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3-2-5
在下议院和沙龙里剑拔弩张的辩论之外,如今社会的主流论点仍然将哨兵和向导的结合看做是不同的,特别一类的结合方式——非亚当夏娃式的,某些牧师这样说——因而不适用于上帝的戒律,同性配偶的存在也就变得可以默认了。然而通常人们都过分关注形而上学的部分,从而忽略显而易见的生活事实,适用于这一情形的翻译是:他们从未真正考虑过哨兵和向导究竟如何生活。
基于福利的考虑,塔是免费向所有登记过的哨兵和向导们提供住所的,然而除却实在无处可去的情况,哨兵向导们并不喜欢留在塔内,那意味着更容易被侵犯私人空间,以及更容易被召唤去义务劳动。大部分的哨兵和向导都是在渡过指导期后就搬出来自寻住处,尽管因为种种现实原因,他们的住处通常都选择在相似的几个街区——裴福尔街,例如——但和寻常街坊不同,除非在别的情形下相识,他们从不主动串门。
有这样的前情存在,西奥多•巴克和埃里克•莱德洛在因托西诺街租房的决定就显得十足地离经叛道了。更加令人迷惑的是,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好像在四个月的租住内,租客没有尝试留下一星半点的个人陈设。他们租下这间房屋一定别有目的,埃莉丝心想,但到底是什么呢?
“对我们的死者,埃里克•莱德洛,现在我们都知道些什么?”
艾莉森•甘斯布愣了一愣,她以为埃莉丝会从现场分析开始。为了准确地回应长官的问题,她从制服口袋里拿出笔记本来,翻到昨天记录的那几页:“呃,埃里克•莱德洛先生是在莱茵切斯特塔登记的向导,伴侣是哨兵西奥多•巴克先生。短暂的军旅生涯后,他们一同在本地塔的警卫兵团内供职。管理员雷金纳德•道尔先生说他们在四个月前租下这间房屋,不过不常在此居住。值得一提的是,道尔先生在笔录时显得急于撇清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干系,或许他刻意隐瞒了某些情报。和道尔先生的供词相印证的是,邻居们对这对哨兵向导的了解不多。几乎算是毫无了解,一位稍稍大胆的同事也许会这样说。五号房的罗斯太太是唯一一位表示她听见了什么的邻居,根据她的证词,她在昨天十一点左右的某个时间听到六号房开门的声音,约莫半小时后,她又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所了解到的所有线索。”
“她只听见了开关门的声音?”
“是的,显然这里的地板和楼梯都不容易发声。”
“也许它们是被特意造成这样的。”
“您当然可以这样说。”
埃莉丝露出一丝克制的微笑:“你有你自己的看法。”
羞赧的红晕爬上艾莉森•甘斯布的脸颊。被长官当面指出口是心非实在不妙,然而埃莉丝没有直接训斥她,因此这也不失为一种机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说道:“恕我直言,长官,这起案件的凶手毫无疑问地就是西奥多•巴克。他们不是一起从集市斗殴里逃来的吗?这里离司特普集市不过四条街。他们在这里发生了争执,莱德洛撞上了桌角,巴克逃离现场——半个小时的时间区间,倒是很合适。管理员道尔先生也许知道些什么,他也曾在军中服役,手上的伤疤就是流弹蹭剐所致,他可能因为同袍情谊替巴克隐瞒。如果审讯道尔先生,或许能得到一点线索。”
艾莉森•甘斯布知道自己的理论有一些漏洞,然而这理论运用到了目前为止所得到的所有线索,且十分合乎情理。她预计会在细节上受到埃莉丝的抨击,毕竟这位共和国警探一直以不顾人情的直言不讳出名,可出乎她的意料,埃莉丝只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你的理论里有太多猜测,甘斯布巡警,尽管我也非常同意西奥多•巴克是这起案件的凶手,但我们必须谨慎那些不能完全用逻辑相连接的地方。”停了一停,没有进一步评论甘斯布巡警的理论,埃莉丝转而问道:“来现场的法医是哪一位?”
