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ade 
第3章 1-3
来自共和国的埃莉丝·德拉库尔警探有一双深蓝色的漂亮眼睛，和苍金色的及肩短发。她身穿一套藏蓝色的毛呢三件套，内里是浆得有些硬的棉质条纹衬衫，脖子上没有系领带，反而还多开了颗扣子，露出突出的锁骨。
在一名王国警督的办公室里，她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一把椅子只坐了前三分之一，腰背挺得格外笔直。
“阿格尼丝·巴克，警督，目前是敏西谋杀案的负责人。”阿格尼丝一来上班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故意先去找了班扬警探再来办公室：“要喝茶吗？”
“埃莉丝·德拉库尔……不，不用茶了，之前前台小姐给了我一杯。”埃莉丝站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阿格尼丝伸过来的手，随后迅速收回。
是个向导？这还真是意外。
“德拉库尔小姐……”
“叫我埃莉丝。”
“……埃莉丝……”
“事实上，重音应该落在第二个音节上。”
“埃莉丝，我想我并没有通知共和国方面，这里需要帮助。”
“不，当然没有。但是你昨晚去了里索街25号。”
阿格尼丝皱了皱眉：“那里关门了。”
“关门了，但不意味着没有人。”埃莉丝耸耸肩：“几瓶酒，这样那样浓烈气味的药膏，足够诱导一名哨兵忽略躲藏在里边的人。然后他们联系到报纸上敏西谋杀案的第三名受害者，猜到死者是卡尔·安德森，给国内发了电报，紧接着事情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卡尔·安德森。K·A。
阿格尼丝假装没听到关于哨兵的那句话：“你坐早上头一班火车来的？”
“四点五十出发的那班。很明显，卡尔·安德森在帮共和国政府做点容易引起误会的小勾当，所以他们非常着急。”
“具体一点儿？”
“他是个情报贩子，一个游走在王国和共和国之间的皮条客，但是等级不高。”
“间谍不会这样杀人，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死的。”
“但会有人误会，所以他们派来了我。”
“你擅长保守秘密？”
“我擅长破案。在真相面前，花边新闻可以省略。而且我父亲和梅森·克拉克是朋友。”
噢，那个德拉库尔。阿格尼丝再度审视了一下埃莉丝，疑惑为何她身上没有一点大家族的气质。
向导不安地皱了皱眉。
“我们可以一起办案，但你得听我的。”阿格尼丝做了决定：“这毕竟还是王国的案子。”
埃莉丝点点头：“我在火车上读了前两起案子的相关情报，但对于第三起几无了解。巴克警督阁下，您愿意现在给我补一补课吗？”
“如果你坚持要我称呼你的名字，那么你应该对我也不那么客气。”
“阿格尼丝。”埃莉丝从善如流。阿格尼丝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共和国人念出自己名字时候的微妙口音。
“跟我来吧。”
卡尔·安德森的尸体昨晚被运回了莱茵切斯特警局总部，尸体本身被送进了停尸房供医生检验，而随身物品则被整理出来放到证物间。
“你想先看证物还是先看尸体？”
“哪边比较近？”埃莉丝不太喜欢警局，从羁押室那边传来太多她所不喜欢的情绪。未结合的向导和未结合的哨兵一样，很少对自己能够感觉到的东西有得选——事实上即使他们结合了能够选择的余地也很少，感受一切通常是哨兵向导们的工作内容。
“那么就先去证物间吧。”
证物间并不大，因为这里只短暂保存还未被完全检视的案件物品。尽管阿格尼丝昨晚在现场已经先行检查过，但夜黑风高未免有所遗漏，所以仍然需要再确认一遍。
手帕，钱币，笔记本，烟斗，怀表。已经看过的东西都还在，和衣物与鞋子一同放在一只托盘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电报，”阿格尼丝将从班扬警探那里回收回来的电报纸放进托盘：“昨晚拿去麻烦电报局帮忙调查了。”
“调查出什么了吗？”
“电报是在昨天早上传过来的，发件人未知，但是共和国那边的线路。”
“我不惊讶。”埃莉丝拿起那方手帕：“梅森·克拉克，M·C……看来他们有一定的私人关系。克拉克先生会向一些他想示好的人赠送无关紧要的贴身物品，安德森先生看来是其中一位。警，阿格尼丝，你在手帕上闻到了女士香水的味道，是不是？”
阿格尼丝点点头。
“这是克拉克先生的癖好，他很喜欢某一款女士香水。既然你能够闻到，说明这张手帕送出的时间并不长，我推测他们应该在一周之内见过面。他在敏西工厂里有职位吗？”
“车间经理。”
“我们应该去他的办公室看看。”埃莉丝接着检查剩下的物品：“烟斗比较旧了，怀表被当过两次，也许他最近才开始走飞黄腾达的路。这个笔记本……应该是某种记录，我猜和他的工作有关。”
“我还不确定他被杀是否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因为连环谋杀案，很多时候凶手选择目标只是出于一些非常私人的理由。”
埃莉丝想了想。
“我要去看看尸体。”
