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迷雾
国都往东有一列矮山,因为这是座石山土层薄瘠植被稀少,一眼望去只看得见青灰色,而唯一能够通过的道路又正好在山石形成的巨拱下,如同大门便得名青门,山崖之间有堡垒,当年到底是哪位贵族在这里修建的堡垒已经不得而知,因此这堡垒被人们用位置称呼作青门堡,从古堡往上顺着石壁直到拱上有烽火台。内维尔和他的兄弟到达后占据古堡就点燃烽火告知维茨城里的人。
三兄弟带领的既有自家兵马还有王室的兵马,在路上有聚集来勤王的义士到达青门堡时已声势浩大,乃至于青门堡都难以全部容纳,其余的人收集石头木材在城堡外建造临时营垒,把山口堵得水泄不通。
如此一来兰伯特纵使戎马半生也觉得左支右绌难以支撑,南特家的军队虽然被赶到了河对岸一时无桥渡河但也让他如芒在背,得不到谷登堡公爵的支援没有攻城器械想要攻陷王城绝无可能,一般的兵器还容易寻找到工匠,可能建造大型攻城器械的,尤其是用于进攻维茨这样的大城市的器械,此前被烧毁的都是由于兰伯特能总管军务,现在想要重新补充就十分困难了
“当初我不应拖延,使得现在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我现在又从哪里去找足够的工匠呢,”兰伯特一边看着士兵装卸粮食一边跟军需官抱怨,“难道,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吗?”
“我的大人,这您可就为难我了,跟田庄里的农民征粮倒还容易,找您要的工匠就得到市镇或其他领主的庄园上,说实在的这些人现在没人带领不敢起来作对,但除非带着兵马掳掠,不然想要得到帮助也是一件麻烦事。”
正在他们说话时,弗鲁斯兰领主不知从哪冒出来搭话,此前因为起事时做得不大漂亮,这段时间他总是靠沉默隐藏在众人之间,现在封君已经到赶到山外这种缄默也就结束了,他自得而又颇显的几分卖弄地说:“爵爷为给养辎重操心,自然有比您更糟心的人。”
兰伯特回头看向他,等待他接着说。
“让我们说说那三只小熊崽子吧,他们就堵在青门堡,是让我的主人止步不前的一道绊马索,他们从绿谷急匆匆地赶过来,肯定不能带太多辎重,目前来看结果也支持我的看法——他们的动作太迅速了。”
“不错,这些小伙子从他们父亲身上学了不少。”兰伯特点头表示赞同。
“担忧粮食可比等待军械的滋味不好受。”
“这我也知道,他们比不能久久僵持,可若是他们勇敢些,敢于背水一战,只留少数人防备公爵,其余的人攻过来冲破我们的壕沟和营垒,一但与王城联系上,会让我们很麻烦。”兰伯特深知自己的内兄能在多大程度上拖延温特家的三兄弟,如果他能做到的话在路上就应该发动进攻,而不是现在让这只庞大的军队顺利抵达维茨使自己如鲠在喉。
“所以我正是为了解决您的烦恼才到您面前,”弗鲁斯兰领主胸有成竹地回答,“只需要您给我千余士兵,我能到青门里大闹一场。”
这番豪言引起了伯爵的兴趣,“那您又有什么妙计?”
“您拨给我一些人马我们换上王军的服装和军旗,说是从城里冲出来为他们供给粮草的,进去后寻找时机打开营垒大门,与您里应外合,再加上您与我主两面夹击,哪怕那几个熊崽子呢?”
