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海】冰河之上 
第70章 第五卷⑫（下）
“绘里，怎么样？联系得上吗？”
“……不行，都没人接。海未你呢？”
绘里将四个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最后都以“无人接听”的语音告终。每挂断一个，焦虑与害怕便以成百上千之势疯狂增殖。
“我也确定不到她们此刻的位置。”穿梭于花见小路店铺的屋脊之间，海未背着绘里，向尚未确定方向的目的地赶路，朝四面八方发动的灵力感知无异于乱撞的无头苍蝇，“——距离实在太远了，我这里根本感知不到传送符咒的气息。”
“那贪婪的气息呢？能找到吗？！”
“万分抱歉……”海未摇了摇头，惭愧道，“如果‘清道者权限’还在的话或许还可以一试，但是现在……”
“什……不，不对，该说抱歉的是我。”
等反应过来，一时着急上头的绘里才注意到，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多一丝歇斯底里的质问语气。可明知如此，她依旧没办法保持冷静。
怎么冷静得下来？！那可是内城见月和贪婪的组合，前者是连希都自愧不如的强大通灵者，后者是明确与海未对立的七原罪之一。单独挑出来一个都不属于穗乃果她们能安全解决的范畴，更何况是两个人一起……！
——对了！可以让内城同学去联系她的姐姐。
绘里打开了自己手机的通讯录，拉到了字母“N”，点入了“内城朝佳”的电话界面。可正要打电话给她时，另一通电话弹了出来，占据了绘里的手机屏幕。
“是穗乃果打过来的吗？”听到了绘里的手机铃声，海未惊喜地回头问道。
“不，不是，是亚里沙打过来的。我先接一下。”
看着来电通话上妹妹的名字，绘里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 ，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正常、不会让人听出什么异样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怎么了吗，亚里沙？”
「我才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啊！姐姐！为什么突然就跑出去还消失不见了？！」听亚里沙的声音，看来她的担忧心切并不输于自己。
“额，我这边……只是出了一些急事，不用太担心。”
「只是普通的急事吗？可是为什么……我刚才明明听到姐姐你出去的时候喊了一声“大海”，还有穗乃果小姐的名字，难道说……」
“这，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含——”亚里沙这熟悉的停顿，绘里不禁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妹妹可能又要说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话了，连忙出言阻止。
「难道，穗乃果小姐她要被黑帮沉进日本海里了？！」
但她的声音，显然是追不上亚里沙想象力的速度。
“不不不不！没有这回事！现实远远没有亚里沙你想的这么吓人！”——就是说啊。被贪婪抓住了运气好点还能留一命，被沉进日本海就真的活不成了啊！
仅在想象力这一点上，绘里真的十分佩服亚里沙。即便是同样想象力丰富的海未，她的基本思路依旧还是偏向实际的。但亚里沙的想象力是真正意义上做到了“既天马行空，又细思极恐得让人恍悟‘啊，确实有这个可能’”的强大——就比如现在，她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脑补那样可怕的画面了。
「不是的话，那穗乃果小姐她……」
“穗乃果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吗，亚里沙？”自己已经火烧眉毛急得团团转的绘里，强装镇定地安抚起亚里沙，“还有你千万不要跟雪穗说，这件事我很快就会解决掉的。”
说实话，面对彼岸那边乱七八糟的事，首当其冲的止损手段就是，不要再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了！
「唔……姐姐这么说的话，我知道了。」犹豫了一番，亚里沙还是选择不再过多追问，「啊，但是，等事情结束了要打电话过来说一声啊。」
“……嗯，好，我会的。”
绘里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明明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她却没有任何一点立刻挂断电话的念头，而是在耐心听完亚里沙的叮嘱后，才莫名有些不舍地道别，让亚里沙那边切断了通话。
“——”
亚里沙的通话界面消失后，绘里注视着再度显示于屏幕上的“内城朝佳”的电话号码，一时间，百感交集，本该摁在拨通键的手指迟迟无法落下。
……唉，同样作为姐姐，还是别互相刁难了。
绘里关掉了“内城朝佳”的电话界面，将通讯录往下拉，转而将电话打给了希。
电话的那头一片鸦雀无声，等了许久，甚至连一声忙音都没有响起过。绘里正思索着对方是不是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进行所谓“spiritual修行”时，通话响起了如获新生的“嘟——”声，便立刻接通了：
「呀，绘里亲。咱在这个地方都能接到了你的电话，想必是有『神明大人』的加护呐。」
一如既往，是希那悠悠闲闲的语调。
“这个地方……虽然我这边情况有点紧急，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现在人在哪里？”
「咱在北海道哦，正在和这里的『神明大人』聊天呢。」
“神明大人？”被危机感同化的绘里的脑回路有些转不过来。
「神明大人，这是咱的挚友绘里亲。请您和她说句话吧。」
「吼嗷嗷嗷嗷！」
“这不就是熊吗——？！！！”
绘里下意识地吐槽出声时，像是无法再忍受下去般，海未的肩膀微微发颤、耸动了几下。
「真是失礼呐，绘里亲。熊大人可是货真价实的阿依努族人的『神明大人』啊。」
