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茨之歌

第63章 宫闱交易

“您看起来很高兴,”维纳斯看着正在和新来的侍从共同整顿房间的简说,“是因为刚刚那位爵士的滑稽吗?”

维纳斯的话又让简一阵笑,倒真像是春风中一支摇曳的桃花。“您果然也这么觉得,我就知道。但最主要的还是为您高兴。”

“您高兴得太早了,皇帝肯定没办法像施莱利亚大人说的那么慷慨,等他接见我的时候……”

“您还得和他讨价还价。”简抢先应到。

维纳斯柳眉微皱道:“投木报玉,匪以为报也。”

对于不期而至的不速之客而言皇帝接见的仪式已经十分隆重,直接效忠皇帝的贵族中最显赫的一部分都被邀请来观看桀骜的东境女王展现臣服之意,也有些恰好在凯泽堡的使者或诸侯也被邀请参加,或许已经知晓帝国东境变故的人会把这当做皇帝的自娱自乐,但谁又能确定这到底是闹剧还是多年未见的奇观。

维纳斯着一身灰色的丝绒长裙,出自艾利安希娅手中的作品虽比不上她专精此道的同族但也与意远淑真的女王相称,她一走进暖宫花园等候已久的乐队就开始奏乐,道路两侧站满了皇帝的骑士,他们个个穿着华丽的甲胄手持旗帜。

旗帜上绣着满天群星照耀着展翅的双头鹰,用以彰显霍赫贝格家族作为众神庇佑的唯一天选家族的地位。

在道路最后也就是宫殿的台阶前骑士不再手持旗帜而换成了长戟,当女王走近相对战力的两名骑士就将武器交叉这样她就只能低下头捧着自己的王冠,这时皇帝带领显贵们迎接上来重新为女王戴上王冠,接着他们一同去祭祀神明。

封臣不能只在有麻烦的时候才觐见封君,至少在道理上是这样,整个仪式期间皇帝没有与维纳斯讨论什么具体事务,维纳斯明白这是协商的一部分。

宴会后吕沃赫茨和维纳斯邀请维纳斯到朝会大厅后的密室去,在通往密室的走廊墙壁上挂着许多霍赫贝格帝王的画像,皇帝并不急于到达目的,他的脚步缓慢沉重,好像不是在宫殿里铺着地毯的走廊里前行而是跋涉在沼泽中,走到了一半他在一幅画像前站定。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画中的人手持长剑锁甲外披挂一身未经染色的麻布罩袍站在青灰色群山间的巨石上,耀眼胜过黄金的须发狮鬃显得肖像的主人不怒自威也不容置疑地宣告其霍赫贝格的血统。

“请看吧维茨的维纳斯,您应当认得第一任被封在维茨山间平原的边境藩王弗里德里克,您这一支的开创者。当时他征服了从大盐海渡海而来的东方劫掠者,才被我们共同的祖先尤利安三世皇帝赐予那片领地和保护圣地及当时尚在彼处的教会的职责,他是位伟大的战士。”

“回忆起祖先的功绩令我羞愧难当也使我心急如焚,谁因谁极……”维纳斯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以此展示自己的柔弱无助。

吕沃赫茨心想:“可惜维茨家一向勇猛无畏的威名,那查理王自己一生戎马倥偬就应当想到自己只有一个女儿难以继承王国。天神保佑我得此良机,使得霍赫贝格的主脉有机会约束族亲。”他看到维纳斯与一般弱女子无异心中既有唏嘘也有窃喜,眼前的只剩冠冕的女王不依靠自己就无计可施那日后也无力反抗自己,做出仁慈慷慨地样子好言安抚维纳斯后迈开脚步将她请进密室。

密室里再无旁人只有皇帝和维纳斯,桌子上已经铺好了维茨及周边区域的地图,地图旁摆放着铜铸的旗子。

“您跋涉在野控于大邦,在国内可还有忠心的仆人?”皇帝站在桌子后问。

“南特和温特家仍是我最忠心的仆人他们现在因美德而被叛逆削弱,这使得他们加倍地痛恨逆贼,还有海滨的洛林家族,埃莉诺公主与我有婚约,他们虽然未曾参加战斗,但定然愿意帮助我。”维纳斯回答时一直恭敬地低着头确保皇帝不能审视自己的表情。