青门堡的防备确实远不如王城,伯爵点点头,便允了弗鲁斯兰领主的计策,写下指令将拦截在城东和青门堡之间的军队交于他,弗鲁斯兰得了许可便立刻离去,只说等一切准备就绪再来请示。但这计谋要想成功还有一个难题需要解决:要想跟弗鲁斯兰里应外合就必须提前在不远处接应,可那青门山是座石山,山体上自不必说,四周的土地也满是砂石缺少植被几乎能说得上是没有一草一木用以遮蔽隐藏。于是伯爵就找来夫人寻求帮助,伯爵夫人说:“这倒不难,那里虽然荒芜也总有些沟壑山石,您夜里派人寻找合适的位置去挖掘些壕沟坑洞,白天用覆土的布棚木板掩盖住,等到准备就绪了我在使用法术利用云雾掩护。”
“正合我意,只是这次做法不比以往,要提前降下云雾,就不能太浓,那几个年轻人我看也是年少有为的并非一般纨绔,若是大雾弥漫恐怕他们提高警惕不放弗鲁斯兰进入营垒,也不方便我们交换信号。”伯爵补充到。
“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先派人去挖掘壕沟。”
如此一来伯爵定下计策,又派遣使者从山间小路联络了自己的内兄,双方定好先两面夹击打败了温特三兄弟,两军汇合后就立刻布置攻城器械一鼓作气攻陷王城。
与此同时王城中忠于女王的贵族也在谋划如何应敌,经过商议诸多贵族认为现在应当先打败兰伯特这个卧榻之患再处理谷登堡公爵海伦将到山上河流的发源地准备施展魔法,到时只要女王一声令下就可以使河流在夏日冻结,南特的军队可如履平地地渡河袭击与熊家的三兄弟两面夹击叛军,说来也巧,双方互相不知对方动作的情况下,竟不约而同地把发动攻击的时间定在同一天。
维茨王宫的山间林地中镶嵌在一片翠色中的银镜湖,这里的湖畔曾是贵绅淑女宴饮奏乐的好去处,过去悠扬清雅的乐声拂过湖面,但今日激起波纹的是咒语,山间迸出的汩汩清泉顺着溪涧汇入此处,在这里施展法术能够一直将力量延伸到下游金柳桥附近,但今天海伦自己的魔力被扰乱了。海伦将魔杖指向湖水,但却不像她设想的那样,湖水一开始是冻结了,但当她继续念动咒语灌注魔力时起初的冰层反倒迅速消解甚至化作雾气溢出湖岸。
海伦便找到女王禀告说:“我的魔法难以施展,一定是有旁人也在施法扰乱了魔力的流动,我需要往山的更高处去,寻找河水真正的源头,在那里应该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
过去整座山都是生机勃勃经过精心打理的美丽园林和让人流连的殿堂,但自从精灵们不再常与人类交流,山林的最高处便被废弃了,如今已有多年不曾有人探访那里,过去的乐园中是否藏着危险也不得而知。
女王听了海伦的要求显得很为难,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怎能让自己最信赖的好友,最得力助手身负险境。
“亲爱的维纳斯,我知道您珍视友谊,但现在不是纠结私情的时候,为您的王国考虑考虑,”海伦看出维纳斯的犹豫便劝告她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此刻瞻前顾后,将来兵败受辱。”
在女王身边的贝尔薇娅听了这事放心不下,又不便抛下保护女王的职责主动请缨,因此神情落寞。女王注意到骑士的心思便说:“让您的骑士小姐陪您一起去,这样我放心,她也放心。”
贝尔薇娅听了腼腆地笑着深施一礼表示接受任务随后就迅速退下去做准备,一是怕海伦再做推辞;二是因女王在许多人面前几乎明示两人的关系而害羞。
海伦也不再推脱,时不我待两人稍作准备便出发去寻找山上诸多河流的源头,一路上还算平静,路过了许多已经被废弃的亭台楼阁,海伦心中顿生感叹,似乎自己真的生在愈发衰颓的末世,因此不由得伤感起来,看到这些荒废的宫殿,哪怕仅剩下遗迹,优雅美丽的造型和栩栩如生的径直雕刻也提醒着后来者往日的辉煌,但这种辉煌越是耀眼如今的狼藉就越是让人痛心。
“在将来,这样的荒芜会越来越扩大乃至吞没了尚繁华的宫廷吗?”海伦想到这突然觉得更清冷,眼中的环境也更加凄凉了,她这时庆幸有骑士陪伴在自己身边。“不论如何,我绝不能眼看着这种衰败在我的有生之年出现。”想到这海伦立刻加快脚步,她已经能听到流水的声音却找不到源头,因为她心中着急,正踩在湿滑的青苔上扭伤了脚,若不是贝尔薇娅一直拉着她的手,海伦就要翻到路旁的沟壑中了。
