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缺席的御前会议
在数月的软禁后,海伦突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随着声音的接近少女也越来越紧张,害怕这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害怕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害怕脚步声地主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作了囚俘。不论如何,脚步声愈发地近了。
“在通向茶室的走廊那里…已经走到了小会见室门口…就在门前!”海伦心中默默地根据声音的大小想象来人的位置,到了最后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样地心情,她既迫切地祈盼谜底揭晓又惧怕结果自己难以接受,“还有两个人跟着…”
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此前海伦从未发现门在转动时竟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
“您!”海伦低声惊叫,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指着来人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扣在胸前,她惊喜交加可随即又因一股羞愤而痛苦不堪双眉紧蹙几乎昏倒。
贝尔薇娅骑士出现在门后,衣着朴素但很得体,脸上的表情和海伦方才的不安几乎一致只是更多了几分焦急和关切。骑士身后还有两名士兵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站着,他们是这些日子里负责防止海伦逃跑或者出现意外的守卫。
一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要倒下,贝尔薇娅立刻闪到海伦跟前将她抱在怀中。
“海伦!您怎么样?”
呼唤了好一阵海伦才终于苏醒过来,久别重逢后纵使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也尽数化作无语凝噎。
那两个守卫见囚俘又苏醒过来,将门重重一关退出去了。
分别仿佛还是刹那之前,现如今恋人竟如此憔悴,宛如被暴雨打下的金丝雀绝望地躺在笼中。
贝尔薇娅搀扶着海伦坐下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战争结束了?”
贝尔薇娅点点头然后尽可能宽慰到:“但您的亲族都仍是自由身,我到这里就是代替他们来看望您。不过…您的家族领地要被分成三份…”
这句话确实消除了海伦的些许顾虑,她的眼睛明亮了不少,但那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在那束光一闪而过后海伦又泄了气似的靠在骑士身上一言不发,这样的局面并不意外。
这沉默压得骑士喘不过气,她不得不主动开口:“听说您受了箭伤,现在可痊愈了?伯爵为难过您吗?”
海伦惨淡地一笑:“已经痊愈了,之前有两位城中神殿的「姐妹」一直负责照顾我,她们都是十分体贴的人,一直照顾我到痊愈。兰伯特只是一开始问过我维纳斯的下落——诸神保佑,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卖她——后来便没人打扰我了,他们说找到她了,您既然被准许看望我,那您试过去看维纳斯吗?”
贝尔薇娅摇摇头说:“我确实请求过,但伯爵拒绝了。不过等过一会我可以去见公主殿下。”
“您可以去见埃莉诺公主…”海伦喃喃地重复了一阵,好像这是一句什么咒语,敏锐和理智渐渐取代了颓丧。
“您之后还能来见我吗?”
“您不要害怕,伯爵不肯让您回家,那我就留在这!”
海伦听后忙对骑士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走到书桌边,待她回来时便把一个纸团塞到贝尔薇娅手中。贝尔薇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便起身准备离开。
当贝尔薇娅走到门前时,海伦赶上来从身后抱住她,在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们战败而蒙受的屈辱是暂时的,请您不要灰心。”
骑士则以一个明媚地微笑回应。
此时尽管温特家族仍旧拒绝与叛军合作,但他们已经不得不退回自己领地,双方维持着对峙的状态,兰伯特和谷登堡公爵以御前会议的名义召集了全国的贵族来到王城好决定这次叛乱后王国的秩序。
这时公爵和伯爵这对短暂的盟友之间终于爆发了矛盾,公爵本就实力雄厚,尽管在和温特家族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但也侵占了王国东方的许多土地,在财富和权势的支撑下他觊觎起控制维茨宝座的权力。
由此公爵先前最重要的盟友也成了他现如今最大的绊脚石,他深知自己的妹妹和妹夫绝不是心甘情愿给自己铺路的人。兰伯特虽然并未侵占太多土地,但他收入囊中的都是先前王室领地中最富庶的,他的军事才能也是公爵难以企及的,并且女王现在还在他手中。