听到回答的后半部分皇帝眼神突然一变他嘴唇微动不过最终没有追问,神色也仅仅是片刻就恢复了正常,他按照维纳斯所描述地将大小不同的三枚旗子摆在地图上心想“她和另一位公主,无疑是众神希望祖先的这一遗产回到我手中了。”

“这很好,逆贼的僭越不会长久。朕会在整个帝国境内为您招募义勇之士,到时您的王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复。”

“那么陛下何时能够让我踏上回乡归途?”维纳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兴奋。

“请稍安勿躁女王,您大概需要等待半年田地丰收后才能尽可能多地找到士兵,这里是整个霍赫贝格家族的根何尝不也是您的故乡您大可以在亲族之间享受亲情之乐,恕我直言近些世代维茨支系人丁寥落恐怕您在这里能见到的血亲比在您生长的地方还要多。”

“我对您的感激难以言表,众神在上啊。可我还是恭敬地请求您别让逆贼在我祖先的宝座上盘踞过久,分支到底要安身于枝杈而非树根。”维纳斯神情焦急地再次恳求皇帝。

她越是焦急皇帝就越是安心,“那是自然,朕我会尽可能早地恢复神圣秩序。考虑到您的王国处于和异教徒对峙的前线、文明世界的壁垒,经历战火后若是异教在他们的凶神恶煞的指使下悍然侵略您的王国乃至荼毒帝国其他部分…”

“众神保佑千万不要发生这样可怕的事,”维纳斯惊恐无助地望向皇帝,清澈的眼眸似乎正泛起涟漪随时都有可能漫出泪水。

“朕也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所以那支部队会驻扎在您的王国一阵用以保护维茨在此期间不会被入侵。”

“那我一定尽心竭力报答这些勇士,他们能从叛军的土地中得到封赏。”

皇帝神清气爽,他没想到这次谈判如此简单甚至都算不上谈判。送走维纳斯后皇帝又召来等候在不远处的房间内已久的施莱利亚伯爵对他说:“或许我不该因此高兴爵士,我这位显赫的支系亲族实在是没什么过人之处,跟一般需要保护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吕沃赫茨皇帝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有着狮的雄心,收回维茨王国这一重要的家族财产或许能让他在帝国内重振皇室号令群雄的光辉,如能实现这一壮志吕沃赫茨还计划着号召起一次远征去收复异教徒占领的土地,正如史诗中的英杰。这种过人的雄心也是施莱利亚伯爵身为帝国诸侯却愿意如同皇帝直臣般效劳宫廷的原因,同时皇帝更多的庇护也可以让他免于自己所不喜的戎马生涯。

“她全答应下来了?”伯爵难以置信,如果女王只是含糊其辞将来可能会生出许多麻烦。

皇帝不在意施莱利亚伯爵的谨小慎微,在他已经被激发起的脑海里一张史诗绘卷才刚刚掀起一角,“尽管她也流着霍赫贝格家的蓝血,可也是一个畿外的诸侯。以您为首再加上几个精明的人——我看瓦赫特堡的弗兰克和涤赎祭司就不错——作为专门负责这件事的顾问团,你们看看诺登马克藩侯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或者拜耶恩公爵。”多年宫廷里的经验早就让施莱利亚伯爵深知不可驳皇帝的兴致,想办法让皇上自己发现永远比直接从口中说出来要好。

伯爵又赞扬了陛下的过人天才后就着手实现这位天才的设想,这种在全帝国范围内的事如果不愿拖延到召开帝国议会那必须和有威望的大贵族合作才行,皇帝提到的两位人选各有利弊:北地藩侯不会在维茨王国的利益上动心思而且还能号召善战的北地贵族参与进远征,但或许会要求将他北海对岸的领地也纳入帝国版图,好让皇帝介入到他和卢斯尼亚人的领地争端中去,在此之前这些争端可以很好地牵制藩侯不要把过多精力投入到帝国内部事务中和皇帝抗衡;拜耶恩公爵同样具有号召力,更重要的是拜耶恩充实的金库,但公爵家枝繁叶茂的众多公子们也有可能直接参与进来,如果他们也在战争结束后获得领地,那恐怕将来拜耶恩的公爵便有机会染指皇室的家族领地。

