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五卷⑬(中)
大学女生寝室
昏暗的屋内悄然无声,唯有时钟“嘀嗒嘀嗒”一刻不停地走着,但这对于静坐于桌前的内城见月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从昨天的凌晨听到了那个消息起,她就基本上没有从这个位置上离开或起来过了,甚至除了喝了几口水和拒接了几通电话以外,她也没怎么动过,只是默默地坐着、默默地接受室友更加露骨的看异类的目光、默默地将她作为一名待业大四生的各种DDL远远抛于脑后。
【“仓羽阳平死了。”
“——”
“竹村诹人为了独吞‘财源广进 天级’的效果又不想自己出钱,把他从高楼上推上去摔死了。”贪婪将手中写有“仓羽义和”名字的银行卡丢到了内城见月的书桌上,“啪”地一声,仿佛令她听到了仓羽阳平从高处殒命时所发出的声响,“所以,这里只有80万。至于剩下的,他说他之后会补齐。”
“————”
“没关系的哦,月。”贪婪的手臂勾搭上了她的脖子,这个表示亲昵的动作,内城见月却感觉像是被蛇缠绕着勒住般无法呼吸,“虽然我们都知道背后一手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但是仓羽阳平可不知道,他的怨念只会本能地找上竹村诹人,不会找你的,放心~”
“——————”
“况且,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继续和我好好地合作,不管客户们的怨恨多么强烈,都没办法找你的麻烦哟。”
贪婪的笑容灿烂无比,但在她看来简直是犹如正与不见底的深渊对视着,等待所剩无几的自我与理性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
“——当然,前提是你肯乖乖的,呐?”】
仓羽义和的银行卡一直摆在桌面正中央,从被贪婪丢在那里开始就没有移动过,似乎提醒着她那些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的事。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让自己和妹妹的“明曜斋”彻底沦为变相的高利贷组织,自己则是被贪婪利用到死;二是立刻自杀,但灵魂依旧会被贪婪拿去利用到价值耗尽,另一种方面上的。
……那还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一条无关紧要的广告短信从手机屏幕上亮起,随之这一天下来的各种未接电话囤积着一同显示在了上面。
纵使如此,她始终没有直接选择关机,就像是在一间门户紧闭的屋宅里留了一扇天窗般,心存有一丝“有一通电话替自己改变现状”的妄想。
——哪怕,内城见月自己并不知道谁能打来这样的一通电话。
但如果,非要让她在心里预设一个人选的话……
【“你看,姐姐!这是我昨天晚上睡前想了好久的图标设计,右边的月亮是你(见月),左边的太阳是我(朝佳)。这可是我从日历上得来的灵感呢!”】
“嗡——嗡——”
手机的振铃将逐渐陷入回忆的内城见月拽回了现实。她怀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紧揪的心情立刻看向了这通电话的来电显示,但上面的人名却与自己前一刻正期望的不相符:
「东条希」
十分久违的名字。久违到见到它那一刻最先想起的,是自己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初遇。
那时刚升学进入音乃木坂高中部的一年级,也是她正式迈出作为通灵占卜师的满心期待的第一步——在千代田区著名的那条巷子里摆摊。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是愣头青的自己被地头蛇的其他老摊铺压得没有生意光顾(就算自己的灵力和对占卜的掌握力明显比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摊主更强),只能自知揽客无望地埋头擦起了水晶球……直到东条希带着她的移动小摊来到她面前。
【“呀,是一张新面孔呢。午安呐。”
浑身散发着令人辨不清年龄的成熟气息,紫发的女性语调悠哉地主动打着招呼,跟轻蔑地把自己视为“新来的小丫头片子”的其他人不同,那双比任何灵力宝石更具神秘感的绿眸溢满了亲切的笑意,“介意咱在你旁边摆摊吗?咱今天来得有些晚,没能占到好位置呢~”】
之后,宛若真正的来自于童话里的魔法师一般,她神奇地让此处原本不被过路人光顾一眼的巷子角落渐渐有了人气,并且还十分好心地把招揽过来的客人全引流到自己的摊子。后来问其原因,也只是微笑着的一句“咱看得出来月亲是真材实料的,所以才不想你被埋没呀呐”。
……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人。
于是,即便打来电话的不是自己下意识奢望的妹妹,内城见月也还是接起了这通电话。但她张了张口,竟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沉默留给了对方:
“……”
「是月亲吗?」即便在京都这边读了四年的大学,对面那人的关西腔对自己而言依旧非常有特色,「咱现在打电话过来,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有什么事?”
