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39章 2-3-15
离希萨克竞马牧场后门门房外那盏煤气灯散发出的暖黄光芒约莫二十码距离时，班扬警探下达了暂缓行进的指令。前路被笼罩在一片含糊不清的雾气中，一只狗呜咽着叫了两声。
“阿格尼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替我们探明前路。”班扬警探道。
阿格尼丝闭上眼睛，驱使自己的听觉和嗅觉向浅藏于雾气之中的建筑物发散过去。首先吸引她注意的是那只刚刚发出声音的小狗，它被一条铁链拴在门房外的一根简单插在地里的木桩上，懒洋洋地舔舐自己的前腿。大门紧闭的小屋内，两名守卫正坐在桌旁打牌。他们嘴里叼着本地出产的烤烟烟卷，白色的烟雾随着他们说话的动作喷吐而出，几乎模糊了屋内外的界限。
“守卫们在屋里打牌，但外边有只小狗。”阿格尼丝道：“抱歉，我今天并不合适将感官释放得太远。”
班扬警探不无担忧地皱起眉来：“或许你应当考虑我的建议回去休养。”
“那将是对这个宝贵夜晚的极大浪费。”阿格尼丝道：“现在可不是个打退堂鼓的好时候，不是吗？”
班扬警探注意到阿格尼丝并未澄清自己其实并不需要休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作为一名哨兵，阿格尼丝通常都会用所谓的特殊体质来回绝他对其身体状况的担忧。因此班扬警探非常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对阿格尼丝说道：“我想我其实不应该犯下这个错误——让你和埃莉丝分开太远。我以为你在这起案子里想稍稍回避与共和国人的过度合作，但似乎对你的健康并无益处。”
于班扬警探来说，这已经算是极为正式和严肃的警告了。阿格尼丝不能向他解释目前自己和埃莉丝之间的微妙处境，因而只好转移话题。
“为什么在这起案件里，我需要回避与共和国人的过度合作？”
班扬警探不赞成地拉了拉呢帽的帽檐。这是个简单的技巧，将对方说出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化成问题来奉还，这样就可以在不提供任何信息的情况下继续话题。作为多年好友，班扬警探不认为阿格尼丝应该对他使用这么容易被看出来的招数——这未免是对他能力的看低——与此同时，现在也不是个挑明这些敏感信息的好时候。
班扬警探压低声音说：“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共和国人就束手束脚——当然并不是说埃莉丝，而是其他人——显然是有内情掣肘。埃莉丝也明白这一点，而由于她对共和国内局势比我们更加清楚，所以她必然已经有了一个理论。她提出这个独自应付正门守卫的方案，正是想趁机验证自己的理论，同时寻找别的线索。”
阿格尼丝有些诧异：“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相信她。”
“我调查过她的履历，作为一名警探，她足够优秀和正直。并且，如果她真是想要隐瞒某些情报，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想我们都可以理解。但讨论这些都还为时尚早，我们需要大量的证据，而目前看来，证据很可能藏在前边这栋建筑里”
班扬警探稍稍停了一下，调节喉咙以恢复正常的音量，然后继续说道：“那么，我们要怎么对付那条狗？”
“这很容易。”阿格尼丝转过身，对一位警士道：“不好意思，我需要征用你口袋里那份牧羊人派。”
警士惊讶地红了脸，他小心翼翼地从衣袋里拿出一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牧羊人派，递给阿格尼丝。阿格尼丝接过食物，低头仔细地嗅了嗅，露出个微笑：“从辛普森夫人那里买的，对吗？好眼光，我听说她做派的秘诀在于焦糖化的羊肉和向土豆泥里加芝士。”
“你想做什么？”班扬警探问。
阿格尼丝从一只锡质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小片白色的向导素，打开包住牧羊人派的油纸，将药片塞进肉馅里。
“不过是个老套的把戏而已。”
阿格尼丝向前走了几步，将处理好的牧羊人派扔向那条毛色杂乱的小狗。本来趴伏在地上睡觉的小狗在牧羊人派落地的那一刻警觉地睁开眼睛，但食物迅速消除了它的警戒心。它嗅了嗅这从天而降的美味，伸出舌头尝试性地舔了舔，然后几口吞进肚里。向导素的作用发挥得非常快，不过五分钟之后，这条小狗就吐着舌头，昏迷倒地了。
“这是什么药？”班扬警探吃了一惊：“我竟然不知道你随身带着药效如此猛烈的麻醉药。”
“这不是麻醉药，这是向导素。”阿格尼丝道：“自然，如果是埃莉丝在这里，我们就不必浪费这份优质美食了，但她目前也正在做着艰难的工作。”她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行动吧，各位。”
“不好意思，虽然您的提议听起来非常好心，不过我向来不接受空头支票。”埃莉丝道：“除非你现在就去向你家主人告知我前来的消息。”
守卫十分为难：“实在不是我故意阻拦，可您没有和医生预约过……他们今晚去镇上参加教会学校所举办的慈善音乐会了，估计得睡觉前才能回来。”
守卫的话让埃莉丝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一信息并不存在于崔斯坦警长所提供的情报内，甚至在之前他们与那名在别墅外盯梢的本地警士打招呼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到类似于有人离开别墅的状况。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值一提，还是他们其实不值得被信任？
而此时他们竟然单独去了马厩。
必须要想个办法立刻告知查尔斯和阿格尼丝，埃莉丝想。她向守卫要了纸笔，留下个假名和另日再来拜访的客套话，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精神连接还起作用，那么埃莉丝可以利用它来警示阿格尼丝，但这显然已经是一个不可行的选项。埃莉丝回想起傍晚时分在阿格尼丝身上感受到的情绪空洞，忽然想到她或许是服用了大剂量的合成向导素。一旦超出某个剂量阈值，合成向导素就能够欺骗阿格尼丝自身的哨兵本能，让它误以为自己和一位向导构成了精神连接，尽管这精神连接的另一端只是一片空茫。然而这种治疗手段需要长期不间断地服用向导素，这意味着大笔的金钱支出，以及断药后更为严重的戒断症状。选择这种疗法，说明阿格尼丝的神游症或许比埃莉丝此前所认为的更加严重。
这大概是她如此坚持要断开和自己之间精神连接的原因，因为她非常清楚她的本能随时可能会绑架自己的精神。然而……
不，现在还不是审视自己内心的时刻。埃莉丝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大雾已经遮蔽了守卫们的视线，然后向着马厩的方向奔跑起来。
半英里的距离并不算长，埃莉丝不过花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便来到它的近处，旁边那间亮着灯火的小木屋里传出嘈杂的声音，只要是个有常识的人便能判断出屋内的人绝不是在简单地聊家常。她放慢了脚步，拔出枪，小心翼翼地靠近木屋。
埃莉丝的计划是先从窗户观察清楚屋内的情况，再迅速出击，可没等她走到窗户边上，她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狗叫。
“嘿，杰克，我听见狗在叫？是有什么人来了吗？”屋内一个女声这样喊道。
“糟糕，该不会是那些莱茵切斯特的警察来了吧！”埃莉丝听出了崔斯坦警长的声音：“让我先来应付他们！”
埃莉丝心知不妙，可没等她做出什么行动，木屋的门就打开了，从里边快步走出来的崔斯坦警长差点撞上她的鼻尖。
“晚上好。”
崔斯坦警长没有立刻回答埃莉丝的问好。他稍稍垂下目光，在看到埃莉丝手中握着的手枪时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了。埃莉丝忍不住恶作剧式地想，同时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一分钟后，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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