向导对于情绪有着超出常人的感知能力，大部分时候，这能力是他们痛苦的根源，但反过来也可以让他们理解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譬如犯罪动机，或者说凶手作案时的心情。
埃莉丝在阿格尼丝替她揭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之前戴上了一副眼镜框。这可以帮助她集中精神转换状态……现在她眼里只有受害者了。
「你比另外两位受害者都要更强壮，他们只是瘦弱的纺织工人，但你是营养饱足的车间经理。制服你可不容易，然而我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所以我选择在你匆忙出门的路上靠近你，用快刀割破你的脖子。在一片漆黑中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端倪，这是最好的做法。」
「我选择带走你的耳朵。耳朵是一种传统的战利品，在战争年代，士兵们割下它来佐证自己杀敌的数目。你是我的敌人中的一个，一个百夫长，你的耳朵会成为我的战功的佐证。」
“他觉得自己是在打仗杀敌。”埃莉丝摘下了眼镜框，有些不适地揉揉眉心：“这是针对敏西工厂的战争，他会渐渐升级针对更高价值的敌人。”
阿格尼丝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
“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情报还不够多。”埃莉丝说：“但对于连环杀手而言，第一个受害者一般都和他有着更私人的联系。”
“我们调查过，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那么就一定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埃莉丝的语气非常坚决：“她很重要。”
在说下一句话之前，阿格尼丝犹豫了片刻。
“又或许你只是想把调查重心从卡尔·安德森身上移开。”
这句话当真冒犯到了埃莉丝。她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甚至于握紧了拳头，但随后意识到她不能在警局里殴打警官。
糟糕的王国人。其实和共和国里那些整天把精力花在无聊的勾心斗角权力斗争上的蠢货也差不多。
埃莉丝定了定神，道：“既然如此，那我去调查第一名死者，你继续调查卡尔·安德森吧。”
说着她转过身，就要自行离开警局。
“嘿，等等。”阿格尼丝伸手拉住了她。她旋即想到埃莉丝对握手的抗拒，后悔了这个举动，闪电般地松开手。
“抱歉，真的，我刚刚……”阿格尼丝看着面前露出恼怒表情拉扯衣摆的埃莉丝，忽然有点词穷：“抱歉，我真的不应该那样试探你。但毕竟我有疑虑。”
“这不应该算是理由。”埃莉丝道。
“我对此感到抱歉。”
“如果事后需要说这么多次抱歉，为什么预先不终止会让自己感到抱歉的行为？”埃莉丝不能理解阿格尼丝的说法：“这是所谓王国警方的办案手法吗？”
“这是我试图做到谨慎周全。”阿格尼丝摊开手：“直接放开最近的一名受害者，这不合道理。”
“连环杀手的手法只会越来越熟练。”
“或者他志得意满，然后露出了破绽。与此同时，第一起案件的线索已经随着时间褪色。”
埃莉丝沉思了片刻。随后她点点头：“好吧，我认可这个理由。我们一起去调查卡尔·安德森在工厂里的办公室、住所、或是别的什么线索，同时我需要你手头全部关于第一名死者的案卷。”
“当然。”
“这是这次的稿件。”阿莉西亚将一卷稿纸放到编辑面前的办公桌上，搓搓因为走在寒风里而冻得通红的双手：“敏西谋杀案。”
编辑看了一眼那卷稿纸：“你是这周第四个提交这类稿件的撰稿人。”
“您至少看一眼吧。”阿莉西亚说：“您知道我能写得比他们都好。”
“你卖掉了你的手套？”编辑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叹了一口气，拿起稿纸。事实上，关于敏西谋杀案的报道实在是太多，全都在咀嚼那么一点点警方允许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不是《犯罪故事报》的首选题材。他的脑海里迅速地组织着婉转回绝阿莉西亚的词句——得说得漂亮点，或许考虑给她几个便士买双最便宜的手套——该死，善良到底有什么用？他永远都没办法照拂报社里所有贫困潦倒的撰稿人。
但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你选用了凶手视角？”
“得想办法写得新颖点，否则读者们就会拒绝购买报纸了，不是吗？”
“对。”编辑露出个真挚的微笑：“坐下吧阿莉西亚，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咱们今天就能做好对这份稿件的修改。”他将自己的咖啡推给阿莉西亚，示意她喝下去暖暖身子：“你愿意帮我把柜子里那台打字机拿出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