「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问问你近况如何。」
内城见月喉头一梗,然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糟得不能再糟了。”
「啊啦?」
“不仅被自以为能压制住的合作伙伴给陷害了,还因此背负上了甩不掉的命债……”在这位可以称得上是人生向导的前辈面前,内城见月也不想去多加掩饰自己的失败,“如果有会时间穿越的天之力清道者,我都想拜托他带我回到最初的那个时候,然后给当时决定淌这趟浑水的自己一个耳光。”
「这样呀呐……比咱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所以……希小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唔哈哈,突然就给咱丢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过来啊,月亲……不过,嘛,像这个时候就可以问一问塔罗牌了。」电话的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卡牌摩擦声,「虽说占卜师一般不给自己占卜,但如果是找另一个占卜师替自己占卜就不算破戒了呢。」
“……”
是啊,自从灵力方面的工作由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贪婪取代后,自己好像没怎么动用过灵力了。明明来到京都读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修行和锻炼的,结果却反而本末倒置地变弱了。
「教皇(The Hierophant),逆位。」和需要耗时间占位置地摆阵的一般塔罗师不同,希往往只是随意地从她的牌堆里抽出一张,便完成了塔罗的占卜,但强大的灵力本就是她不需要依靠牌阵的加持也能达成精准占卜的最大保障,「是少数塔罗逆位所象征的不完全是坏事的卡牌之一呢……你应该也能明白吧,月亲?」
“那是……”
她想起了贪婪的笑脸与话语里所潜藏的利诱与胁迫——确实,那些犹如教皇口中的死板戒律般,将自己牢牢地禁锢住了。
「——时间差不多了。」电话的那头,希语气中的轻盈骤然收敛,虽然还留有淡淡的笑意,但莫名地平添上了几分无奈。
“什么?”
「抱歉啦,月亲~咱们这次通话,其实是全程都有人在追踪你的定位呐。等一下咱的熟人们很快就找到你那边的,但不要害怕,她们不是坏人。」
门外的走廊,渐渐回荡起了轰轰烈烈的脚步声。
“哈……?!希,你这家伙……!”意识到从头到尾都是对方的阴谋,内城见月一时气得把敬语抛开了。
「拜拜——趁这个机会破除掉『教皇』的绳索吧,月亲。还有顺便多担待一下咱的朋友们呀~」
无视了内城见月的怒火,希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开溜逃跑般地飞速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寝室那扇只是虚掩着的门,也被吵闹的入侵者“砰”地一脚踹开。猫一样轻盈的影子闯了进来,顺势在地上一个前滚翻,半蹲在寝室更里面的地方,双手比作枪状地对准她。其警戒的模样,与后来跟上、挤在门口的两个、三个、四个人一起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把内城见月围困得无路可逃。
“花阳亲指挥官,凛二等兵已经顺利到达目标位置!请继续下令!”第一次暴力入侵进来的橙色短发女人,声音浑厚有力道。
「诶——?!什么时候开始的战场指挥cos?!」从凛手中的电话里,花阳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传了出来。
“住手吧,凛……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玩,士兵游戏了……”跑了小半片大学校区、又连续爬了好几层楼的绘里,气喘不已地走了进来,光是说完这句话,就足够让她面色难看地扶着墙缓了片刻,才重新站直身子,郑重地看向发愣中的内城见月,
“你应该就是‘明曜斋’的摊主,以及贩卖心想事成服务的不明网站客服‘Monday’中之人吧,内城小姐?”
“……是我。”内城见月定了定神,看了眼飘进屋内的仓羽阳平,既不做挣扎、亦不做辩解地移开了视线,将手机丢回到了桌上,“你们是来找我讨命债的吗?”
“嘛,虽然我们确实是来讨债的,但不是你想的那一个债……”站在后面的真姬卷着头发道。
“哈?”
