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茨之歌

第64章 风筝后的乌云(上)

海伦再一次见到贝尔薇娅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见面之前她料定自己的骑士定然找到了兰伯特伯爵的痛处使其不得不在会议上要求废黜女王并流放她,这一切都是女王不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无异于掩耳盗铃,在推举出合适的国王前王国将被摄政议会统治。

“亲爱的,兰伯特已经因为您的超凡成就而不安,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有您事情会怎么样。”海伦热情地欢迎贝尔薇娅仿佛已经重获自由。

没想到这夸赞却比辛辣尖锐的讽刺还让贝尔薇娅不安,她不得不让海伦从喜悦变得几乎绝望,即使见到朝思暮想的恋人也不能让骑士欣喜,她懊悔自己未能不辱使命并因此渴望弥补损失。“对不起海伦…我没能向您说的那样挽狂澜于既倒,或者说我本有机会但让其从指尖溜走了,想到这我简直无地自容。”

接着贝尔薇娅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海伦,巨大的冲击让海伦在短时间甚至忘记了痛苦,过了很久她的思维和意识才重新运转起来同时她也瘫坐在床上,耳边响起山崩似的轰鸣声。

“我请求您的宽恕,您也不必绝望,或许陛下会化险为夷,人力难以完成可众神无所不能……那位精灵夫人,据我所知是将陛下当做女儿看待的……”贝尔薇娅连忙坐到海伦的身边,她这样说并非为自己开脱而是怕海伦伤心过度。

“不,众神愚弄了我们,愚弄了我的家族和那些仍旧忠诚的人。贝尔薇娅,或许王国就要在动荡中化作尘埃了,我的家族又怎能幸免于难呢?”海伦无力地说。

由于反叛贵族的封锁皇都的消息在维茨是很稀少的,除去兰伯特和他最亲密的盟友知道皇帝接待女王的事外其余的人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听说女王只和那位侍女兰卡斯特小姐迷失在隆冬的山野中海伦便不得不认为她的朋友已经前往云上众神的领地抛却了凡世的恩怨。

既然合法的继承人已经离去,必然会跳出各种宣称王位的争夺者:山下的贝耶恩公爵、曾经的边区侯爵瓦赫腾家族、皇帝本人,其他无力入主但仍想撕扯一片领地的就更不胜枚举了,到时候维茨这个全帝国最富裕强盛的王国就会成为各方的角逐场。而这个角逐场又正好又异教的毗邻的国度,事态会怎样发展海伦简直不敢接着想想。

南特爵士同样遇见到更加悲哀的乱世,他认为唯一的希望就是寻求洛林家族的庇护:洛林家族有权利声索王位,即使他们已没有如此雄心壮志其他的王位觊觎者也会选择尽可能拉拢他们,自然也就会对洛林家族的盟友网开一面。

听完贝尔薇娅讲述的,海伦强忍着悲痛说:“我的父亲所谋划的无可指摘,但有一点您和其他知道那不幸的人千万不要让洛林家族知道,尤其是要对埃莉诺殿下保密,她或许接受不了可怕的事实。”

“我会转告爵士,也会继续尽力寻找女王。”贝尔薇娅咬着牙回答,女王的不幸或许会成为她难以磨灭的耻辱,但她看着海伦又尽可能温柔地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但您仍旧有上天安排好的命运不是吗,别让过去成为枷锁。”偏偏这时一阵风扣开了窗户,无数雪片狂舞着冲进屋中,贝尔薇娅忙去关上窗子,这个空挡海伦低头看着飘落在手上的朵朵雪花,渺小的身躯还来不及释放凉意就溶解、升华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生在这愈发黯淡的末世,人岂不正如窗外的雪一样眨眼间就可能消逝,只是或不改其洁或融成泥泞。”

离别之际贝尔薇娅得到了海伦的一束秀发,这珍宝被小心翼翼地收下,驯顺的良驹驮着她离开城市,山岭间只有松树还在萧条中尽力展露出一点绿色,天空却像病人失去了血色的苍白的脸。风卷起贝尔薇娅的斗篷,她回头看向维茨城——阳光费尽力气才得以穿过云层,惨淡的灰色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像即将在风中湮灭的灰烬。

