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长青庄园-第一夜

南特家的领地比不上其他的大领主，但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上采茵领在王室领地稍北的维岑蒙特山脉中的一处盆地，穿过了丰饶森林，就进入这东西狭长的桃源乐土。高大的山脉不仅挡住冬季寒冷的狂风，还笼聚起水汽，从此地发源向北流去的采茵河支流众多，山水相逢使得这里气候温和、风景如画。几乎安宁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被造物者善意地聚拢在这可爱的群山之间了。

当地的领主，也就是老南特伯爵的庄园就坐落在整片谷地最肥沃的地区，清澈的采茵河从山中倾泻而出，冲积成了一片肥沃的高地。如果躺在谷仓的顶上，远远眺望，天空下是反射着阳光的洁白积雪，稍靠下的山体因繁盛的针叶林显出偏灰的墨绿色，山脚下成群的牲畜悠闲地在嫩绿的草地上游荡。而沿着河流更分布着密集的村落，这些村落附近是喜人的田地，黑褐色的土地供养了蓬勃生长的作物，得益于温和的气候，这土壤在采用轮作制度时可以一年两熟，即使课以五成的赋税，农人仍旧能够饱腹。

告别了宫廷踏上行程，分别了许久的两人满心欢喜。这个时候，道路颠簸不平不会让人抱怨，正好让姑娘摆脱矜持撞到情人怀中，马车晃来晃去，怎么能怪罪姑娘不能矜持？

趁这个机会，海伦靠在贝尔薇娅肩膀上，反倒捉弄骑士，怪其不能坐怀不乱。这真应该说是一种苛责，除非是虔诚的苦行者，灵魂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盘桓，否则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够，当如此可爱的姑娘撞入怀中时还让心脏平稳如故。

调笑之时，马车又几乎侧翻，立刻将形式转变了，海伦被挤到车厢的角落，贝尔薇娅双手撑着厢壁，像是鹰堵住猎物的去路。海伦脸上微微发热，心中不知道期待什么。

贝尔薇娅很温和地微笑着吻了海伦的额头，接着似乎有感觉自己太过大胆了，又端端正正地坐好。“您要是把这种温情随意的向旁人散布，我可饶不了您。”

“我如果敢有任何不忠实的心思，希望天神处罚我。”

贝尔薇娅举起手来起誓，本来海伦只不过随口说说，见到她这样认真，便忍不住笑了。

“如果您今后还要面对危险，我希望天神用赐予我的一切馈赠来保护您。”

说着海伦在贝尔薇娅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向贝尔薇娅嘱咐说：“见到了我的父亲，您可要小心应对。”

贝尔薇娅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接着，海伦握住贝尔薇娅的手，靠在她身上说：“您相信吗，我将来一定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数百年后的人们谈论起我，都会说‘海伦冯南特真是位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一番真正的事业。”

说这话时，海伦显出小孩子一样的兴奋来，

到了庄园，早就有众多仆人、官吏和教士们等待迎接，南特伯爵在这些人的陪同下也显得威风凛凛。米黄色的砖石搭建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显得趣味盎然，沿着青石板路进入庄园，周围的草坪整齐美观，如同绿色的地毯，美丽的回廊蜿蜒曲折，供主人居住的房屋也华丽属实，可以容纳数十宾客聚会的大厅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很浅，水也很清澈可，底部用马赛克拼成一幅幅画面，讲述南特家族的祖先建功立业的故事。

南特伯爵十分热情地在宴会上向领地内的官僚和贵族们介绍新的战争英雄，极尽溢美之词，使得速来谦逊的骑士十分不好意思。海伦虽然在宫中是陛下的廷臣，是维纳斯的仆从，但在自己家中和公主别无二致，被一群仆从围绕着，哪怕是碰一碰手指，不经意地眼神交流都成为奢望。

须知在热恋中的年轻人那里，分离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像遭受百般酷刑那样痛苦，当宴会快要结束时，贝尔薇娅终于找到机会，因为按照规矩，贵客需要像主人答谢，这个宽泛的集合自然把主人家的女儿也包含进去。虽然这位女继承人很小时便进入王宫，回到领地几乎和客人一样。

因此骑士恭敬地向伯爵请求后，向海伦献上一首诗，虽然是被爱情折磨的骑士所做，但诗歌同样富有雅趣格律考究，而点点的浓情蜜意也巧妙地被写入其中，明白其中秘密的人自然会心一笑，心中泛起阵阵甜蜜的涟漪，而且即使是在众人面前朗读出来，仍旧是得体的言辞。

海伦将诗稿拿在手中，作为回报，为骑士吟诵这诗篇，仅仅一遍，这首诗便一字不落地印在少女心中，满堂的宾客也纷纷称赞。老伯爵在女儿读完后，甚至拿过诗稿自己又看了一遍，终于也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

晚宴结束后，南特伯爵带骑士参观了住宅，其余种种供人享乐的宅院景致不必过多赘述，庄园中的书库值得详细介绍。这座书库在庄园的东侧向阳的平摊地带，是一座如同神庙的大理石建筑，许多长廊围绕着这座书库，就像保卫城堡的围墙。在这座浑身洁白的建筑中静静地躺着庞大的藏书。

