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3-1-5

「我必须承认，在这场会面中的某些时刻，我曾经认为这件事可能无法成功。兰道尔小姐是非常自我的人物，诚然，她的环境要求她如此，但毅然从家族中叛离的德拉库尔警探不会容许她以此占尽上风。幸而兰道尔小姐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修正，在亨利·莱斯特这位大敌面前，警探们也表现出了积极的合作意愿。只是此刻作为案件核心的福克纳博士并未意识到，两位严谨的警察拥有不亚于优秀科学家的穷追不舍的耐心，而他们穷究的对象可不会如同标本一样毫无知觉。

——阿莉西亚·蔡斯《边缘时刻》」

“为了我们能够更加细致地了解案发情况，首先，我们想请问您在发现论文遗失那一天内的活动情况。”

既然答应尽快调查，自然事不宜迟。借用了福克纳博士办公室中的纸笔，埃莉丝和阿格尼丝开始对福克纳博士展开详细的询问。阿莉西亚和泊瑟芬留了下来——“满足从小到大对于警察探案的好奇心”，兰道尔小姐这样说——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

“请尽量详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也可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必担心烦琐。”阿格尼丝补充道。

福克纳博士看着她们二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们不怕烦琐，那么我便从头开始了。前天早上九点二十分，我从位于德卡街的家中醒来。起得这么晚，我只好略过早饭，穿上衣服后匆匆抓起必需物品装进挎包，就乘坐出租马车赶来学院。当天十点钟我有一节解剖课，幸而路况通畅，以及车夫技艺精湛，这才准点赶上。”

“请问您是为什么起晚了呢？知道有课的话，难道不应该更加小心吗？”

“这也是因为论文的缘故。”福克纳博士露出愉悦的笑容：“前一天夜里我一直在为论文中至关重要的一节做修改，等到总算满意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晚睡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通常我的妻子会负责在必须起床的钟点叫醒我，只不过那两天她都留在她兄弟家帮忙准备新年晚餐，我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既然您是勉强赶到，这么说，您当时是直接去了教室？”

“不错，我挎包里的论文在这过程中也并没有被拿出来过。当天的课程没有什么异样——我想我就不必拿这里边的细节来烦扰你们了——下课后，我在教室外碰见同样授课结束的爱德华·威廉姆斯教授，所以一起去教授食堂吃了午饭。”

“我想你应该向警探们详细介绍一下这位威廉姆斯教授。”泊瑟芬忽然插入对话中来，她向闻言看过来的两位警察稍稍点了点头，解释道：“我认为威廉姆斯教授是一位可能性很高的嫌疑人。”

福克纳博士皱起眉毛，将一位特定的同僚当做嫌疑人的想法令他有些难受。

“爱德华·威廉姆斯教授是我在医学院内的同僚，教授脑解剖学，他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威廉姆斯教授主要研究脑区功能与神经连接，在整个学院中，他的研究方向和我的最为相近，因此也有那种我们互为竞争对手的传言。”说到这里，他向泊瑟芬投去不满的目光，似乎认为她方才的提醒正是被传言蒙蔽的愚蠢行为：“这传言对威廉姆斯教授的影响要更深些，因为我毕竟曾在莱茵切斯特大学度过本科生涯，是所谓的‘自己人’，而威廉姆斯教授则是从南方的威尔逊医学院毕业的。然而事实是，我们不过是两位领域相近的同僚研究者罢了。”

“他是否也观看了今晚的演示？”

“是的，毕竟是难以获得的遗体，他对尸体大脑所呈现的状况很有兴趣。之后制作的脑部标本，其中一些也会送给他来进行研究。领域相近的缘故，我们经常会和对方讨论自己的课题，前天中午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他一直对你的工作具有相当的了解。”

“但我对他的工作也很了解。科学研究毕竟不是一个人钻牛角尖的活计，相互沟通非常有必要。”

“当然如此，不过我们现在是想要找出嫌疑人，威廉姆斯教授了解你的工作详情与重要性，那么他就能够通过盗窃你的论文得利，不是吗？”

福克纳博士不怎么高兴地点了点头：“是。”

“不过我们能肯定的是，威廉姆斯教授一定没有在那次午餐会中偷窃您的论文。因为您记得您在办公室中将它拿了出来。”

“我和威廉姆斯教授吃过午饭后，一起回到这里，各自进了各自的办公室。基于我之前说过的原因，他的办公室被安排在走廊尽头，所以当我进门后，才听见他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我泡了壶茶歇了会，将论文从包中拿出来打算继续工作。在这期间我都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访客来找我，直到下午两点，我的一位博士学生过来找我。我猜测他也有嫌疑？”

“我记得您之前提到过，也有学生在这一层楼？”

“是的，这一层楼的教授们所指导的博士学生们都在走廊另一侧尽头的小房间中学习。加上我，这一层一共有五名教授，四名博士学生，不过其中两位教授从上周开始就带着他们的学生去参加学术会议了，我相信他们不会专程回来偷窃我的论文。我这位博士学生名叫伯纳德·库克，他是莱茵切斯特本地人，本科就读于莱茵切斯特工程学院。前天他来找我，是关于他自身课题的事向我讨教。但我不认为他是罪犯，毕竟他是我唯一的学生，论文中相当的工作是属于他的功劳，事实上，我们都知道我是会把他写成第二作者的，论文发表后绝不会少了他的荣誉。而且基于目前整体学术界的规定，身为我的学生，他不能绕过我来发表成果，而我能一眼看出来我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因此得利。这的确大大减轻了他的嫌疑。”

“接下来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伯纳德聊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其余的时间我一直忙于查找资料以帮助解决他的问题。由于午后常有的困倦，我去楼梯对面的小房间里吩咐仆人煮了一点咖啡，之后也去过一两次洗手间。等到六点过，伊恩·谢泼德教授来通知我，院长先生邀请与我共进晚餐，以了解解剖演示的准备情况。饭后，当我回到办公室想要继续我自己的工作时，我发现我的论文不见了。”

“这位谢泼德教授的办公室也在这层楼吗？”

“抱歉，我忘记说了，是的，他的办公室也在这里。不过谢泼德教授的研究方向是肿瘤医学，我怀疑他是否看得上我的论文。至于这层楼的另外一名博士学生，他是谢泼德教授的学生，我对他几乎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他的姓名是亨利·尼尔森。”

福克纳博士往茶壶里再加了些热水，给自己添了杯茶。他倾倒茶水的动作过于急切，以至于茶水几乎溢出茶杯。对着两位警察讲述自己一天的生活比连着教授一整天的课程还要使他紧张疲惫，福克纳博士几乎已经感到自己有必要立刻上床睡觉了。

“我想您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和埃莉丝比对完记录，阿格尼丝道：“在此刻，要说有任何的结果，显然并不严谨，我们明天早晨会过来与嫌疑人们交谈，以便获得更多信息。”

福克纳博士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现在已经不能拒绝了，不是吗？那么早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