“神们啊,你们难道就袖手旁观,任由这世界分崩离析一点一点地落入虚假的伪神和它野蛮愚昧的仆从手中吗?”尽管骑士面无表情但她的心正声嘶力竭地呐喊。

南特家族的庭院寂寥零落,许多席位空余桌椅不见故人身影,一年以前迎接自己把酒言欢的青年才俊们——或不拘小节豪迈磊落飒爽或雅量高致博学多识——竟有过半魂断郊野。爵士的庭院乃至整个领地都因为葬礼弥漫着凄怆。

贝尔薇娅本想暂替海伦帮助爵士减少他的痛苦但天不遂人愿,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消息称埃莉诺公主受到同族的倾轧,骑士必须尽快动身。南特爵士对贝尔薇娅说:“骑士小姐,请勿因劳顿而憔悴,您从远方来今后也必将继续遥远的旅程。我在您身上看到了未来的传奇,不必怜悯我这老朽之人。”

在兰伯特等人宣布废黜女王后,洛林家族中许多人蠢蠢欲动也希望取埃莉诺而代之,一开始许多人支持她作为整个滨海领地的继承人是因为寄希望于将来的王后可以让女王减少对滨海领地的干涉,现在已经没有这层利害关系且只有一女的亲王也已年老,那金灿灿的继承人头衔就显得更加的诱人了。亲王召集全境的亲贵商议要不要反对这行径,一派贵族认为现在霍赫贝格家族已经衰落凋零此前为了接回埃莉诺也曾经在这方面达成过协定,兰伯特还未插手海滨领地的利益没有必要与他对抗,他们以亲王的侄子下莱什的费迪南德为首准备借此机会谋求更多的自治权并伺机争夺维茨的王座;另一派则希望寻找被废黜的女王或者联络皇帝以免让滨海领地面临更多的敌人。

想要夺取整个王国的贵族们还想要让费迪南德取代埃莉诺成为洛林家族的继承人甚至在将来成为维茨国王,并将费迪南德称为真正正统的继承人,他是上一位亲王费迪南德二世的子嗣,因为费迪南德二世亲王去世时他尚年幼,现在的亲王路德维希才以兄弟的身份继承了亲王的头衔。尽管亲王已经让费迪南德拥有最富庶的领地但近些年来他和他的支持者们已经不满足于此了。

为避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卷入漩涡贝尔薇娅并未去亲王的宫廷觐见就直接前往奥芬山的庄园,亲王本是一时恼火让埃莉诺蛰居再次没想到误打误撞保护了自己的女儿,这座今日仍旧享有盛名的人间仙境的富丽堂皇不必过多赘述,支持公主的贵族也群贤毕至,库斯特道夫家族的弗兰克骑士正代替兄长在此保护埃莉诺公主,他早就听威廉提及贝尔薇娅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骑士,听说她到来后就亲自迎接并把她带到公主面前。

埃莉诺现在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烦恼和忧愁,无忧无虑的快乐从公主的脸上消失让贝尔薇娅都为之惋惜,尽管贝尔薇娅明显引起了公主的兴趣但她看起来仍旧是无精打采的。

“真的是您贝尔薇娅骑士,我还以为要短时间内很难见到您了,那些逆贼竟然说要驱逐维纳斯,是她让您来的?难道她需要我做什么?”

贝尔薇娅不擅长隐瞒真相公主一提起女王就让她浑身不自在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好在她可以低着头回话避免暴露眼神。

“有幸为您效劳也是我的意外之喜殿下,女王现在确实离开了王国她去寻找援助。”贝尔薇娅肯定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误打误撞和真相分毫不差,“她听说您父亲的宫廷因为这不公正的决定产生了矛盾,才派我来保护协助您。”

听到这些埃莉诺公主才稍显满意但很快又感叹道:“可恕我直言,陛下派您来也是无济于事,我面对的难题不是刀光剑影,况且费迪南德要求的也不无道理,唉我的家族要陷入混乱了。不过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维纳斯离开了,我一开始还有些后悔,但若是她仍在这里谁知道又会陷入什么样的麻烦呢。”

