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请自来
回到城里后博朗舍在班房里一边给自己涂药膏一边咒骂着说:“大人,我跟您打赌,那个恶棍绝不是什么诗人,呸!”想到自己刚刚像个小孩一样被扔到酒馆里,这个年轻人就觉得血直往头上撞,尤其是在一群乡下人面前,这让和其主人一样心高气傲的跟班加倍地感觉屈辱。
“你的耳朵恐怕也摔坏了,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小年轻得机灵些呢,”特尼央有些得意,毕竟自己刚刚得了场胜利,尽管是被自己的跟班衬托但也算是有旁人受屈辱作为衬托,他捋着自己的小胡子来回踱步,并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那个人…”
“那个恶棍,先生,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博朗舍连忙纠正。
特尼央露出不悦地表情挥舞了几下拳头,跟班立刻安静下来。
“他自称是一名贵族,那必然就是武士了,可一个武士为什么要打扮成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子。”
“许是为了去爵爷府上混口饭吃,呸!成了穷光蛋还趾高气昂的。”
“兰伯特伯爵一向善待这种投奔的武士的,更何况在他的罩袍下面的紧身衣很明显是好货色,”特尼央眼睛转来转去,脚下的步子也更急促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如果那个大胆的家伙在爵爷的府上,而他又招来大量的诗人,天知道到底有多少是我们今天碰到的那种罩袍底下还佩剑的见鬼诗人!”
博朗舍惊讶又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他现在已经给自己抹完了药膏,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明天,啊明天不行,得再过几天,到伯爵的庄园上去,我们没准就能发达了!如果我发达了,你小子也绝不会落下。”特尼央兴奋地说,“哪怕是一位伯爵又怎么样呢。”
“啊,可不应当说‘一位伯爵’而应该说‘那位伯爵’,这没准还是个让我们掉脑袋的活儿呢。”博朗舍自己嘟囔着。
打定了主意,特尼央让博朗舍把马匹照顾好,正好到他执勤的时候了。路上他碰见范农先生,这个心宽体胖脸上表情总是和和气气的近侍长官现在满脸愁容。范农先生总喜欢过度思考,而他又善于观察,这就加重了前者给他带来的困扰。
特尼央一副轻松快活的样子走近了打招呼,当一个人面露愁容时,如果想要让他言无不尽最好使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头脑简单。
“下午好大人,看来您没什么差事。”
“如果我是您就不会说这样矛盾的话,”范农叹了口气回答到。
两个人靠近后特尼央闻到一股颜料地味道,心想“真新鲜,怎么现在所有人都开始鼓捣花里胡哨的玩意了。”
“啊,大人恕我直言,在我看来没有差事才真正称得上好呢。”
“对于您或许是这样…”范农又叹了口气,“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差事那就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您怎么啦?”
范农转过头瞥了特尼央一眼说:“陛下让找个画画的来,但我把这件事搞砸了。”
“您是没找着还是陛下不满意?”
“我找来了萨金特!绝不是这样,我能看出来,陛下对那画画很满意,是对我!”
说完范农拿着帽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陛下找画师干什么?她要画像?”
“不,给另外一位姑娘,兰卡斯特小姐。”接着范农的话戛然而止,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迟早得因为乱说话丢了职位,甚至丢了饭碗!”范农在头脑里指责自己,他立刻抬起头来死死盯住特尼央,让这位军官都不禁想后退两步,因为近侍长官那架势跟只准备吃人的狮子似吓人。
“但这只是一个傻大兵,”范农打量了一阵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跟这种人说话,如果他觉得自己被瞒着什么一定会胡思乱想,不如说清楚。”
“哦!那个姑娘,”特尼央脸上增加了知晓内情的人才有的笑意,因为老兰卡斯特先生喝了酒就要乱说话,不过因为特尼央本身就是快活轻松的样子,所以这种细微的变化没有引起范农的注意。
“那个姑娘真是攀上金枝玉叶了,同样的事一个老卫兵去禀报就是无足轻重的,官员去禀报就是烦人的,如果是从一个漂亮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有意思的事了。更何况这件事起源就是在这儿。”
特尼央想的功夫范农先生继续说着“我让那他提早就在那等着,”
“哪?”
“当然是…啊,当然是要他画画的地方,先生您打断我太多了!”
特尼央连忙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说:“真抱歉大人,不过我想这次打断会让您有所收获。”
范农眨眨眼,刚刚不悦的神情立刻消失了。
“您说早就让画师等着了?”
