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3-3-8

“不得不说，尽管对你们再度前来有所预感，但这速度也实在是超乎我的想象。”身为莫斯蒙庄园的管家，埃弗雷特并不缺乏调动讽刺语气的天赋：“二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由于出发的时候已经没有马车愿意来往从莱茵切斯特到莫斯蒙庄园那样远的距离，阿格尼丝和埃莉丝不得不先乘火车到韦弗利镇，再在镇上花高价雇了一辆出租马车前往庄园。当她们敲响莫斯蒙庄园的大门时，皎洁的月亮已经半上树梢——这的确不是拜访的好时候，因此警官们也理解管家此刻摆出的反感态度。

“我们有一些问题想要询问这里的一位男仆，塞西尔·波特。”埃莉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说：“他是死者的男朋友。”

“……”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的时候，埃弗雷特已经恢复了一位好管家所必需的温和守礼的形象，不过仍然隐藏着一种委婉的不配合：“我为我刚才的糟糕态度感到抱歉。”

“没关系，这么晚前来拜访，的确不怎么符合社交礼节。”阿格尼丝道：“请问波特先生现在空闲吗？我们希望能够尽早厘清一些问题。”

“当然了，现在正是庄园里的空闲时间。”埃弗雷特礼貌地微笑着，在句末的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他请二位警官稍事等待，然后走到一旁，拉响会客室里的呼唤铃，吩咐不到一分钟后前来的另一位仆人去把塞西尔·波特找来。

“波特先生正在马厩里做一些艰难的清扫工作，”埃弗雷特解释道：“他今早没能按时开展工作，事实上，他整个早上都在旷工，所以我安排了一些惩罚。”

“这事常有发生吗？”阿格尼丝饶有兴味地问道。

埃弗雷特脸色不好地点了点头，似乎承认庄园雇员的劣行也有损他的声誉：“男仆里有好几位都是这样。他们会在休息日跑到镇上酒馆里喝个大醉，然后顺理成章地旷掉第二天早上的工作。我向来主张将他们直接辞退，不过主人心地善良，愿意包容他们。现在很难找到比这里待遇更好的工作，他们还不懂得珍惜，实在是令人气愤。”

“除此之外呢？”

埃弗雷特以一种暗含谴责的目光瞪了阿格尼丝一眼，说：“我实在不应该背后说人不是……”

埃莉丝露出讥讽的微笑。在她看来，埃弗雷特的惺惺作态并无任何实际意义：“管家先生，我想我们都知道，人不可能只有一种毛病，尤其是贵族庄园里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仆人们。”

埃弗雷特脸色一沉，却没有反驳。今早的拜访后，他便未雨绸缪地对这两位警官做了简要的私下调查，非常意外的，他了解到金发的警探竟然是共和国德拉库尔家族的一员，这使他不得不注意不要直接冒犯她。她也许并不在意家族责任——只消瞧瞧她选择的职业就能明白地看出这一点，但埃弗雷特不能冒损害汤森德家族利益的风险。

“波特先生爱好赌博，所以三天两头的会来向我要求预支薪水。”埃弗雷特低下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当然，我不清楚他详细的财务状况，不过我得说，我从来没见过一位没有欠债的赌徒。”

“小偷小摸呢？”

“这倒没有。如果被发现盗窃，他一定会立刻被赶出去。懒惰毕竟还不是犯罪。”

“原来如此。”阿格尼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塞西尔·波特在债务中陷得还不深，又或许他从另一方面找到了财路。债台高筑的赌徒绝不会在乎因偷盗被开除的风险，要不是只看眼前利益，他们也不会沦落到那般田地。

就在此时，会客室的门从外边推开了。

“我听说有客人找我？”

塞西尔·波特如是问道。他是个挺漂亮的小伙子，瘦高个，眉浓鼻挺，留着一头栗色的短卷发。也许是刚在马厩干活的缘故，他身穿一件旧粗呢夹克，倒显出有点狂放不羁的样子来。

“是这两位警官找你。”简短地向塞西尔·波特介绍了情况，埃弗雷特又对阿格尼丝和埃莉丝道：“天色已经这么晚，想必二位必须得在庄园中留宿。请容我暂且告退，为二位准备客房。”