现如今全国贵胄云集王城,而公爵还苦于自己无法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利益而茶饭不思。没想到这时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声称可以解决自己的烦恼,听说来者装扮显然有意掩人耳目后公爵更加疑惑,让人带那访客到自己面前。
那来客身材高挑浑身被灰色地斗篷罩住,连面孔也隐藏在兜帽之下。公爵想到:“我那妹妹虽然常常满面春风,可实际上却心狠手辣,莫不是派人来害我。”想到这不由得背后生出冷汗来,纵使两旁还有许多部下,公爵还是不由得手按佩剑。
心中虽有防备但公爵神态声音仍旧爽朗,他抬手问到:“我召您来,并非是要您帮忙,只是觉得好笑,如今我志得意满哪有什么烦忧?”接着他脸色一变做出恼怒的样子说,“如果您说不出来,那就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既来自投罗网就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那来客听后先是一阵笑——这笑声清脆动听显然是女人的笑声——随后摘下兜帽毫无惧色地盯着公爵,这不速之客俊秀美丽光彩照人,一时间满屋的众人无不被吸引住。
公爵一看眼前猛然出现这样的美人,不要说装出来的怒气就连魂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立刻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由威风凛凛的枭雄变成了垂涎美色的浪子。
“大人,我既敢到此自然是有备而来,但事关机密恐怕人多眼杂不便言明……”
公爵听了笑的更显猥琐,忙屏退左右又凑到近前说:“现在清净了,您要是还怕隔墙有耳,那我就再近些。”
贝那女子一皱眉厌恶地退了几步才开口将公爵苦于与兰伯特争权夺利的心思毫不掩饰地和盘托出令公爵惊诧不已,好像迎面泼来冰水立刻浇醒了色令智昏的公爵,他想:“这些事即使是我的亲信也不曾多言,这来历不明的人如何知道?”
顿时公爵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自然逃不过那双明月似的眼睛,她冷笑一声道:“大人请毋多虑,我若有歹意此时何须再做伪装?”
这次换了公爵连连倒退甚至几欲先走,“你是谁?”
女子也不理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不论是您还是伯爵大人,现在都没有自相残杀的意图,因此伯爵手中最重的砝码便是他手中的女王陛下…不不不,我想严谨些说的话应当是「他声称被自己俘虏的女王陛下」”
公爵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子:“你…您是说……这不可能,如果兰伯特没有抓住女王,她现在为什么不现身?”
“一件事之所以发生,自然会有发生的原因,但我可以告诉您,城中的人,不管是被抓住的洛林家的公主还是兰伯特手下的贵族都没有人见过女王。”女子的神情十分自信,她察觉到公爵也怀疑起来后便乘胜追击,“您如果需要证明的话,那也简单,只要您派出手下在民间四处传出发现女王的假消息,若是女王真的在王城里,那兰伯特必然要让陛下现身澄清此事,但我告诉您那是绝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像被猎物吸引的猎犬一样被这些假消息引得团团乱转。接下来怎么利用这个谎言,我想您自然是明白的。”
公爵此时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好像原地化成了一尊石像,眼睁睁地看着那位不速之客离开。
刚刚拜访过公爵的女子正是贝尔薇娅,她从海伦那里离开后又去拜访了埃莉诺公主,公主也确信自己从被带到王城后就一直没有听说女王的任何消息,而且她也感受不到维纳斯因此当贝尔薇娅一提起海伦的猜想——正是她写在便条上的内容——她也立刻坚信维纳斯没有被俘。
不过此时维纳斯没有现身或许也是好事,忠诚的臣属都被打败了,现在没有人能直接去反抗叛乱的魁首。为了在兰伯特和公爵之间挑起矛盾营救出海伦和公主,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不出贝尔薇娅所料,没过多久王城周围乃至更遥远的地方都兴起流言,今天女王的身影还在王城附近,明天就又有人声称在北方通向帝国的路上发现了她的踪迹,若是再过几日又会有人说亲眼在西境的某位领主处见到了那高贵的小姐。
兰伯特被这样的消息搅得寝食难安焦头烂额,但不论如何「王宫中的女王」仍然没有现身。
只是当时贝尔薇娅与公主的对话,不经意间被路过的简听了去,简早就心神不宁,也不知怎的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催促着她去寻找维纳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后她犹豫了几日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去寻找维纳斯。
简惴惴不安地来到朵琳夫人面前,向她请求让自己离开维茨。
“我的孩子,您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已经把我吓坏了,请您让我去找我的父亲,不管怎么样我想回到故乡去。”
多琳夫人听后仍旧保持很随和的微笑,显然没有阻拦简的意思,“您不在离开之前拜访一下女王吗?我记得之前她很喜欢您。”
简一怔,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问多琳夫人,但那一直让她心神不宁的力量把这天真的回应制止了,她垂下眼悲戚地回答:“不了夫人,我不想再有更多地烦忧了。”