见海伦不能行走,贝尔薇娅忙让她坐下,只是休息了一阵海伦几次尝试仍旧疼得站不住。贝尔薇娅便把她那只脚放在自己膝上按揉,由于跋涉单薄的长袜被细汗浸得有些潮热,也使得触感更加光滑,使人觉得好像没有搁着一层布料,而是直接触碰到肌肤,匀称的小腿和小巧的脚被朦胧包裹着若隐若现的比真真切切暴露在眼前还要吸引人,贝尔薇娅稍看了几眼便觉得脸上发烫,忙把目光移开,免得自己想入非非。
“真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地方竟然被遗弃了,而且就与王宫相连,”随着骑士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环境上她感叹到。
在过去帝国最兴盛的时代,精灵一族常和人类一同生活维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些神奇的生灵各个身怀绝技,许多事迹在现在哪怕是最强大的法师看来也好像是不切实际胡编乱造的幻想,但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些良师益友竟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引去,伴随着帝国混乱时期的损失,这些谜团大概永远无法揭晓了。如今只有那些最古老的家族有时还会在惊喜之余迎来这些老友的拜访,或是由于古老的誓言和盟约,或者仅仅是这些拥有漫长生命的生物偶然间回忆起过往的愉快闪光,但这些精灵尽管会保持友好也会为自己罩上无人能揭开的神秘面纱,因此即使是这些幸运的人也无一例外难以管窥精灵离去的原因。
就着感叹海伦和贝尔薇娅探讨起种种猜想,南方的源地的先哲们认为那些精灵便是代替众神在地上行走的使者和导师,他们的离去是由于帝国不仅没能光复源地甚至还丢失圣城,这样便失去了恩宠。这些正是贝尔薇娅所受的教育告诉她的,所以她游历北方与西方诸国希望能找到光复自己家乡的英雄,重新回到过去的辉煌时代;而海伦的看法正相反,教会西迁后帝国中心地带则兴起这样的学说:许多人认为精灵和人类不过是兄弟姐妹的关系,文明世界和异教的争斗终归是人类的事,精灵有自己的事业,众神便不在让他们干涉。
两个人谁也不能说服谁,但并没有因此闹得不愉快,过了一阵海伦觉得脚踝已经不那么疼痛便说:“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还是放下过去的谜团着眼当下吧。”说完她尝试站起来,刚一用力就露出痛苦的表情。
“扭伤了脚哪能这么快就恢复,”贝尔薇娅忙说,“不如您先休息,我找到了河水的源头再回来找您,免得您再走许多冤枉路。”
“还是一同行动比较好,这里虽然挨着王宫,但终究废弃了许久,你就不怕现在把我放在这过一会儿就找不到了?”海伦歪头半开玩笑地说,说完她向贝尔薇娅伸出手等待搀扶。没想到贝尔薇娅思考片刻后却没有去搀扶她反倒是单膝跪在面前,先把伸出双手将海伦横抱起来,可惜身着甲胄无法感受到心上人的柔软与温度,只有淡淡的清香能不受隔绝。
“那这样如何?”贝尔薇娅一边向前走一边问。
“我自己能走的,其实您只要搀着我就好。”海伦咕哝着她不是埃莉诺公主那样娇滴滴的姑娘更不想让伤病初愈的骑士太过劳累,“或者背着我。”
“不行,要是一转眼就找不着您了怎么办?”贝尔薇娅笑着说。
海伦显然低估了贝尔薇娅的强健:即使横抱着她,骑士仍旧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一开始随着高度增长愈发寒冷的气候,她便得到了和自己交代的借口:“两人挨得紧些可以御寒。”这样海伦就心安理得地搂得更紧了些,甚至呼出的热气吹得骑士耳朵有些痒。
虽然快要到达目的地时气候变得温暖湿润,甚至四方飘来朦胧的氤氲,景色一改此前高山松林的清幽孤寂,许多优雅奇妙的绮丽植物蓬勃生长郁郁葱葱。
来到路的尽头广阔的景象展现在两人眼前:从山岩中冲出数条瀑布落在一片湖中,经由这道湖又分出好几条河流出,这些水再往更低处流去经过几次汇合与分离最终流入城外的银带河。而在湖边还有古时的亭台与连廊,靠着岩壁还有一座石台,整个平台就是一块白中带着淡绿的不知名的石头雕刻成的。