展现柔弱从而获得关怀,已经成为埃莉诺公主自然而然的习惯,但现在只会让她的追随者失望。贝尔薇娅并没有直接反对公主的做法而是先询问滨海领地的近况,支持费迪南德的贵族们领地大多靠近内陆,他们觊觎东边原本属于王室的肥沃平原,他们现在支持驱逐维纳斯仅仅是为了将来拥戴费迪南德争取维茨王位的便利,最终还是会和兰伯特发生冲突。

“现在最值得担心的是如果处理费迪南德,兰伯特会趁机利用这矛盾。”弗兰克对贝尔薇娅说,“而且即使知道弗兰克的野心,伯爵也很有可能会暂时支持他在洛林制造混乱。”

“所以处理费迪南德必须要迅速,比如制造一次打猎事故。”贝尔薇娅已经准备用一次假意退让把费迪南德和他的支持者们吸引过来只要杀死费迪南德囚禁其他贵族就可以避免叛乱,兰伯特也就没有干涉的机会了,“另外如果您担心的话还可以在东方散播异教徒蠢蠢欲动的消息,兰伯特固然大胆但他不会甘冒被两面夹击的风险的。”

弗兰克遗憾地耸肩回答:“英雄所见略同啊女士,有人曾向公主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殿下不愿意手足相残。”

“殿下竟这样想?”贝尔薇娅皱眉道“我并不想卖弄但据我所知历史上如果家族成员觊觎继承人的位置,除非被觊觎者甘愿放弃自己的权利,否则一定会引起叛乱。”

弗兰克只能叹气作为回应,贝尔薇娅盯着他缓慢地补充到:“即使愿意退让到那种程度,其本人也难以避免悲惨的结局,她的支持者也不例外。”

原本独自沉吟的弗兰克听完明显一阵,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贝尔薇娅,跋前疐后的处境弗兰克和其他支持者只不过心照不宣,可贝尔薇娅直截了当地指出来就使其更显得紧迫。 

弗兰克所言不假,贝尔薇娅向公主提出如此建议后埃莉诺同样没有同意反而责难道:“贝尔薇娅小姐,您出身文明摇篮高尚聪慧怎么能唆使我做起同室操戈的事来。”

贝尔薇娅还想辩驳但一旁的弗兰克骑士不断地暗示她便只好作罢并暂时告别公主到亲王的宫廷去。在那里亲王以有领地的贵族的标准礼遇贝尔薇娅,并邀请她在集会上发言。

贝尔薇娅换上家乡的长袍出现在众人面前,对亲王和其他贵族们说:“皇帝一定不会抛弃维茨,洛林只要对逆贼的伎俩保持沉默就既能争取到宝贵的备战时间也能保全自己的荣誉,为什么要向逆贼低头。”

贝尔薇娅话音刚落费迪南德的支持者赫伦多夫领主就叫嚷道:“说到底还是要我们为霍赫贝格家族而流血,洛林能得到什么!就算要战斗也是为洛林家族真正的王者战斗!”他说的话引起一阵赞同的喊声。

“夺回洛林的王位!”有人趁机嚷到。

“各位先生们想一想吧,皇帝难道会坐视自己的家族失去一个王国吗?您们要和帝国对抗,还要和兰伯特对抗,我曾和伯爵交手但没有战胜他,众位中难道有人自信战胜他吗?”贝尔薇娅提高了声音问。

这个问题就像往熊熊烈火中泼去一盆水,火势稍稍减弱了一会后就迅速回复了,费迪南德的支持者避开这个问题转而攻击贝尔薇娅蔑视洛林贵族甚至指责现在的亲王因为已经根本没有指望的姻亲关系牺牲家族和领地上其他贵族的利益去向霍赫贝格家族献媚,几乎就要说出要求亲王推位拥戴费迪南德的话来;同时支持亲王的贵族们——他们大多是领地中西部的贵族——也不甘人后地反唇相讥,整个厅堂一时间好似烈火烹油,最终又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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