“我们是来从你这里要回阳平君的80万!”背着仍没有从强制昏迷的副作用中完全恢复过来的小鸟,穗乃果声音洪亮地向前一步,代替头疼得不禁掩面的绘里,单刀直入道。
“???”内城见月不知所措地满头问号。
类似的反应也出现在几分钟前的绘里身上——当时她们正听从海未的嘱托以最快速度和最短距离向着校门口逃离,却被彻底清醒过来的穗乃果“等一下!我们还要去找‘Monday’讨债才对!”的一句喝住了。面对穗乃果事已至此仍打算冒险的想法,绘里和她经历了以下长达五句的争吵。
【“别开玩笑了,穗乃果!海未替我们争取来时间,可不是为了一个比起性命可有可无的委托!”
“那穗乃果我自己去。绘里酱你带着大家逃跑就好了啊。”
“但你知道内城见月在哪里吗?”
“知道啊,肯定是在学校里的某个地方,因为她的据点就在这里。”
“你这不是根本不知道吗?!——唉……我们还是一起去找她吧。”】
——如果不是刚好在之前拜托了希去找内城见月的当前位置,否则不管穗乃果怎么坚持,自己绝对不会同意的。
绘里放下手,强压想立即离开这里的焦急,等待穗乃果乱中有序地向内城见月解释清来龙去脉,并成功地拿到那张存有借款的银行卡,才松了一口气:“好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绘里酱。”看出了绘里眼里的不满,穗乃果心虚得不敢与之对视,进而转向其他人,“哟——西!缪斯侦探事务所,全员紧急撤退!”
“哦——!”“哦~”“哦……”“哦。”四句同声却不同调的应和响起。
“等一下!”眼看她们就这样离去,内城见月一脸惊讶地站了起来,“既然你们能追查到我这里,那应该也知晓贪婪那家伙的存在吧?可为什么你们却完全不担心会受到她的阻扰和追杀呢?”
“贪婪?谁啊?”穗乃果放下了恢复过来的小鸟,疑惑地看向内城见月——由于很多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她自己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在状况外。
“就是刚才把我们弄昏迷还绑起来的小女孩。”真姬则简略地说明道。
“啊——是她啊……目前正被我们其中一名社员给拖住了哦。”
“拖住了……?不!不可能!那家伙才没有那么容易被绊住!”内城见月一把抓住了穗乃果的衣领,激动中带着点恐惧的颤栗,“那家伙虽然自称贪婪,但实际上它却能使用所有七原罪的能力:贪婪的『创造』、愤怒的『破坏』、嫉妒的『篡改』、懒惰的『掌控』、色欲的『幻象』、暴食的『掠夺』,甚至是七原罪之首傲慢的——”
“唔啊啊!你就算这么说穗乃果我也听不懂啊!冷静一点星期一小姐!”被紧揪起的衣领勒得无法呼吸,穗乃果不得已艰难地踮着脚尖。
……暴食?
听到内城见月的话,绘里灵光一闪,回想起昨天在乱时之境里听到的、清道者崇时在被蛇形画精吞噬前的那句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得到‘暴shi——唔!唔唔……!”】
我记得海未说过,暴食的『掠夺』是可以将其他清道者的能力夺过来、纳为己用。既然如此,如果当时他没说完的词语真的是“暴食”的话,那么究竟是……
“绘里,海未那边真的没问题吗?”看着依然被内城见月揪着不放的穗乃果,真姬也不禁跟着担心了起来,“听她的语气,那个叫‘贪婪’的家伙似乎不太好对付啊。”
暂停了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猜测,绘里优先稳定一下其他人的情绪:“不,解释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我觉得,海未绝对不会有事的。”
先不论海未对于七原罪的事本就知根知底,而且之前她在矢吹家就已经和贪婪交过手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主动留下来殿后的海未,听她的语气可是跟一个月前在芳林公园时的赴死感,完全不一样的。
——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她们可以继续在这里消磨时间。
绘里冷静地沉下眼眸,正打算要抬手将内城见月和穗乃果拉开时,挂在床栏杆上的一串风铃突然响了起来。在这个霎时无人敢呼吸的空间中,突兀的铃声令没来由的恐慌在心中滋生、蔓延。
连穗乃果也不禁屏住了气息,从她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大号背包里,抽出了一把练习用的竹剑,双手握紧。
“啧,该来的还是来了!”在楼道间作响起不明的震荡之际,内城见月放开了穗乃果的衣领,一把扯下了挂在风铃上的那张荡来荡去的符纸,然后向敞开的寝室门口一掌拍去,“少彦名命保佑!”
