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3-11

“我曾经听说过，警察的工作就是持续不断地问问题。”

约翰逊•卡文迪许上将常年居住在位于莱茵切斯特近郊的别墅内，他所担任的闲散公职并不需要他按时出现在那间事实上按标准装修得挺不错的办公室里——在这一点上，即使是首相也会羡慕他。这位出身显赫的将军是个出色的运动家，精通打猎和马球，学生时代一直是赛艇队的主力。然而和大多数贵族子弟一样，卡文迪许将军早早地被培养出了奢侈的爱好，而这爱好最终拖垮了疲于支撑的家族财富，以至于落到不得不变卖祖产的境地。

饶是如此，他仍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陆军老将，消息还没有闭塞到不晓得内维尔街的那场骚动，脑子也没僵化到不明白埃莉丝和查尔斯究竟是为何而来。

“但我还以为，对这起事件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是的，但哈克阁下认为这起事件体现出的内部问题不容忽视，因此授意我们暗中进行一次内部调查。”

卡文迪许将军满意地缓缓点头：“理应如此。我曾经在议会上提议，任何机构都应该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内部清查，不过被否决了，他们认为会造成工会的反对。”

“自我清查总是不容易推行的，据说这正是疾病生成的机理。”

“我们无法避免生病，所以也无法避免政府机构越来越腐化臃肿——这难道不使人沮丧吗？我一直认为，人类应该不断超越自身，这是个不进化就会被自然淘汰的世界，不是吗？”

班扬警探苦笑着放下茶杯：“没想到您已经拜读过拉格朗日教授的大作。”

“博物学是父亲的爱好，他曾经藉家族的名义向莱茵切斯特大学博物学系捐赠了一整个标本博物馆，我现在也经常收到博物学会的会议邀请。”卡文迪许将军摆摆手，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他转而朝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埃莉丝：“德拉库尔小姐，十四年前我曾经去德拉库尔庄园拜访，那时候有幸见过一面。我很遗憾我国部门的失职引起了同盟国的不安。”

“我很遗憾这并没有首先引起您的不安。”

埃莉丝的直接令卡文迪许将军有些难堪，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埃莉丝只是性格如此，迅速地调整过来。在贵族家庭中不乏这样的离经叛道之徒，或者说正是优越的家境才能培养出叛逆的个性，但这都不构成威胁。

“我没有不安，只是愤怒。所以如果有任何我能够帮到的部分，我将不遗余力。”

“我们目前正在调查海军部的利奥••史密斯的死亡。一位供职于王国政府部门的职员的死亡竟然会因为意外而不受任何调查，这是严重的失职。但在厘清责任之前，我们得先弄明白利奥•史密斯究竟牵涉进部门内哪些利益纷争，免得掉进互相推诿的陷阱。”班扬警探道：“我听说他本来是您的部下。”

“在我上一个职位上，我曾经短暂地教导过他，但很难说是部下。我知道他不擅长与人交际，但是工作细致从不怠惰，所以指点他去谋求那个位置。但其他事情……毕竟我现在只在这个闲散的位置上，实在是不太了解。”

班扬警探将目光转向埃莉丝，期望她能够提示他下一步该怎么做。出乎他的意料，埃莉丝此刻正对着会客室墙上的一幅画像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状况。这些共和国人对于艺术什么的未免也太着迷了吧……班扬警探暗自抱怨着，同时搜肠刮肚地想找出别的可以说的话。

“那么，在他去世之前，他并没有试图联系过您？”

“自从我调职后，我们之间就再没联系。”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去年在世界锦标赛上夺得第一名的纯血马？”

卡文迪许将军和班扬警探同时惊讶地看向埃莉丝。埃莉丝所询问的正是那幅画像上的主角，一匹正在驰骋的白额骏马。卡文迪许将军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骄傲地说：“没错，这正是那匹贤者布莱克。”

埃莉丝严肃地点点头：“我有幸亲临赛场，见证了它夺冠的瞬间，没想到它竟然是将军你的马。”

“事实上，这不是我的马匹，我只能算是一名股东。这匹马是由一家竞马牧场培育并训练的，好些有名的纯血马都是出自那家牧场。他们认为牧场在养育马匹的过程中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不允许投资者个人成为马主，只能和牧场共同拥有。牧场目前接受各方投资，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他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请务必这样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话题扯到赛马去了？”离开卡文迪许别墅的马车上，班扬警探问：“我以为你是怀疑卡文迪许将军才来的，难道你已经放弃这个理论了吗？”

“恰恰相反，我更加确定卡文迪许将军与史密斯先生参与到了出卖王国军事情报的犯罪行为中。”埃莉丝说：“我只是需要再做一些验证。”

班扬警探拿出烟斗和烟丝，做出洗耳恭听的手势。

“当两个人共享一种爱好时，就是友谊培养的机会。你也看过史密斯先生的笔记本，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经济活动都记录了下来，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他经常购买纯血马比赛的门票吗？而与之相悖的是，他从来没有押过输赢。”

“也许他只是为了看马。”

“这个概率实在太低了——如果有喜欢的马，为什么不买一点来支持它呢？而且他的遗物中没有任何其他与马相关的物品。我更倾向于他是为了和人碰面才去马场的。”

“好吧，这倒也有道理，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牵扯到那匹贤者布莱克了。我从进门开始就认出了它，但实在是不太记得起它到底是哪一场比赛的冠军马，所以花了些工夫。贤者布莱克这个名字，是作为一项投资被登记在史密斯先生的笔记本里的。我起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一般公司并不会起一个这样奇怪的名字，但它又在按季度给史密斯先生返还红利。”

“等等，如果他投资了比赛用的纯血马，那也不应该是按季度收益吧？难道不应该是在比赛胜利后才有利润吗？”

“如果那些钱是用来购买史密斯先生手头所掌握的情报的，那就不能以常理来揣度。如果帝国方面的目的正是挑起一场战争呢？这岂不是恰好符合史密斯先生和卡文迪许将军的共同利益——军人这一职业将因为战争而变得光鲜亮丽。并且卡文迪许将军和帝国方面一直交往频繁，当然，这其中有他是名运动家的缘故，但我不相信帝国情报部门没有接洽过他。”

班扬警探将烟斗从嘴里拿出来，仰起头盯着马车顶上缭绕的几秒前吐出的烟雾，思索了好一阵子。赛马这条线索实在是太弱，不能完全证明卡文迪许将军和利奥•史密斯的罪行，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理论解释了一些问题，而且也有方法来验证。

“我感到你充满了疑惑。”

班扬警探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埃莉丝是一个向导：“我只是在想，如果帝国方面的目的是挑起一场战争的话，那么为什么在会议上，你堂兄和杜兰德将军要极力引发战争？难道他们也都被帝国收买了吗？”

埃莉丝轻轻抓了抓自己的鼻尖。

“这是个问题。不过幸运的是，我可以去问问皮埃尔。”

班扬警探注意到埃莉丝用的是“我”。他想问问埃莉丝到底把自己放到了什么地方去，但这次他很快地想到了，埃莉丝是一个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