“也好,你们年轻人总是多愁善感情绪丰富的,不过我想您将来回忆起这段时光是绝不会忘了女王的。”多琳夫人仍旧是轻松愉快地,接着她从柜中拿出了一条项链亲给简戴上,“这就当做是一件礼物吧,也当做是对您受到惊吓的补偿。”
简一回到之前居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发现公主和其他的随从都以一种殉道者的神情盯着自己,直让人发毛。好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不多,或者说自经丧乱余下的随身物品已经不多了。
当踏过了宫桥的最后一块砖石后,维茨王宫就真正的被抛在自己身后了,一股冷风吹过,市井街巷的景色竟已有些陌生,进入王宫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一时间简有些恍惚,她回转过身,仿佛这样便能回到走进这宫殿的时候。
她已经不用笨拙地模仿宫中的礼节了,因此也不能那样容易地走近维纳斯了。
冷风让人有些受不了,简也担忧起来自己还能不能找到父亲,“或许自己就将流落街头…然后碰到同样迷失了的维纳斯。”简都被自己这天真的想法逗笑了。好在老兰卡斯特先生在离开前留了口信,寻着这一条又一条的消息,简还是顺利地找到了老兰卡斯特先生,现在他正在西部靠近亲王领地的一个被叫做塔芬多夫的城镇,父女二人相聚在这也正应了此地的名字。
老兰卡斯特先生精明强干,即使经历了这意想不到地横祸后仍旧利润颇丰,他准备这次回到家乡后说什么也绝不再外出,就是天塌下来也休想让他迈过家乡的边界一步。可听说了女儿竟还要求寻找什么失落的女王他便立刻回绝了,还让自己的伙计把简严加看管。
“爹!您不能这样!”
“我的儿啊,你就不能…哪怕说可怜一下你的父亲吧,我的天呐,我可不想死在这异国他乡,也更不希望你死在这里!”老兰卡斯特先生悲戚地叫到,“那个什么女王陛下…上天保佑她受用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今后怎么样也是天神的意思,她,她要是再能统御国家,那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可她现在正在…”简还想要说服父亲。
老兰卡斯特先生已经快失去了耐心粗暴的把她打断了,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话都说不清楚了“我之前不该为了投机让你去仕宫,但,但,但,但现在也算有了收获,别再异想天开了。”
“可我!我会生不如死的!”简喊到,若是旁的事老兰卡斯特先生已经依了自己的女儿,但这一次他怒不可遏猛地拍在桌子上,让旁边的伙计都吓了一跳。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还想攀哪门子高枝吗?”说完老兰卡斯特先生也不再和女儿争论,将简锁在房间里然后隔着门吼到:“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回了家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简顿时万念俱灰,趴在床边不住地哭泣,这一轮明月既看着自己也应该能看到维纳斯吧,若是月神能够传信该多好。
若仍旧这样平静安稳地度过这一晚,恐怕简-兰卡斯特就会永远地从这段传奇中退场,历史上也就少了一个知名的家族,但当天夜里有两名强盗闯进客栈。这两个人衣衫褴褛满脸血污,简直像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食尸鬼,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生着骇人的利爪而是普通人的手,还拿着不知道是从哪个篱笆上拆下来的木棒。
“哪里有钱?快交上来,将来还是你们的一份荣誉。”强盗说到。
客栈伙计起初看两个人活像穷疯了的乞丐,便抄起棍棒和烤肉的铁钎想要制服这两个人,没想到这些身强力壮的伙计在这两个形容枯槁的强盗面前就像稻草人一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都让给打得抱头鼠窜纷纷求饶。
“你们这有个富商是不是?”其中一个显得更凶悍的开口问到。
这时伙计还哪敢不从,连忙把兰卡斯特父女所住的位置告诉了强盗,刚刚的动乱已经让老兰卡斯特先生胆战心惊,现在听到强盗往自己这边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只好把屋中的灯全都熄灭祈祷能让强盗以为这里无人居住。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很快那两个强盗“砰”得一声把门踹开,几乎与此同时老兰卡斯特先生也吓得摔在地上,好像那一脚是踹在他身上了一样。
还不等来人开口老兰卡斯特坐在地上就哀嚎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钱都在箱子里,你们全都拿走,我们无冤无仇今天之后我就要到远方去,今后绝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饶了老汉我的性命吧!众神保佑您不被捉到。”他由于恐惧都变了音显得更加滑稽。
两个强盗都被他的话逗笑了,便颇大度地说:“你也是个识相的,我们直取钱财不杀无辜。”说罢他们指着一旁的房门问,“那个屋子里有什么?”