自内城见月手中飞出的符纸定格于门框之间,延伸出了一大片肉眼可见的光幕,将顺着气味来袭击她们的罪兽牢牢地挡在了外面。面对那一双双挤在一起虎视眈眈望着她们的空洞兽瞳,内城见月既庆幸自己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又清楚从屋里逃出去的正当生路因此被堵死了。
但她也不是那种事前准备只做一半的人。
内城见月深吸了一口气,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仍旧是一声不吭地从桌底下的箱子里搬出了一捆崭新的登山绳,转身走向了阳台。
“凛知道了喵!是直接从阳台逃到楼下吧!”
立刻意会到的凛帮忙着推开阳台门。结果才开了一条缝隙,一道纤瘦的黑影直接闪身窜了进来,被凛下意识地一个下腰躲开后,它迎面挨上了穗乃果蓄满灵力的竹剑一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不已。
踩着那只进来送死的猿型罪兽出了阳台,内城见月先把登山绳的一头勾在围栏上,然后俯视着楼下那几十头将整个寝室楼包围的罪兽,像是在等着她们这些猎物主动落入它们的口中。
“吼……”对上了内城见月平静的眼神,楼下的罪兽们面露凶光地低吼着。
哼,在所有人都在教室上课的时间点,聚集在宽敞且周遭没有危险易燃物的地方……看来贪婪并没有在有意识地操控这些罪兽啊——正好,接下来这就是我的回合。
“平将门命,”内城见月手腕一转,又一张符纸出现在她的指尖,向上一举,便随着她身上奔腾的灵力一起化作迅雷,直冲天际,“保佑。”
跳动的闪电渐渐染黑了云层,在乌云变得仿佛要压下来一般深邃前,浩浩荡荡的万钧雷霆先一步降下,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罪兽波及于其中。轰鸣的雷声覆盖了惨叫与哀嚎,刺眼的电光吞噬了如同焦炭般垮塌的身躯。待到这可怕的小型雷暴彻底消停,地面一干二净,只剩下散发着烧焦味的烟尘缕缕升起。
……她和希真的用的是同一张“平将门命”吗?
见内城见月露出了一副做完了大扫除般轻松惬意的表情,绘里因惊讶而微张的嘴一时还合不拢——尽管她最近对于类似超规格的事情已经快见怪不怪了,但那些再怎么说也是属于彼岸那边的等级。可如今在自己眼前展现这近乎于神迹的力量的人却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生者,所带来的震撼感又是另一个次元了。
“你们先下去,我替你们看着绳子。”确认下面没有了罪兽的踪迹,内城见月放下了登山绳,然后试探性地望向她们,“谁先?”
“穗乃果酱先喵!”
“诶——?!!!”本来要请缨自己第一个先的穗乃果,被凛猝不及防点到名,反而变得不乐意了起来,“为什么要穗乃果我先啊?!”
“嘛……虽然凛这样说确实是有点过分,但我多少能理解她的意思。”真姬一边附和着点头,一边于心不忍地撇开了眼神,“总之就是体检某项指标相关的问题吧。”
“体检?指标?……啊!穗乃果我才没有变胖!这一个月我可是每天都有好好地练习剑道!你说是吧,小鸟酱?”
“诶?!啊这个……是哟,穗乃果酱真的一天都没有偷懒的说!”小鸟笃定万分地为穗乃果撑腰。
“说是这么说喵。但要是每次锻炼后都‘哟西!为了弥补辛苦训练的消耗,今天的点心就决定是面包超加量大餐~’的话,体重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下降的喵。”挑起体重战争的凛露出了嘲讽的猫猫嘴,毒舌道,“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果然还是要穗乃果酱你先喵。”
“凛酱你这个恶魔……”
无法反驳的穗乃果背起竹剑和行囊,一跃上了围栏,在众人揪心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扒着登山绳一点一点地往下爬。在此过程中,在阳台上的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盯着围栏与墙的焊接处,生怕它出现一丝松脱与动摇。但所幸不过是围栏本身有些晃动,并无其他安全隐患。
“穗乃果酱——你没事吧——?”小鸟满心担忧地从阳台上探出头,对着下面的穗乃果呼唤道,“不要太勉强——慢慢来就好了——”
“没,事的……嘿咻、嘿咻……”
双手安全地触到地面时,穗乃果的背部已经满是紧张的汗水,但她还没缓过气,就立刻轻轻拽了拽登山绳,拖着长音提醒楼上的大家:“喂——穗乃果我到下面了——下一个——”
“是!第二号选手,星空凛,现已就位喵。”凛双手撑在围栏上,跳起一个翻身,顺着绳子“哧溜”地滑了下去,惊险刺激程度堪比马戏表演,毕了,还冲着她们挥了挥手,“真的很好玩哦——!”