这些可算得上是南特家族最与众不同的财富，与一般的佩剑贵族信奉“刀剑胜于书”不同，南特家族在历史上就以钻研魔法和博学多识鹤立于众多家族之中。

正如如今的伯爵大人虽然看上去是位饱经沧桑的老军官，实际上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的能力，甚至连许多廷臣都自愧不如。

研读与沉思便是智慧女神所喜的礼拜，精疲力竭的人找到卧榻，饥肠辘辘的人进入厨房他们的神态就和贝尔薇娅如今的神态一样。可浏览了一阵后，这位骑士却失去了方才的兴味盎然，伫立在原地沉吟不语，如同默哀般低下头。虽然由于礼节，她仍旧保持着克制，但明显地能从眉梢眼角看到一种悲戚，继而是沉痛中催生的决绝，那双眼似乎是顶着眼前的典籍，又像穿过这厚重的典籍一直到遥远的天际。当一开始是，那美丽的眼闪烁着些许泪花，但逐渐的随着眼光逐渐锐利，那种柔弱被坚毅和果决掩盖了，她的手也紧握成拳。

南特伯爵注意到客人的异样，便问道：“是什么吸引了您的注意力？”

那是一本古代贤者论述哲理的书籍，而它正是来自被称为茉莉诸城之一的城邦——爱佳里奥。

询问打断了贝尔薇娅的回忆，她又恢复到先前克制得体的样子。

“请大人原谅我的失态，”贝尔薇娅恭敬的回答，“只是我一看到这些先哲的遗产，便想起他们诞生之地，贤人和智者自由地探索天神在自然中播撒的诸多奥妙的城邦，也是我的故乡，如今正在异教徒的暴虐下呻吟。”

南特伯爵也叹了一口气，那文明繁盛之地的陨落不过十余年前，那时他也曾为此义愤填膺，他像所有长辈那样拍了拍骑士的肩膀：“in God's good time, the new world, with all its power and might, steps forth to the rescue and the liberation of the old.或许教宗大人会号召起一场圣战……”

这时海伦鼓励一般地握了握贝尔薇娅的手，使骑士的目光稍显温和，贝尔薇娅扭头往了海伦，两个人仿佛通过眼神拥抱在一起。

“见鬼，如果那些神志不清的敌视一切文明的邪教疯子没有入侵的话，就不会又这样一个丫头来抢我的闺女。”老伯爵摸着胡子在心里自言自语。

当天晚上，贝尔薇娅请求住在书库旁的房子里，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一场虔诚的礼拜了。反正今夜必然没有机会与恋人相会，贝尔薇娅潜心阅读，回到自己下榻之处后，仍旧辗转反侧，似乎房间中的熏香过于浓烈。

因此她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望着月亮，这令贝尔薇娅回忆起她和海伦一见钟情的那个夜晚，几乎也是这样。她远远地望着海伦居住的地方，希望恰好这位姑娘也在窗边。

“您或许见多了对着您叹气的年轻人吧，”贝尔薇娅苦笑着对着月亮说话，好像月神能够帮助她把心中的缠绵情思传到恋人那里去，可随机贝尔薇娅又想，这月亮久久地悬挂在空中，千百年前的人又向祂说过什么，一时间她好像不仅面对着月亮也面对着未来。同一轮明月照在她的头上，也照在过去的人头上，将来的人也将被这明月陪伴，真可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月光洒在这里，也洒在故乡，可澄澈的月涌能够洁净被异教玷污的故乡吗？贝尔薇娅仿佛看到在血色的夕阳下，血染遍了那乳白色的大理石建造的城邦，当月光洒下，解放城邦的军队才得以进入城市，洁白的石墙和澄澈的月光，一切都是那么圣洁。

久别重逢，久久的暴政后人们终于释然，没有欢呼，连喜极而泣都是静谧的……

不知不觉这位骑士鼻子一酸，她想到诗歌那家乡的长裙，洁白的希顿，自己回到维茨便要请最好的裁缝制作一身月一样的希顿裙，等到自己解放了故乡，便要穿着在祭坛上，献上橄榄油，点燃智慧女神的圣火。

正当骑士想时，窗外飘来阵阵醉人的琴音，这琴音中仿佛带来陈酿美酒和美人的臂弯。骑士刚刚要陷入陶醉，幸亏飘飘然间碰到放在一旁的佩剑，剑锋将手划破，这一吃痛，贝尔薇娅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泥醉中情形过来。那阵阵乐声立刻被她在心中认清，完全是妖冶艳丽的魅惑之曲，她刚刚情形过来，窗外边立刻传来甜美动听以至于难以描述的娇媚声音来。

“值此良宵，勇敢潇洒的骑士为何叹息愁苦？俗世种种，百余年华，过眼云烟而已，何不及时行乐，纵情欢愉？”

