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五卷⑮(上)
经历了不速之客的闯入,自知眼下正值她们自己插手不来的事态,穗乃果、小鸟、真姬、凛四人收拾起烧到一半的蜡烛,坐到一边旁听起绘里为那个男性清道者作出的解释与说明。
“——哼,原来如此。”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肃正巡组长真浩的神情和语气都有所缓和,不再是方才强硬插入对话时的愠怒十足(针对凛和仓羽阳平),
“所以,我们肃正巡追查中的‘京都清道者罪孽暴走频发事件’背后的元凶,就是那个近年来几乎要成为清道者都市传说的‘七原罪·贪婪’……还有你。”
说完,真浩目光森然地看向伫立在绘里身后的内城见月——后者默不作声地接受了前者的眼神,任何道歉或赔罪的话语在此时都变得苍白无力。
“……没错,就像您理解的那样。”绘里也同样以如履薄冰的心境,神经紧绷地应对着真浩。
并不是对“肃正巡组长”这个名号感到退怯(肃正巡什么的,在昨夜梦里已经见得够多了),而是因为她想替海未尽可能隐瞒住七原罪相关的事。
然而事情远不如预想中的那般顺利:首先自己才刚开了一头,还没有来得及编造出一个给贪婪背锅的替罪羊形象时,就被真浩一句“在如此严峻的情形下,我想我们彼此间应该坦诚一些”给制止了;之后无论她想在诸如“『领域』这个名字、贪婪所拥有的力量”等细枝末节上如何略作小谎遮掩过去,对方都会“绚濑小姐您是不是说错了,难道不应该是XXXXXX”的句式反驳,并顺便给自己一个“纠正口误”的台阶下……
结果到最后,没有透露出去的只剩下“海未是愤怒原罪的持有者”和“贪婪背后的主谋在东京千代田区”最重要的这两点了。绘里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手机另一头的海未从真浩的闯入开始就没再出过声,但她应该也是相似的无奈心情。
……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凛和阳平君回来之后的某个时间点,就已经躲在外面偷听到我们的讨论了呢?绘里一边面带礼貌性的微笑,一边用藏在笑容背后的警觉目光、仔细打量着正在思虑现状的真浩——简直如同两天前的海未口中描述的那样,这个现任肃正巡组长真是既强硬又难缠。
“关于背后的种种缘由,我暂且不打算继续深究,眼下应该优先着眼于处理掉『领域』这个阻碍。”真浩再度看来的眼神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引骗罪兽到贪婪的攻击范围里’,是吧?这件事就交给我等肃正巡即可。”
“诶,感谢您的援助。”心累的绘里勉强扬起了一抹还算看得过去的笑容。
“无需客气,这既是肃正巡应担的责任,同时也是我们的自救。”真浩站直了倚着墙壁的身子,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那么接下来请把那位正在拖延住贪婪的清道者的代号说一下,这样我们肃正巡的通讯网才能和Ta直接联系上。”
“代号吗?是51……”
「咳咳!」
海未用力的咳嗽声,突然从收进外套内侧口袋的手机里传了出来,略有些粗暴地打断了绘里不假思索的回答,也让她得以反应了过来。
好险……!差点把海未对外隐藏的真代号说出来了!
“绚濑小姐?刚才那个咳嗽声是……”眼见眼前这个始终冷静理性的女人突然间心虚地脸色大变,真浩不由得询问道。
“不不不,你听错了!”绘里剧烈地摇着头,然后笑容尴尬地合起掌,“啊,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在这里直接把实施的方法说清楚吧!”
————————
“哈?就因为这种理由,我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487指了指此时正死死咬住他脑壳的鳄鱼型罪兽——它的下颚不断地在使劲,但由于始终无法咬动,整个躯干反而只能挂在他身上了——对着正在望风的425抱怨道,“这家伙压得我的头快抬不起来了!”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是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一方,除了稍微弯下身去好好配合还能怎么样呢?”425放下了手中从某个社团那里“借”来的望远镜,对着被鲜血与不满之色糊得满脸阴沉的487指指点点,“你好歹还能在这个逃脱作战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我现在除了打杂还是只能打杂。”
“那你跟我换啊?!”487一激动,罪兽咬出来的伤口又开始滋滋喷血。
“哦?组长说的那个人好像来了。”
“喂!你这个家伙!”