埃弗雷特向阿格尼丝和埃莉丝礼节性地鞠了一躬，离开了会客室。

“我们是来自莱茵切斯特警局的巴克警督和德拉库尔警探，正在侦查一桩谋杀案。”阿格尼丝示意埃莉丝将照片递给他：“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塞西尔·波特疑惑地接过埃莉丝故意背面朝上递过去的照片，翻转来看了一眼。

“见鬼……！”出于震惊，他脱口而出一句粗俗的骂人话，不过照片的内容并不会因为他翻看的次数而发生改变。终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咬着牙把照片递还给埃莉丝，不情愿地说：“是的，我认识她。”

“她的名字是？”

“约瑟琳·沃特斯。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还以为……”塞西尔·波特的眼中忽然溢出泪水，他慌乱地用袖子去擦，临了才醒悟这衣服是专用来干脏活的，不干净，赶紧改用手背。

“我们非常抱歉。”阿格尼丝一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一边温和地说，“我们认为沃特斯小姐是被谋杀的，因此希望问你一些问题。”

“我知道，眼下我的嫌疑最大，”塞西尔·波特摇着头，强忍住哭腔：“但绝不是我杀的她！”

“这事我们要看证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晚。”塞西尔·波特忽然停下来，有些犹疑地问道：“你们不会把我这番话私下透露出去吧？我承认我做了些不合规矩的事，但我还不想被庄园赶出去……这份工作的待遇非常优厚，而我近来的财务状况并不太好。我愿意向你们吐露实情，因为我知道我绝没有谋杀约瑟琳，我也希望能帮助你们尽快抓到那个杀了她的混球，不过……”

“如果不是显然触犯法律的罪行，那就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阿格尼丝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和之前埃弗雷特的产生了奇妙的印证，这令她对汤森德子爵的心理似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我们唯一的要求是，请诚实地告诉我们实情。”

“好吧，事实上，我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瞧，我和约瑟琳是在镇上酒馆里认识的，我们很快地相爱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不是吗？但是因为我有点赌博的小毛病，一直欠着债务，所以不怎么敢更进一步，向她求婚。我爱约瑟琳是因为她是位好看的姑娘，脾气也不坏，然而她爱我，除了外表性格之外，还因为我这份光鲜亮丽的工作。她总希望我能帮她进入庄园里的聚会——“见见世面”，她每次都这样说——这我能够理解，和她一块的那些姑娘们也总是想尽办法蹭上流社会的边，人总得合群，对吧？所以，昨晚的复活节舞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我悄悄地从厨房旁边的侧门将她放了进来。”

“你这样做不怕被发现么？”

塞西尔·波特耸耸肩：“检查最严格的地方只在正门，而且舞会开始过后，只要穿着名贵的衣服，谁还会有兴趣确认她到底有没有邀请函。我也提前向在后厨工作的家伙们打过招呼，他们都能够理解这回事。”

埃莉丝点点头：“那么后来呢？”

说到这里，塞西尔·波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我自己要在舞会上工作，所以我让她玩累了就自己回镇上的旅店去，等我工作完之后再去找她——反正这种舞会之后，我们都会去镇上喝一杯。但等我过去的时候，她却不在。我以为她和别人一起离开了，所以郁闷地回到酒馆去，喝了个大醉……我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

“你上述的所有行动，都有人替你证明吗？”

“当然，我在舞会上一直工作，所有的仆人都能为我作证，之后去酒馆我也都跟伙伴们在一起，除了去旅店找她那几分钟……等等，那会也有旅店老板替我作证！当时那老头告诉我说约瑟琳没有入住，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坚持要上楼去看，他害怕我以此为托词，实际上要去偷东西，所以陪着我一起上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