“弗雷德里克•摩根医生。昨天是他在法医处值班。”艾莉森•甘斯布道:“我猜您是想知道他的现场死因诊断?摩根医生认为死者的根本死因是在打斗中后脑撞上桌角所导致的开放性颅脑损伤。”
“桌子?”埃莉丝疑惑地环顾屋内:“我为什么没看见这里有桌子?”
“摩根医生把它带走了,他说进一步的尸检还需要将桌角和脑部创口进行详细比对。”
“好吧。他们还带走了些什么?”
“摩根医生只吩咐带走了莱德洛先生的尸体和那张桌角带血的杨木方桌,不过他的助手,阿拉娜•坦普尔小姐从壁炉中收集了一些柴灰。”
埃莉丝扬起眉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埃莉丝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艾莉森•甘斯布看着她先是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片刻地毯上残留的血迹,然后站起身来,在四周翻动检视一圈,最后再拉开紧闭的窗帘,向窗外看了一眼。做完这一切,她驻足于壁炉边,托着下巴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您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她思考的时间太长,艾莉森•甘斯布忍不住好奇地问。
埃莉丝如梦初醒地眨眨眼,随后自嘲地笑起来,摇了摇头。
“每起案件从一开始都是难题,不过不,我刚刚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走神可算不上是对待难题的态度,艾莉森•甘斯布如此腹诽,说的却是另外一套:“那么,对这起案件,您是怎么想的?刚刚您只说我的想法里有太多猜测而已。”
“我赞同你大部分的判断,西奥多•巴克与埃里克•莱德洛从司特普集市的斗殴现场逃脱,为了规避风头,来到临近的这间早就租下的公寓房间。这里的窗户正对公寓门外大街,可以隐秘地观察追兵,邻居又都是白天在上班的工人阶级,不容易被他们发现指认,非常适合躲藏。我认为这是他们早就规划好的逃跑路线,他们事先就决定了今天要在司特普集市给那些小混混一点颜色看看。进屋之后,他们先是倒了两杯水解渴,”埃莉丝指向茶几上的两只玻璃杯,“然后其中一人来到窗边观察——那边的地毯上有些意大利香烟的烟灰——另一人生起炉火。接下来,出于某种还不能确定的原因,两人间发生激烈的争执——这沙发茶几和那柜子都有被撞过的痕迹——最终埃里克•莱德洛撞上方桌,不幸脑袋磕上桌角而死。如果摩根医生之后不修改死因,那么事发过程应当就是如此。在那之后,西奥多•巴克匆匆逃走,至今不知何处。”
“我想这理论不错。”艾莉森•甘斯布惊讶于埃莉丝通过勘查现场补充的细节,也许这就是这位向导能做到警探的原因?但她看起来好像对此不太满意。
“不,这理论里还有很多问题。第一,这一对哨兵向导为何要花这么些工夫来对付几个小混混?第二,那引发争执的缘由是什么?第三,我刚刚在壁炉中闻到了一点奇怪的味道,想必坦普尔小姐也是因此才收集柴灰,那味道的本源是什么?更别提一对已经有住处的哨兵向导为何要在这里租一套房屋了。”埃莉丝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些问题的答案不明确,这起案件也就不能算是真的清楚了。不过,幸运的是,要想抓住西奥多•巴克应该不难。班扬警长从塔那里获得了他原本的住所与一些常去地方的资料,负责城防的哨兵们也在用自己的感官留意可以获得出城交通工具的地方——这不是一起预谋杀人,没有事先的规划,他躲不了太久。”
说到这里,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对艾莉森•甘斯布说道:“作为犯罪现场,这里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所以你不必再在这里守着。但在你下班回家睡觉之前,请你向附近的巡警们传达这样一条命令:我希望他们留意这间房晚上是否会亮起灯光,以及出入公寓的外来人员。一旦有异常情况,立即告诉我。”
艾莉森•甘斯布狐疑地重复了一遍她所得到的指令,埃莉丝坚定地点点头,确认她听到的没有差错。
“遵命,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