这时，贝尔薇娅的心神中既有警告自己保持理智，又被这声音催得出心神荡漾。

顺着声音看去，之间月光下摇曳的夹竹桃和桃金娘花丛间，走出一美丽女子。澄澈纯洁的月光在此人身边仿佛增添了淡粉，这女子相貌无法描述，只觉得千般美艳万种风流，至于那身段更是妖媚无比，世间一切女子身体所具有的风情几乎都集中在这一起。

那女子怀抱着七弦琴，伴随着风拂群芳，波动荷叶的步伐，被拨出醉人的乐曲。至于那女子身上穿的衣服，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是繁杂的饰物，几乎将身体一切美艳全部暴露，但仍旧有着些许遮挡，可以这样说，若没有这些奢华的布料，反倒不如这样妖艳诱人。

随着越来越近，那女子甜美地望向贝尔薇娅，仿佛是对于无尽欢愉的承诺。

可骑士就在几乎被这种魅惑迷倒时，她忙紧紧握住自己的宝剑，一时间心中无比愧疚，不知自己为何会思虑动摇。

“你是什么人，竟敢出现在名门世家的庄园之中？”

这里我们必须先澄清骑士小姐的忠贞，因为现在她面前的，并非一般引诱他人的风流女子，而是善用法术的魅魔。这种耽于情色的精灵不仅凭外貌勾引旁人，在他们的周身还萦绕着与生俱来的芳香这种芳香如同药剂，催化人内心的渴望。如果说上述困难常人还能克服，魅魔还能够使用魅惑勾引的魔法，让人精神涣散难以抵抗。眼前的这位魅魔，正是被南特伯爵派来，试探骑士是否一心一意，将自己的女儿视作唯一的爱人。

因此，贝尔薇娅如今心神动摇苦苦支撑，并非因为这位骑士生性放荡、轻视誓言，而是因为魅魔的百般试炼。但是她仍能克制自己不做出失态的丑事，便足以显出她心中的坚贞。

这时魅魔便已然到了近前，优雅地倚靠在窗台上，含笑望着骑士。贝尔薇娅离开窗户，庄严地站定，可再想要关上窗户或者远离却怎么也做不到，仿佛精气神都被人牵引住了一样。

“自古英雄多风流，您这样年少有为的英雄，自然让人爱慕倾心，”魅魔自然善于变化各种神态，说这话时，时她显得满心痴情又幽怨悱恻，简直让人心碎“您何苦如此冷酷无情，白白让世间少去极端风流佳话呢？”

这声音娇美动听，贝尔薇娅心中不断挂念着自己的心上人，借此来抵御魅惑带来的迷幻。她严厉地回答：“古往今来，能够为世间增添美好意趣的恋情，无不是纯洁无瑕的坚贞爱情。放荡肉欲的孽情，如何能攀附爱这种高贵的情感，不仅天上的诸神厌弃，俗世凡人爱好道德者，也嗤之以鼻。”这些话既像是回应，又像是告诫自身。

见骑士竟然心意如此坚定，魅魔也颇有些意外，常言道“年少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色”，既是告诫，也说明青年男女最难抵御情色之事，如今眼前的女骑士竟能在魅魔面前仍旧这样义正辞严，确实让人佩服。

魅魔立即又改换了一副神态，仿佛是羞愧绝望的少女，竟然顿时将妖艳之态完全隐去，她泪光珊珊地说：“骑士小姐的话令我羞愧难当，可小女并非毫无廉耻，只是因日前，山中的野人魔兽袭击村庄市镇，将我的亲友近邻，尽数劫走。领主大人人派出士兵，难以抵挡凶暴蛮族，我心中焦急又被您的飒爽英姿所吸引，才如此大胆，希望以身相献，求您救出我的亲友。”

这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使得贝尔薇娅动了恻隐之心，她在外游历此等惨剧？屡屡目睹，常恨不能及时相助，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骑士走上前来说：“你如果早些说明，何苦如此，我心中以有所属，但除暴安良是骑士的天职……”

然而正当她说话时，放松了警惕，那魅魔一把抓住贝尔薇娅的手想要施展法术。骑士当即神魂颠倒几乎不能抵御。正当魅魔心中轻蔑地想：“所谓虔诚坚贞的骑士也不过如此…”但她发动魔法时手上被淡淡的粉光包围，贝尔薇娅立刻明白眼前的并非一般女子，而是魅魔。骑士惊讶之余手好像逃离油锅一般猛的抽回来，她立刻默念咒语破除了扰乱心智的魔法又大声呵斥：“你这堕落的精灵族裔，竟敢在高贵的世家府邸引诱他人，还不快快离开！”

这魅魔大惊失色，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坚贞之人，便明白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可正因为飒爽美丽骑士坚贞正直，又善良温情，这魅魔竟然动了真情，发狂了一般爱上贝尔薇娅，可又想到自己是被欢愉所羁绊的魅魔，骑士又已经心有所属，两人绝无任何缘分，不由得痛苦万分几乎心碎，便像丢了魂魄般逃走了。

之后贝尔薇娅仿佛大梦初觉，又像是从泥泞中挣脱出来，躺在床上有种释然的感觉，觉得自己刚刚克服了巨大的挑战，更能够自信地面对自己的爱情，因此她便坦坦荡荡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