“提前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当陛下挽着那位小姐出现的时候,您和那位擅长用纸笔记录画面的先生都在场。”
范农表情显得十分尴尬“先生,我希望您不要擅自补充什么细节,更不要发挥您的想象力……但…总之是的。”
“您为什么不考虑,让画师晚一点来呢?比如说,让陛下等他半个小时,最好您也和那位画师一起出现。”
听了这话,范农的表情就已经在说“敢情您是疯了!”
范农确定特尼央不是在讽刺他后难以置信地说:“让维茨的女王等一个画画的?!”
“不不不大人,是让陛下和那位姑娘一起等,”特尼央一本正经地说,“既然陛下让他来作画,那么实际的画家是陛下自己,萨金特先生只不过是被摆弄的画笔而已,那为什么不让陛下自己先观察并思考需要如何作画呢?您,或者那根画笔在场,都有可能影响陛下的灵感。”
说完特尼央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范农一开始以为队官在愚弄自己,可紧接着便恍然大悟。
“好家伙!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您现在还没有晋升到适合您的位置。”
特尼央微微躬身表示对夸奖的认可并补充到“不过您可千万别忘了,安排些人不要去打扰陛下的思路。”
转过天来范农照特尼央说的做,维纳斯和简到河边,金阳给流水染了色,白鹤也飞来了,只是不见画家和臃肿殷勤的范农先生。
“啊,范农莫不是忘了,恐怕再过一会就没有这么好的景致了,”维纳斯虽然抱怨着,但脸上确看不出一点不悦的痕迹。简这次已经准备好了一小袋谷粒,把鹤都吸引到四周,可她注意到维纳斯望着自己若有所思,便洋溢着快乐问:“陛下,被这些可爱的生灵包围着,还有什么问题困扰着您呢?”
维纳斯莞尔一笑柔声说:“我在问自己,对于一个拥有美丽和快乐的人,您还能给她什么呢?”
她边说边沿着纤细清澈的水流漫步,随手采集来河畔柔嫩的芳草,然后向简走来“于是我对自己说,您最好,用柔软的双手,扯下莳萝的嫩枝做花冠,戴在她可爱的鬈发上。”
于是维纳斯走到简的面前,加冕似的为简带上散发着芬芳的花冠。
“您现在当真像一位仙子了。”维纳斯轻松自在地说。
简受宠若惊,脸上呈现出迷人的蔷薇色来,激情使人需要更多的空气,因此当她一只手贴在额头时,显得更加柔美。
维纳斯趁机环抱住她的腰欣赏起来。
简慌乱不已,把手抵在维纳斯肩上。“您这是做什么呀,如果被人看见了……”可尽管如此,她却不愿用力推开女王,就好像使不上劲一样。维纳斯敏锐地察觉到怀中姑娘内心的纠结——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她的眼睛不仅美丽可爱而且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便更加大胆起来,她慢慢低下头,轻轻咬住简的发丝。
“您的心,好像被扰乱了。”
这时候一切声音都朦朦胧胧的,又好像都清晰得像在耳边。这两种感觉好像硬币的两面,简既想要抱住维纳斯,但任何响动都听起来像侍从长官和画家的脚步声。
“陛下,请您…请您放开我。”
“当真?”
“您,您这是什么话呀…”这问题简直不可思议,可不速之客似乎随时都会从不远处的拐角出现,简只好双手稍稍用力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维纳斯优雅地勾起一丝微笑,显露出些许失望,不过她还是松开手臂。这时简才觉查出刚刚两人拥抱得那样紧,以至于周遭的空气显得有些冷清。
“我惹您生气了?”维纳斯好像闯祸后的小孩子一样问到,“可我看您并不讨厌我,您还允许我午睡的时候躺在腿上么?”
