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3-3-1
「一场肆虐莱茵切斯特及周边城市长达一周的大雪后,春天总算是来临了。随着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我也终于可以引入读者们翘首以盼了整整两章的正题。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远在正题发生之前的事件事实上早已影响了故事最终的结局。正如我在标题中想暗示的那样:每一个重要事件的发生,事实上都是由无数看似不相关的事件逐步推动的。而当它发生那一刻,情况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边缘。
这是一个在复活节发生的故事……
——阿莉西亚·蔡斯《边缘时刻》」
座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三时三刻。克拉丽丝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将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女主人的手边,同时收去之前的空杯。
做完分内之事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这引起了女主人的注意。
“还有什么事吗?”泊瑟芬的目光离开书本,看向这位她十分信任的女仆,耐心地问道。
克拉丽丝答道:“我想您大概忘记了,汤森德子爵今晚将在莫斯蒙庄园举办舞会。您还没有给出最终答复。”
“是吗?我还以为我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呢。”泊瑟芬拿起茶杯,目光却投向了书桌右侧,早些时候她刻意放在一沓书籍顶端的那份报纸。那是《内维尔视野报》,在政客中广有受众的一份报纸。报纸的第五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新闻——“内阁前日以极小票差通过了第四十六号提案。从下月一日起,哨兵向导因情绪不稳定而引起的极端攻击行为将不被视作精神疾病,而被认为是不可逆的神经损伤,法律系统有义务将其纳入永久性与强制性的医护看守之下”。
报纸的出版日期是二月十六日。似乎是忽然失去了喝茶的兴致,泊瑟芬将一口未动的红茶放回桌面,再度看起书来。
“请转告汤森德子爵,今晚的舞会我很遗憾地无法前去。”
司特普集市旁的钟楼响亮地敲响了预报下午六时的钟声。艾莉森·甘斯布巡警停下笔,整理好刚刚写完的工作日志,舒出一口气,解开制服领口的纽扣。接下来只需要将日志交到档案室,她就能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了。
“打算下班了是吗,甘斯布巡警?”
这不是艾莉森期望听到的声音。这位凭借资历才当上巡官的王国警察向来喜欢对外裔警察们冷嘲热讽趾高气扬,他主动过来,一定是来找她麻烦的。
“是的,长官。”
她眼睁睁地看着巡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么恐怕你不能得偿所愿了。紧急通知,今晚在莫斯蒙庄园举办的复活节舞会需要人手去帮忙维持秩序,我已经替你报名了。”
“可是长官……”
“去庄园的出租马车费可以向局里报销。对了,给自己弄一身像样点的衣裳,行吗?也许你真能在舞会上遇到一个血统高贵的得意郎君呢。毕竟,贵族们偶尔也会喜欢找点异域风情尝尝鲜嘛。”
“我不确定我是否会喜欢一场复活节舞会。”换好晚礼服的凯尔·福克纳打开办公室的门,面带犹豫地说:“教徒的节日!他们难道不会在聚会途中忽然唱起圣诗来吗?”
“我相信即使在宗教里,舞会也就不过是舞会。况且,你也不是去跳舞的。”在他办公室外等候多时的男人也是一身礼服,不过很明显地,他远比福克纳更擅长打理自己的形象。男人稍稍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皱褶的衣领与歪斜的领结。“福克纳教授,您是代表莱茵切斯特大学医学院去参加舞会后的慈善竞拍的。作为学院的明日之星,在社交场上招徕虚名现已成为您的义务之一。”
舞会开始前一刻钟,莫斯蒙庄园外已经排起了车马的长龙。
在灯光与喧哗之外,一个女人敲响了庄园的侧门。她轻轻敲了一声,随后又重敲一声,最后再连续地轻敲三下。她敲完后没一会,侧门就从里边打开了,一个男人露出头来,狐疑地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没带别人来吧?”
“当然没有!你要我保证了那么多次,我怎么敢带人来!现在,你要放我进去还是不进去?”
“快进来吧!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继续去工作,你可以自然地混进人群里。记住,要走的时候回到厨房这里来,还从这扇侧门出去。”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些无脑尤物……谢谢你,塞西尔,我真爱你。”
“我也爱你。”
“主人,舞会就要开始了。客人们都在等着您呢。”
“……我不想去,我感觉并不是很好。”门内传出的声音有一时的停顿:“让亨利去招待他们吧,反正这也是他的主意。”
“我必须请您不要这样任性。您才是莫斯蒙庄园的主人。”
屋里的人沉默了很久。门外的管家有些焦急地拿出挂着银链的怀表,再度确认时间。
“……劳尔神父来了吗?”
“是的。他也很期待看到您。”
“请他先做一场简短的布道吧,毕竟这还是一个宗教的节日。我这就换衣服。”
“我想,我们也许可以步行回家。”
阿格尼丝和埃莉丝随着奥莉卡音乐厅散场的人流走上大街,阿格尼丝抬头看了看明朗的月亮,提议道。
“我不会反对的,那里边可真是闷。”埃莉丝拉了拉敞开着的衬衫领口,说:“当查尔斯给我那两张票的时候,我还以为至少会是个大点的地方。难道是我领会错了,音乐厅这个词事实上就意味着这种酒馆大小的娱乐场所?”
阿格尼丝笑着摇摇头:“不,这只是老板奥莉卡小姐夸大其词罢了。不过假以时日,也许她真能扩建出一家真正的音乐厅呢。你瞧今晚有多少观众来看演出!后排的几乎都要被挤出门外了。”
“这倒没错。”
“你喜欢吗?”
“演出?”埃莉丝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整晚的演出,说道:“我想我大概喜欢吧。只不过那一对脱口秀演员在调侃宗教上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然而大腿舞女孩挽回了劣势?”阿格尼丝偏过头,试图捕获埃莉丝对这个玩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她总是很喜欢观察埃莉丝究竟要怎样应付自己不擅长的话题。
埃莉丝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皮鞋的鞋尖。这是今年春天新买的鞋子,上脚还不到一个月,鞋尖上已经有些翻毛刺了。这其中一部分的功劳来源于一起情杀案,为了抓捕足球运动员出身的凶手,埃莉丝连跑五条街,中间徒手翻过两面墙。仅仅抹了一层灰泥的粗糙砖墙对牛皮鞋可没那么仁慈。
“我很喜欢那首轻快的曲子,不过我不知道像她们那样改造修女服是否合适。”
“那么你该看看她们是怎么改造警察制服的。”
“……你喜欢她们那样吗?”
“她们是我所成为不了的样子。这些演出不就是这样吗?讽刺现实,又营造欢乐的幻梦。幻梦是不能持久的,但有时候我们的确需要它。”
“但梦也有惊醒的时候。”
深夜时分,一切声音仿佛都沉寂了,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几声渺远的鸟鸣。银月高悬,影子落在正孕育着勃勃生机的辽阔农田里。
扑通。
像是没事发生过似的,夜的静谧很快又修补好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