“那房里并无什么财货,不过是小女……”老兰卡斯特猛得自觉失言,猛得爬起来抄起椅子大吼,“好汉求财便取,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你们若是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做了鬼也要做厉鬼的!”
“我们只求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是另一个声音稍细显得有几分文雅的说的。
那说话粗犷的强盗沉默了一会以后突然兴奋地问:“老头!你叫什么?”
这问题不光让老兰卡斯特先生愣住了,连他的同伙也不明所以地问:“真见鬼你说这个干什么?”
声音粗犷的那个也等不及再追问,直接把走廊里的蜡烛撅了一截把房间里的所有灯点了个遍,仔仔细细地盯着老兰卡斯特看里一通后更兴奋了大声地喊到:“怎么?老头……老先生,你不认得我了吗?”
老兰卡斯特又怕又奇怪,只怕这强盗有什么癫狂的怪病,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虽有些眼熟但终究是没认出来。
这时猛然“砰”得一声,一边的房门也被撞开了,只见简端着一支短矛大叫着冲出来,直向老兰卡斯特面前的那个强盗冲来。
那强盗被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让给扎了个透心凉,不过他看清了简的面孔后不怒反笑连忙大声喊到:“兰卡斯特小姐!兰卡斯特小姐,您冷静些冷静些!在宫里一段时间之后您还是这么别具一格啊!”说着为了表示诚意还扔掉了手里的木棒。
那说话声音稍细的也扔了木棒颇惊喜地叫到:“还真是这个姑娘!”
老兰卡斯特一头雾水,简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但见他们都丢了木棒便稍稍放下心来,仔细一端详竟不由得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捂住嘴说:“是您!特…特尼央先生!”
“特尼央先生?!”老兰卡斯特听到了那个让自己投资银矿的军官的名字也惊讶起来,现在他也把他认出来了。
“我说,您这御前的侍卫怎么落了草?还有霍特爵爷,您怎么也在这?”简此时已经没了害怕同这个大兵开起玩笑来。
两个人被问得颇为窘迫,终于还是特尼央开口解释了。原来就在简离开维茨的当天夜里,原本看管他们的守卫十分松懈,两个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尽管此前他们已经因为逼问被折磨得形容枯槁但还是成功逃了出来,不过为了不给自家找麻烦,他们决定投靠个大贵族,可那些人现在哪敢收留兰伯特伯爵的囚犯,不是把他们赶出来就是要抓他们去邀功,两个人四处碰壁又遭到围追堵截直到这里,实在是身无分文又听说这里有个富商才想要弄些钱来再作打算。
“不过您不能说我们是落草的强盗,我们这是为了女王陛下的事业征集些钱,将来不仅仅是荣誉,还能在以后上天堂呢。”特尼央诡辩到。
这借口让霍特爵士都忍俊不禁为了不让简再就着这一点挖苦两人便转向她问到:“那您呢?我记得您不是应当在陛下身边吗?”
简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跟两个人和盘托出,最后说:“多琳夫人觉得我就是个侍女应当没什么威胁,便把我放了出来,可我对天发誓绝没有以任何形式背叛维纳斯!”
“那您现在是准备要离开这里了么?”霍特问。
“是的大人!我们,我们明天就动身回威斯特莱去。”老兰卡斯特连忙说。
可简却说:“不!两位大人,我想要寻找维…寻找女王陛下!”
两个人听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简:“怎么您觉得陛下没有被抓住?”
“我…只是推测,可我觉得我的命运在引导着我去找到她。”简气势稍弱了些回答到。
特尼央再次和霍特交换了眼神犹豫片刻后说:“您的猜想是对的,我以我的荣誉发誓,陛下没有被抓住,而且正是由于我们的奉献才没有被逆贼抓住。”两人都为此骄傲地挺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