简忙说:“天呐陛下!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呢?我只是…您看,范农先生的画家虽然迟到了些,但,但他随时有可能来……”
尽管这话并无深意,但维纳斯仍旧心领神会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好像是为了引证简的担心,范农先生带着画家急匆匆地感到了。
刚刚他们俩一直待在宫里的一个小会客室里,万一禁军队官的那套奇怪理论不奏效,起码陛下催促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弥补,为此倒霉的画家比昨天又多了半个小时等待的时间,出现时还要配合范农先生显得是赶来的。
“如果那个傻大兵坑了我,那在我走人之前起码也要先把他踢出宫去。”范农在心里打气似的跟自己说,当他看到女王的第一刻起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注意到他那隐藏在气喘吁吁急于辩解自己的意外失误的表象下的眼神的人肯定会说,捕猎的鹰与之比较都是心不在焉的。
让这位先生松了一口气的是,陛下的神态看起来虽然不能说我,但看起来轻松愉悦胜于前日。“这个机灵的小子,”范农心里赞叹着特尼央的缜密思路,只不过刚刚被他看做能够多少挽救自己的一个机会现在看来反而成了增添美中不足的事了。
“啊,范农先生,您怎么今天这么迷糊了?”维纳斯一遍挽着简的手让她坐在放有软垫的河边青石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范农。
“唉陛下,还是因为有几个新来的卫兵,——您知道外省的世家子弟对王家忠心耿耿但到底缺点见识——他们检查萨金特先生过于认真了,简直恨不得把画笔上每一根毛都劈开看看,但谨慎点总比马马虎虎强不少,他们的长官特尼央先生老是这样教他们。”范农先生立刻体现出自己的知恩图报来,他弯着腰一边解释又一边大量起简来。
“那别说他们,记着发给他们几个赏钱,如果在这件事上得了不好的反馈他们就得怠惰了,有了正反馈才能让人好好地当差。”
范农眉开眼笑地答应着,毕竟他是个信奉积少成多的人,即使已经有了人人羡慕的官职,但哪怕一个银币也能让他打心眼里高兴。
当维纳斯准备坐在旁边的时候,范农连忙上前去“但陛下,我还得禀报您一件事,洛林殿下
请求见您。”说这话时侍从长官显得小心翼翼,不论因为什么如果当前的状态使得陛下愉快的话!那么改变这种状态自然就有使其不愉快的可能。
维纳斯沉吟片刻后点点头,她想着虽然失去了坐在一旁欣赏自己女伴的快乐,但这种损失已经被弥补了甚至还有富裕,是该哄哄自己的表妹了。虽然不像那位殿下所期望的那样,但维纳斯也是把埃莉诺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放在心尖上。
“在画的时候,不要为了所谓端庄把姑娘画得像夫人似的,人的青春多么宝贵啊。还有嘛,真正的佳作都要注意细节,为了你能将来被铭记,一定也得把细节的魅力想方设法地记录下来,比如说她坐下时正好垂落到脚的裙摆,看那里布料的起伏、反光还有缎鞋…”
维纳斯又跟画家说了几句才走,简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不舍。
昨天晚上特尼央正打着注意怎么才能好好发掘让自己交好运的机会,毕竟他和他的上校合伙人个顶个的不懂经营,而绿谷又仍旧是混乱的,总得多找点路子谋发达。正巧他看见挂在班房墙上的执勤表,于是埃莉诺公主立刻被和这个大兵们都厌的表格联系起来。
特尼央连忙去找当天晚上在山间园林执勤的卫士,由于表现得着急了些,那个幸运的家伙坐地起价让自己白得了一晚上清闲。而这个执勤的位置,恰好在公主傍晚和她的女伴们散步的必经之路上。
当远远地看见那些姑娘们走近的时候,特尼央赶紧运用起自己年轻时候仅有的一点歌咏训练的成果,用浑厚低沉的声音赞叹到:“古时的美好风气又重现,诗人们歌咏起勇敢的将军,忘记了娇生惯养的公主。”
经过的姑娘们都被这蹩脚的歌唱家逗得忍俊不禁,不过埃莉诺公主注意到这即兴创作的内容并因此颇为不满,于是她命人招来特尼央。
特尼央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向公主行礼,当解释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提起有许多诗人聚集到兰伯特伯爵地庄园。
公主听了觉得这真是件新鲜事,同时也不能忍受竟然有人敢说自己竟然会被诗人遗忘。于是她对特尼央说:“您真是让人觉得好笑,那些乡野间的行脚吟游诗人,哪见识过宫廷里的雅致场景。就像马儿没有新鲜的青草就只好吃干草一样,他们没有见识也就只好写一些打打杀杀的。等过几天我让陛下把爵士和他的人召进宫来您就知道他们会写什么作品了。”