选择性无视了不断嚷嚷的487,425撇头重新举起望远镜,望向事先定好的、距此五百米开外的方位——但这并非岔开话题的借口,因为那个负责拖延住幕后主使的女性清道者确实如约定的那样,将“战场”渐渐转移了过来。
不过啊……这场打斗的规模,是不是太超乎寻常了一点?
时而山岩拔起,时而茂木涌现,时而荆棘丛生……京都西京大学的平地被小女孩模样的“幕后主使”玩弄于掌中地随意篡改。若不是组长让结界里寥寥无几的后勤组的人用“驱散咒”把附近的学生或教师提前调开,真不知道明天报纸上会出现怎么样的怪谈新闻。
可在这样的处境下,那个清道者却依旧从容地穿梭闪躲于其中,看似是落于下风的节节败退,实则早就通过灵巧的身形与步法游走于对手的四周,利用幕后主使制造出的障碍物反过来遮挡对方的视野,防止提前注意到时刻待机的他们这边。每一座山岩都是她向高处奔走的垫脚石,每一棵植株都是她用于隐匿身形的伪装,每一根荆棘尖都是她冲刺飞跃的支点——随机应变的机动性确实是所有清道者的必修课,但这种水平的机动力自己却还是第一次见——但当遇到实在无法闪避过去的“山体崩塌”时,那样形单影只的灵体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骤然迸发出重岳般无法撼动的气场,一击破穿岩石。
——简直就像,她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两份截然相反的重量:前者是不受拘束的轻盈,后者是日积月累的沉重。
想毕,425甩了甩头,心里默默吐槽起前一秒的想入非非。
莫名其妙地在想什么“两份重量”啊,明明所有清道者的体重都是统一的“21克”。
425敛了敛神,正想伺机寻找合适的空隙时,金瞳的视线已经自重岩繁棘之间穿来,透过望远镜的镜筒与他对上了眼神。与425下意识的一惊不同,那位清道者在闪避下一发攻击之际,飞速给他打了一个手势,自然而然得仿佛将中间这五百米的距离视若无存。
那张脸,不就是前几天在乱时之境入口……不,这种事暂时不重要,那是肃正巡“作战准备”的专用手势。
“喂,487,该你上了!”
425将望远镜丢在了一旁,从宽袖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传送符咒,一把拽住因受伤而摇晃不止的487。
下一个瞬间,他们被一齐逆向传送到了荆丛岩林里,硬生生地将海未从下一发荆棘突刺的攻击范围中挤出去。然后眼疾手快地,487不惜连带自己的头皮也扯下来地,把鳄鱼型罪兽丢向了荆棘——
于是,既没有荆刺穿透黑色躯体的“噗嗤”声,也没有后者坚硬地弹开前者的“锵锵”声,只有两边突兀显现的黄色灵力针锋相对地碰撞相抵、增生又泯灭,散发出的骇人气势似乎将整个学校的一切声响都遮盖了过去,让包括贪婪在内的每个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忘却思考地吸引走了注意。对撞到最后,两边的灵力越缩越小,颜色从相近的黄色渐渐转变为截然相反的黑色与白色,紧接着骤然争抢着亮起。强光所到之处,先是丧失了色彩,而后是被吞没了形体,最终爆发出足以令『领域』内的大部分人头痛耳鸣的响声,并伴随着一阵相较而言已经变得微不足道的小型地震:
“嗡————!”
————
即便是在室内也不能幸免,当作战一如预定的时间中那样不多不少地完成时,秘密基地里的大家也同样被那股高分贝的鸣响直击耳膜,哪怕难受得立刻捂上了耳朵,回荡在五脏六腑间的震栗与恶心都没能因此削减半分。
“唔……!头、头好痛——!发生了什么……?!”穗乃果强忍着目眩之感,一手按着大肆抽痛的脑袋,另一只摸索着紧紧握住了身旁小鸟的手——尽管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像身处于狂风巨浪的帆船上时找到了一根可靠的支柱般,让她的心里踏实了些许。
“是结界法则冲突而引发的时空震!你们注……咕呜!”