这一点都不好玩!凛那蹦极般的行为几乎要把绘里的心脏生生逼停下来。
“……”小鸟没有说话,但她凝重的脸色已经比绘里的更加难看。
“小鸟姐,要不我直接把你带下去吧?”看出了小鸟脸上些许的忐忑不安,从刚才起就鲜少说话的仓羽阳平自告奋勇,“虽然还是一样很高,但我会把速度放慢下来的。”
“诶?可以吗,阳平君?”
“这不是当然的嘛!怎、怎么能让小鸟姐做这么危险的事。”
说完,仓羽阳平主动蹲下身,背上了小鸟,慢悠悠地降了下去。看着小鸟以乘坐热气球般地安全方式被送到楼下,绘里稍微舒了一口气,正要当第三个攀绳人时,真姬抢先一步抓住了登山绳。
“抗议禁止。你给我去等下一班‘仓羽电梯’。”在越过围栏前,真姬用着严厉的眼神凝视,也是在威慑着绘里,“你刚才只是爬几层楼梯就累成那个样子,就不要再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了。”
“我还没有到……”
“嗯——?”真姬整个身体已经挂在了登山绳,承担起全部重量的双手微微颤抖,但依旧在强硬地和绘里僵持着。
“不,没事。谨遵医嘱。”绘里无可奈何地噤了声。
“哼。”真姬愠怒地斜睨了绘里最后一眼,然后凭着一股想要驯服登山绳般不服输的气势,动作变扭且生疏地缓缓挪下去。
绘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尽管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真姬的话是有道理的——这时,她注意到身旁的内城见月,正拿着一副老式长柄眼镜举在面前,眺望着远处。
“你在看什么?”
内城见月瞥了她一眼,便将长柄眼镜递给了绘里,然后指着刚才她望过去的方向:“注入灵力,你往那边看就知道了。”
“哦……”绘里有些疑惑地照做了这似乎只有在电视剧上才能见到的行为,透过厚厚的镜片,映入绘里眼中的景色随着灵力的输入不断放大,很快,她看清远在寝室楼几千米开外的人事物——几个正在和罪兽缠斗着的肃正巡清道者。
“……为什么肃正巡的人会在这里?”
如果算上昨晚的“梦”,这已经是她在京都短短几天里,第三次见到肃正巡了。
“大概是因为,贪婪那家伙拿着和我贩卖服务分成来的钱,去和某些掉钱眼里的清道者做交易。结果被肃正巡顺藤摸瓜地找到这里来了吧……”
“你们的业务范围还真是广…………嗯?”
“怎么了?”绘里兀然的惊疑声令内城见月警惕了起来。
“不……那个……虽然我很想说‘可能是我看错了’……”比起去相信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绘里反倒先怀疑起是否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头看起来很普通的罪兽,好像一口气接下了他们好几招看起来很厉害的攻击,都毫发无伤的样子……”
“哈?怎么可能?”听到绘里宛若“老鼠把猫反杀”的描述,内城见月难以置信地抢过了绘里手中的灵力望远镜,再度望过去前还按下了某个按钮。于是,那个地方的声音因而从眼镜手柄上状似耳朵的花纹里传出来:
「骗人的吧!为什么我的绝招会无效?!」
「能正常地用出来,可是打在罪兽身上就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喂!别分心啊!那家伙要过来了……!」
「可恶,区区一只C级罪兽!」
看来并不是我看错了吗……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绘里无意识地思忖着遥望远方,更加不可思议的情景因此映入眼帘:整片京都西京大学的校区之上,一层黄色灵力形成的穹顶渐渐笼罩下来,像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将在此场所的每一个都“掌握”于其中。
如同此刻一般,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正囚困在某个空间,还是在昨天误入乱时之境的时候。只是和那时截然不同的,是现在源自于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宛若被人掌握了生杀大权的窒息感。
“……是『领域』。”
内城见月举着长柄眼镜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说什么?”