可这时特尼央又显得执拗起来,抬起头小胡子一颤一颤地跟公主争辩说:“哎呀呀殿下,您要是把他们召来,伯爵有那么多诗人哪里带的来呢。”
“您可真是死脑筋,只要最好的几个来了就行,那些资质平平的哪有资格见到殿下。”一旁的侍女说到。
“要我说爵士就不会把最好的带来,一来伯爵怕最好的带来了,殿下一高兴就让他们留下,二来优秀的诗人恐怕不愿意放弃伟大的战士转而描写宫廷来。”
埃莉诺公主听了几乎被气笑了,她想起来正巧过两天家里派来的官吏也要到,他们也带来些卫士,正好也让人们见识见识洛林家的卫士,于是就说:“那过些天让爵士在庄园招待我和陛下,到时候得让陛下把整个卫队带上,我得让你在你的所有战友面前承认错误。”
这决定正合了特尼央的意,虽然心底乐开了花他仍旧红着脸发倔脾气一样说:“殿下既然赏脸,那作为一个贵族怎么能这个时候胆怯呢。”
当天晚上公主没有去找维纳斯商量,第二天又接到家中的来信提及那两名官吏才让埃莉诺想起来,正赶上午后无事,便有了范农先生报告的事。说起来除去这位殿下,如今也没有别的人能顶着求见的说法把维纳斯请来找自己。
维纳斯到时,埃莉诺正显得颇无聊地靠在沙发上,她穿一身微微透出粉色的珍珠白的缎裙,勾着蕾丝的裙摆下露出白色提花丝袜包裹的脚,仿佛一支优雅美丽的百合花躺在那里。在房间里还坐着好几位贵夫人和廷臣,几个乐师站在旁边奏乐,维纳斯一出现所有人都站起来施礼。
维纳斯向人们做手势让他们坐下,随后微笑着走到公主面前先吻了吻她的手,这是让这位和维纳斯一样任性的殿下高兴起来的必要条件。
“我亲爱的埃莉诺表妹,我真应该惩治范农,他竟然在我面前说您觉得不舒服,”维纳斯亲热地坐到埃莉诺身旁,“可我看您几乎是青春的美好凝成的,我觉得这整个房间都充满幸福。”
旁边一位公主的女伴恭敬地说:“那是因为您想太阳一样,您一到这儿来,一切不愉快啊,让人烦心的啊都被驱散了,您得陪着殿下,她才能常常这样。”
这话维纳斯听了很满意,公主也因此开心,她挽住维纳斯的手臂说:“正是这样,在您来之前我正被一件让人烦心的事困扰着呢。”
“什么让您不高兴了?”维纳斯关切地说,“不论是什么,只要妨害到您,那就是我眼中的梁木了。”
“唉,您说得这样好听,反而暴露您不关心我,”埃莉诺小声闹脾气似的在维纳斯耳边说。
“这您得原谅我,自小我是不如您心思细腻的。”维纳斯连忙说。
“唉,您刚刚说起来青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很快就过去了,说起来真叫人伤心。”
维纳斯以为埃莉诺又催促起婚约的事,不过这时埃莉诺殿下才十五岁在心急也还要三年,因此维纳斯也不怕她催促,于是她笑着说:“您这样岂不是给自己平添烦恼嘛,您这样年轻还忧愁这件事,那众多夫人和宫廷里的大臣们恐怕要因此焦急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了,哪怕是韶华易逝的鲜花,您看看那园中,还有许多自春日含苞的,现在才刚刚开放或正在开放呢。”说着维纳斯牵起埃莉诺的手到窗边。
“更何况旁人为此忧心不已是因为天资不足,您这样天生丽质,那怕稍稍成长也只有风情万种展现不同韵致的美丽的份,哪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这一番话说得埃莉诺公主心花怒放,不过她仍旧做愁绪满怀无释处之态,说“可尽管如此,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焉能有长久不灭者,只怕短则数十载长则百余年,我便叫人忘了。”
维纳斯只觉得今日表妹说出这许多奇怪的话来,又有些可气又有些好笑,因此说:“宫中那样多的桂冠诗人,只怕其才力有所不足不能把您的优雅美丽表现出来,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您被遗忘了啊。”
埃莉诺说:“可有人说这许多诗人都聚集到兰伯特爵士的府上,这些人都只歌颂他,他们都是乡野间为人所喜的,而您的桂冠诗人都闷在宫里,不仅以后不能有作品传世,恐怕就是当今也难以传播到远方。”
“您说出来了这就好办,只消我把他们一齐召进宫来命令他们不就好了。”维纳斯想到许久没有见到兰伯特,正好让他到宫中来免得他长久在领地上网罗人手。
这时埃莉诺忙把特尼央的话又说了一遍,还加上说应该展示展示禁军和洛林家军士的仪态来,“既然国王在那里都是主人,那您不如就让兰伯特在庄园招待我们。”
维纳斯听了想到这样多的人马正好显示王室的威仪于是也就答应下来:“既然您这样说,那么我等下就去写信。”说完还亲吻了埃莉诺的脸颊。
公主随了意便笑逐颜开,宛如盛开的蔷薇,就这样维纳斯一直陪着公主直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