话说到一半,极力用灵力护住头部的内城见月也扛不住声波带来的冲击,身体失衡地跪倒在地,根本没法去看一眼“破之书”的卷轴上是否显现出『领域』的漏洞。
可恶,这个震荡竟然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她还想挣扎着爬过去,但此刻哪怕一点的动作和思绪都会给大脑带来无限大的负荷,以至于直接手脚脱力地摔在地上,视野基本上只有一片模糊的昏黑。
………………后来,也许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亦或是仅仅过去了几秒,时空震渐渐平息,压在灵魂与大脑上的重负也随之卸去。整间基地里,除了始终稳稳坐在卷轴前的绘里,五人加一只幽灵和一位清道者全都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上,迟迟没能缓过来。经历了那么强烈的“地震”,室内的物件既没有损坏也没有挪位,唯一遭难的只有挂在台灯上用于感知异常的风铃(已是残破状态)而已。
“这、这也太吓人了喵……”凛的身体如同她此时的语气般虚浮,刚撑起来,又朝另一边“噗通”歪倒下去,“凛……使不上力气……”
“你们没事吧?”将萦绕在头部的轻微眩晕感抛在后头,绘里像是刚从过山车上下来般,起身时不受控地顿了顿,然后赶到侦探社的四人身前,关切地问道。
“啊……如果,这种宿醉一样,头痛又浑身无力的状态称得上是‘没事’的话……”饱受时空震之苦的真姬,忍无可忍地抱怨道,“还、还有,为什么绘里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嘛,因为一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的缘由在……”绘里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真姬从地上拉了起来。
——因为刚才的那一下“时空震”,与乱时之境里的地震实在太像了(当然可能这两者本质上就是相同的也说不定?)。由于海未通过契约传给她的时间适应性和昨天进出乱时之境的经历,时空震能给她带来的影响可以说是被削弱到微乎其微的程度了。
不过,虽然从逻辑上考虑,这是相当合理的结果;虽然得益于这份适应性,自己才能在时空震中看见『领域』结构图上显示出的漏洞数据,并加以计算……但人体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可怕啊——这样下去,我难道不会渐渐地演变出什么奇怪的体质吗?
忧虑起那样的未来,绘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绘里,你们还好吗?」许久没了声息的手机再度传出了海未的询问。
————
「嗯,姑且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没事真的太好了。”
倏地松了一口气,海未继续着手于用特制的捆绳,将倒地不起的贪婪紧紧绑起。
作为时空震的正中心,海未所处的位置附近可以说是“哀鸿遍野”——山岩瓦解、树木枯死、荆棘萎缩,无论是赶来帮忙的487和425,还是贪婪呼唤来想伺机袭击她们的罪兽,全都因时空震的力量而不省人事。
幸好自己这个特殊体质能在此刻派得上用场,否则的话…………嗯?
勾着绳索的手指无意间扫过贪婪的颈侧,传递在到指尖的竟是宛若肉体凡胎般的鲜活触感,并不像之前手刀打在上面时那般异常,这不由得让海未提起了警觉。
太刀随着她的不详预感显形于手中,手起刀落,贪婪被斩下的头颅尚未落地,就同与之分离的躯干一起,化作缥缈的虚影消散而去。
色欲的『幻象』……糟糕,被摆了一道。
“绘里,我这边出了一点意外状况,不慎让贪婪从我眼前逃离了。”已经没有可以让自己无谓地去自责懊悔的时间,海未的手指轻轻点地,注入地面的灵力朝四周扩散开来,不一会儿,疑似贪婪灵力遗留下来的踪迹,如一串脚印般向着某个方向凌乱远去,“我现在要马上去追踪它,你们先去把『领域』的结界术式破坏掉。”
「啊,我明白了。」
“对了,在那之前,绘里你最好先————”
略加思索一下,海未补充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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