诸般利弊必须事先考虑清楚,伯爵和他召集来的同僚们通过书信和使者争分夺秒地让整个帝国都牵扯进维茨的内乱,另外在他的安排下更多的侍从和卫兵调到了维纳斯暂住的宫殿以“使维茨女王得到符合其身份的接待”。

施莱利亚伯爵给女王提供了仆人后,由于简是唯一女王带来的近侍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领袖,照着家中母亲操持家务的范本把一方小天地治理得不错。维纳斯回到住处时简第一个迎上来,艾利安希娅女士虽与简同样关心维纳斯,但安席未动只是将目光投过来,从维纳斯的动作、神情中她能得到更多信息。

“您和皇上的会面怎么样?”简到维纳斯面前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很愉快,和陛下一样愉快。”维纳斯屏退其余侍女让简保存好自己的王冠。“Wer eine Krone tragen will, muss ihr auch die Gewicht tragen. 即使单从字面意义上讲也一点没错,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诚然欲戴王冠必受其重,但同时这王冠在别人手上的重量远超过戴它的人负担的。

觐见皇帝时参加的比起宴会更像是一场戏剧,现在维纳斯才有机会庆祝化险为夷,艾利安希娅久居桃源在凡俗之间愈感疲乏便早早休息。

喝下源于甘美果实的液体和被毒蛇啮咬一样,理智被消磨转而成为放荡的愉悦。当维纳斯想要把这种快乐分享给简时简拒绝了她并不喜欢这种多少有些危险地饮品,在推辞时为了转移话题她问:“您有考虑过在皇帝不愿帮助您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吗?”

“那如今真算得上末世了,但众神并没有让这事发生,”维纳斯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后她饶有兴趣地盯着简的眼睛,在醉意下显出几分平时不曾有过的媚态,“如果到时候您怎么办?此前您一直陪着我,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您会离我而去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佳酿的威力使然,维纳斯在问的同时将简的手捧在面前轻柔地抚摸着。

“不会的陛下,”任谁此时都会这样回答,但简的眼神让这句话不可能和虚与委蛇有半分牵扯。

“为什么呢?您对我并不负什么义务。”维纳斯抬起头把目光从简的纤纤素手转移到脸上。

“您的问题叫我为难,因为我不曾深思熟虑,或许人就是无法在每一件事上保持理性的有时只是随心而动。”简如此回答并非欲盖弥彰,言语也只不过是传情达意的工具,可心中的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又如何容得她讲个明白说个清楚呢。

“那么我可不可以把您说的话理解为,您追随我是出于理性之外的原由呢?”说着维纳斯站起来和简面对面,“别紧张,我相信您,而您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这就足够了。”

维纳斯的话充满危险的诱惑力,她真的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吗?简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这个问题,每一次回响都伴随着不同的回应,一时间就像教堂中各种乐器一齐奏鸣。

“您走神了,要知道现在这里只有您和我,我要求您心无旁骛。”维纳斯打断了简的思绪牢牢地掌握着主动权。

“抱歉陛下…”

“不必道歉,今夜不适合烦恼您也不必过多的担忧,在帝国的心脏我们大可以无忧无虑。”维纳斯仿佛确实已经醉了,过去念念不忘的都被那无伤大雅的甘美汁液消融掉了,“起舞吧美丽的兰卡斯特小姐,与我一同起舞,虽然没有乐队但我想这点小小的不足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乐趣。”

简惊讶于维纳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就这样放心地把自己的责任全都交给皇帝,不过这到底也只是隐忧,自己又懂得什么呢。

“陛下愿意此时起舞的话倒也无妨,可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不像从前。”

“如若没有心仪的舞伴又何须起舞呢?”维纳斯领着简走到房间正中最明亮的地方,“若是有,旁人不是也可有可无吗?”