“傲慢的『领域』,贪婪那家伙发动了傲慢的『领域』能力,整座学校已经变成了一个任它随心所欲、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修改‘法则’的它的地盘。”
内城见月声音颤抖地呢喃道,顿了顿,接着说,
“比如,增加一条,‘『领域』内的所有灵力攻击,对贪婪及贪婪操控的罪兽无效’的法则。”
一时滞住了呼吸的绘里,逐渐瞪大了双眼。在她彻底理解那意味着什么前,话音已落,一道巨大的响声冲撞着阳台门。
她闻声看去,正如内城见月所设想的那条法则所规定的,原本应该被“少彦名命”的符咒挡在宿舍外的罪兽们,早已大剌剌地将之无视了过去,直接挤进了屋内,奔向了伫立于阳台上的她们。经历了几次猛烈的撞击后,落地窗的锁扣变得犹如风中残烛般,岌岌可危。
“我上来了,下一个是谁……唔啊啊?!!!怎怎怎怎——怎么回事?!”重新飘上来的仓羽阳平见到这样与危险仅有一墙之距的情形,吓得退避三舍地缩在阳台围栏之后。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一回事!”束手无策的内城见月不再多加解释,用背部死死地抵住了几乎要被罪兽冲垮的阳台门,试图凭她自己一个人拖住这些罪兽——哪怕这一次次隔着门窗传来的撞击,已经足以震得她的五脏六腑不适起来,“你赶紧把她送下去,然后哪里安全往哪里跑!快!”
“等……!别说傻话了!这种情况下你又能挡住它们多久?!”从震惊中回过神的那一刻,绘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怒斥内城见月想白白送命的天真。
“呵,那当然是能挡多久是多久。”
像是遭遇了大型地震般,阳台墙上的石灰零零星星地落下,屋内的窗帘在罪兽疯狂的撕咬下渐渐残破不堪。即使有灵力的固定辅助,发力的双脚也照样被巨大的推力逼得向前滑动。就在她隐隐感知到“下一次蓄力撞击便是罪兽冲出‘牢笼’的之际”时,内城见月想最后一次叫仓羽阳平把绘里带下去,却一抬头,迎上了他不满的眼神。
“——我才不听你的。”
“诶?”
仓羽阳平先是背起绘里,然后一把抓住内城见月的衣领,拖着她翻越了阳台,以几近贴着寝室楼的姿势进行俯冲。转眼间,在楼下等候着她们的每个人惊讶的面庞近得清晰可见。这宛若战斗机般的气势,让穗乃果不禁“唔哦哦哦!”弹跳着退了好几步,给他们让出来作为“停机坪”的空间。
“……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去死。”逐步逼近地面的途中,仓羽阳平轻声地咬牙道,“都已经把大家牵扯进这趟浑水……至少给我帮她们从这里逃出去后再去死一死啊,混账东西!”
“——”
内城见月想回头看一眼仓羽阳平此时的神情,但他在急速“迫降”到距地不到半米高的位置上突然刹住,松开手,报复性地让内城见月狠狠摔在穗乃果她们面前。
“嘶……!仓羽阳平你……”内城见月吃痛地捂着疼到发麻的脊椎尾部——这一下摔得可比罪兽的冲撞还要重。
“快跑!那群罪兽要冲下来了!”阳台门“壮烈牺牲”的声响从楼上传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上站稳身子,绘里就焦急地拉起穗乃果的手,让所有人往宿舍楼小区外跑,“而且还出现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导致学校里的罪兽都免疫了灵力的攻击,你们从希那里借来的符咒恐怕没用了。”
“怎么这样啊啊啊……!”穗乃果抱头哀嚎道。
“就算你说逃离这里……灵力都没用的话,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跟我走。”正当绘里对真姬的质疑感到犹豫得不知如何回答时,内城见月接过了她的话茬,跑到了最前方,为她们领路,“学校里还有一处我的秘密基地,我们先到那里去避一避。”
说完,内城见月边跑边转过身,朝那群前仆后继从阳台上跳下来追杀她们的罪兽,远远地丢出一枚简易的烟雾弹。趁着它们被扩散开的浓烟迷惑了视野,她带着侦探社的大家和仓羽阳平,逃出了宿舍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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