“这儿真是处宝地!”海伦兴奋地说,她让贝尔薇娅把自己放在湖边凉亭的座椅上好施展法术,海伦感到这里正适合自己施展法术,当她在此尝试调动魔力时不知来自何处的帮助使得她能比往日更得心应手,有那么一刻海伦觉得自己都已经无所不能了随着那握着魔杖的纤纤素手优雅灵巧地画出符文,水流时而如翩翩起舞,时而像静如山石,时而升腾化作云雾,时而冻结凝成冰晶。看到这精妙绝伦的技艺贝尔薇娅由衷地赞叹,甚至有些出神。至于海伦,她平时就不是阴郁之人,现在则更是沉浸在孩童嬉戏时的纯粹简单的快乐中。
与此同时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石壁随着少女运用魔法竟显露出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亮起微微荧光,在平滑的山上形成拱门的形状。
“我仍然能使整条河的水结冰,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海伦经过足够的尝试后说,尽管她几乎精疲力单仍旧难掩喜悦之情,“但这里不论是离王宫还是城外的军队都太远了,要配合必须按照定好的计划严格执行。”
“不过我们刚刚才解决了一个难题,这多亏了您。”贝尔薇娅坐到海伦身边说,“既然解决了一个,就能解决下一个。”
“可我亲爱的骑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海伦说。
“但那是远虑,不是远忧。”贝尔薇娅抚摸着海伦的头发回答。
海伦搂住贝尔薇娅的脖子,胸中迸发出一点火星,随后就迅速蔓延成炙热的火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海伦羞蹙黛眉,暖融融的朱唇覆上骑士的脸颊,丰肌润肤兰蕊气清,直扰得人爱意满涨不能止溢。情到深处转入绮丛,好像如今不是盛夏而是新春,新春的新露润绽了待放的娇花,蜜似的细雨使那花枝微颤,露水以难以承受地温柔浸透花蕊,花瓣也无力阻止,只能任由其裹挟着娇蕊的新蜜漫溢而去,春风便是这样拂过了缱绻的枝头。
回到王宫贝尔薇娅向女王海伦的发现,可女王只是微笑并没有贝尔薇娅预料的惊喜。这几日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在女王心头,在诸多廷臣、贵族面前她显得成竹在胸甚至乐观得有些天真,但在亲信面前便不再掩盖愁容。
正如之前海伦所说的,女王也在担心,数个并不能便利地互相联系的部分是否能紧密地合作,最终击败敌人,现在王室军队集结起来人多势众,但由于既成的形式,使得大军好像肌肉健壮但神经衰弱的巨人,这巨人现在正在尝试扼杀举刀刺向自己心脏的武士。但这种不安并非是消沉,先王披坚执锐立马横刀在万军阵中指挥厮杀,而她要依靠地图,羽笔和信鸽,这是精妙的舞蹈,照样需要全身肌肉和精神的力量。为了配合海伦的法术,发动进攻的时间被选定在相对清爽的早晨,只要银带河的水一结冰,南特的军队便踏冰而渡,两军交战的厮杀声也正是三兄弟率军冲出营垒的信号。
女王本还想与好友再商讨一遍部署,但当她得知好友已经因疲惫劳累而睡下后便作罢了,不仅是作为共同成长的挚友还是作为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君主。因此维纳斯感谢了骑士忠实的服务后便将其屏退。
望着骑士的背影维纳斯长叹一口气,算起来自己刚刚登基不到一年,此刻她尚且不知道自己将来享有的盛名,接踵而至的灾祸几乎让年轻的心锐气尽失。想到这维纳斯心里更升起源自不公的恼怒,好像天神在跟她作对,开恶劣的玩笑一样。对于熟悉的王宫与城市,可这些的内容物却改变了,自己的表妹、那位可爱的兰卡斯特姑娘都被这可憎的漩涡卷走,而自己尚且像面对一团雾一样,看不透抓不到这漩涡,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稳操胜券还是身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