“您这样说会让我显得可笑的。”

“为什么?”

“胡思乱想、想入非非难道在旁人看来还不可笑吗?”简含着羞赧的笑低头避开维纳斯的目光,那目光下似乎什么都藏不住,况且简还害怕维纳斯的微笑,更害怕她的温情,一但映入眼帘任何一颗少女的心都会被融化,可这些梦幻之后又没有确切的答案,像被气流卷到半空。

“您为什么一定要认为自己想入非非了呢?”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即使不是听错那维纳斯也一定是猜错了自己的心思,她怎么会知道呢。

随着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间她们旋转着已经滑过了半个房间,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头上的水晶灯映出的是两捧盛开的花。恍惚中简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女王跳舞也是第一次见到埃莉诺公主的时候,那位公主也不得不艳羡自己,这想法让简害怕、愧疚也让她兴奋、狂喜。

直到深夜两人仍旧不知疲倦,由于其他的侍女此前都被屏退了,无人更换的蜡烛一支又一支地燃尽熄灭,当只剩几点烛光让大厅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时简才不得不提醒维纳斯。

“该休息了陛下。”

“您累了?”

“不,可是这里快要完全黑下来了。”接着简又试探性地提议,“还是要我再拿些蜡烛?”

“不必了,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来日方长,何苦强求这次的永远延续下去呢。”维纳斯才发觉已经多么晚同时她也发觉在昏暗的烛火下眼前的少女别有一番迷人的风韵,她的头发凌乱地贴伏在额前、鬓角,像是柔嫩的柳条,汗水将它们打湿了,并且还在映着跳动的烛光。维纳斯仍搂着舞伴的腰,她被眼前美妙的景色吸引住了。

“既然这样,或许我该为您准备热水了。”

“这么晚?等到明天吧。”

可维纳斯仍旧没有放开简的意思,她邀请简最后再跳一支舞。

“等到这些蜡烛全都熄灭就结束。”

简点头同意后,两人继续刚刚的舞蹈,这次时间慢了许多,仅剩的几支蜡烛火光摇曳但久久不见熄灭。终于到了最后一缕光熄灭的时候,维纳斯甚至可以听到最后一段没有蜡油滋润的灯芯在燃烧时滋滋的响声,仿佛尖叫。这时毫无征兆地吻上怀中人的唇,简感觉到腰后的手臂更用力了几分,起初她的被吓到了或许维纳斯真的比自己还要清楚那藏在心房深处忸怩着的压抑着的萌动,不论如何最终简接纳了维纳斯。

这并不能满足维纳斯,她仿佛刻意使简窒息,这样当她离开简的唇瓣还可以享受那被小心压抑着的喘息声。接着她就更大胆了,先是亲吻、舔舐脖颈接着又在上面留下齿痕。

“陛下,我还没有…”

“我的名字,我准许您这样称呼。”

清晨艾利安希娅一打开房门就看见简站在门前,实际上自己刚刚就已经感知到了但还是惊讶这位姑娘怎么会这样造访。她换了一身新裙子,尽管在室内她还是在脖子上围了条淡黄色的纱巾。

“您已经等了有一阵了,一定有什么想对我说。”

简先是意外于艾利安希娅的未卜先知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接着她十分郑重诚恳地说:“尊敬的艾利安希娅夫人,我请求您做我的老师教授我更多知识。”

“这倒是个新奇事,我可爱的姑娘为什么会想起来做我的学生呢?另外你又想学到什么呢?”艾利安希娅和蔼地微笑着向外走,简跟在她身后。

“您之前说会帮我,只要我是为了帮助维……只要我是为了帮助女王陛下。”简立刻回答,“可我所了解的很有限,甚至不知道我需要知道什么。”

“你之前做的不是很好吗?”艾利安希娅舒展身体呼入早晨清新的冷空气,“我的小淑娜很信任你。”

“那只是作为仆人,这还远远不够,我希望能帮她分担更多。”简半是由于激动脸色泛起茜色。

艾利安希娅并非无所不知,简的行为显得很突兀,但思虑再三后她还是收下了这位人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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