她仍然批驳了埃莉丝父亲令未成年人持枪的违法行为。
虽然后边她们精神结合次数逐渐增多，但埃莉丝几乎不再把那片代表着共和国北部风貌的粗砺荒原显露在阿格尼丝面前。正是因此，此时看到埃莉丝精神图景的阿格尼丝只能做出目瞪口呆这一种表情。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阿格尼丝看着已经被青草覆盖的土地，天空中成群逡巡的飞鸟，感受着拂面而来温柔的微风，震惊地问。精神图景的大幅变化通常意味着哨兵向导内心深处和原先产生了极大的不同，这恐怕意味着……
“……我想，阿格尼丝，这是因为你已经改变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