啊啊……完全忘了那里还有这么一个习俗。为自己的疏忽与冲动，绘里一脸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嘛，怎么样都好……但你先听我说，希。我这边出了一些很复杂的状况，暂时没时间跟你解释清楚了，所以我直说了：你有内城见月的联系方式吗？”
「你问月亲吗？有哦，尽管咱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按照绘里的话那样，希也没有多问，直截了当道，「你要咱做什么，绘里亲？」
“我想知道她现在的具体位置……当然，是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从她嘴里套出来。”
「看来是发生了非常多的事呐……大致清楚了，总之以防万一，咱去联系花阳酱来个配合吧。先挂了呀。」
求助通话以自己希望的速度顺利结束了，甚至水到渠成地迅速得让绘里一时没能理解希的最后一句话。
花阳？跟花阳有什么关系吗？
绘里并没有在这一点上深思下去——这倒不是由于穗乃果她们未知的现状令她如何地焦头烂额，而是因为身下这个至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清道者。
“你在笑什么？”绘里伸出的手越过海未的肩膀，一下便精准地捏住了她些许鼓起的笑颊。
“不，没什么。”说着这么说，海未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褪去，而是涌进了半眯起的金眸，“只是觉得，绘里你终于恢复了精神，有些开心而已。”
“……哦？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呢，海未小姐。”明白其中含义与缘由的绘里，假装没听懂海未的意思，将眼神若无其事地撇到一边，“我不是一直都很正常吗？”
自暴自弃地冲动购物了一通什么的，浑浑噩噩之下偶遇妹妹反倒被对方安慰了一番什么的，这是哪个没出息姐姐干的事？完全不知道呢。
“——是吗？那可能确实是我多心了。”
同样心知肚明的海未，也不打算揭穿绘里无伤大雅的小谎。此时她们已经到了距离花见小路几千米的地点，海未便再度且没抱任何期待地发动了自己的灵力感知，不过这次，她却清晰地接收到了符咒的主动召唤。
“绘里！感知到她们的所在位置了！”灵力气息相距遥远的源头，与海未记忆里的京都地图重合在一起，确切的地点一下子显而易见，“似乎是在洛西的某所大学！”
“真的吗？！”
“是，我要准备直接传送过去。麻烦你稍微忍耐一下。”
在持续的奔跑中，海未的身上，连同绘里，渐渐地被深蓝色的灵力包裹，并且越发地耀眼。她最后一跨步、一蹬足，深蓝色的光一闪而逝，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房屋的脊梁间。
————————
好不容易从使用“灵魂链接”的灵力乃至精神力的剧烈消耗中缓了过来，肃正巡副组长莲切立刻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她找上了负责给新人清道者做笔录的肃正巡成员，查询目前的审讯情况：
“从那家伙嘴里问出什么了？”
“是，副组长。”肃正巡成员严然直立，郑重地翻了翻手中根本也没几页的记录，“那个清道者说，是有一个白发黑瞳的小女孩主动找他进行交易的。其余的他好像真的一概不知。”
“白发黑瞳的小女孩……是清道者吗？”强忍着对这个半点有用信息都吐不出来的新人清道者一顿臭骂的冲动，莲切追问着细节。
“应该不是，但也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是什么。”
“嘛，目前就当她是彼岸这一侧的人吧。说不定是哪里出来作乱的妖怪或偶然获得智慧的罪兽精。”莲切清楚自己不到十年的清道者履历并不像那些混了十几甚至二十几年的老油条那么见多识广，放弃去深究那个罪魁祸首的身份，“你把这些信息整理一下，等会和其他人的报告一起送去真浩那里。”
“啊，对了，还有一个。”肃正巡成员将手中的证物袋交给了莲切——里面装着金额不少的钞票，
“这是那家伙乖乖上缴给我们的钱，也要寄给组长吗？”
“哦？是他从那个小女孩手里换来的钱吗？”
“我想应该是。”
“那正好。”莲切一把撕开已经封紧的袋口，抽出了几张万元大钞，“我可以直接从这上面采集到她的灵魂信息，通过‘灵魂链接’追查到她的踪迹。”
“诶？可这样做的话您不是会……”
如果链接的另一方是自愿的或许还没什么大碍，但这种单方面的强制灵魂链接对于施术的一方是十分危险且代价巨大的。刚才已经对新人清道者用过了一次，现在再用一次……真的不会像上次那样昏迷个一天一夜吗？
“少废话，没有时间可以给我们磨磨蹭蹭了。”莲切一边用灵力扫描着那几张纸币，一边把劝阻自己的肃正巡成员推到了一边，“管她再大能耐，我就不信还能逃过我的‘链接’。”
其中一张钞票随着灵力的牵引飘在了半空中，表面上亮起了宛若指印似的光斑，然后渐渐地，被流转的亮光分离了下来，悠悠浮在莲切的手掌之上。
这……不是灵魂吧？虽然很相近，但应该偏向一种能量体？还是说是一种拟态生物的概念性存在……啊啊啊啊，不管了！直接试下去！
将“信息”抹在唤形而出的匕首上，看着刀身一点点变成令人发指的漆黑色，莲切皱了皱眉，但还是像平时做的那样，吸气，吐气，用匕首捅入自己的胸膛——
锥心的疼痛仿佛要撕裂她的灵体般自匕首捅穿的伤口处蔓延开，连同她的视野和思绪，都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待到一切逐渐拼凑起来，她的意识正高高悬浮于某片地区的上空，所见的景色犹如X光片般，灰黑与暗白交错。
这里是……大学？
眺望着大片的楼房建筑和从中走出的大学生模样的成男成女，莲切飘到了校门口，记住了大学的名字：“京都西京大学”，然后四处游荡，寻找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顺着“链接”的牵引，周遭的环境转瞬即逝地发生变化，她似乎只是有过一秒“朝那个方向走”的念头，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遍了大半个校园。晃过神来，莲切已经身在一间几近荒废的活动室里，面前的小女孩背朝自己，白色的长发流水般散下，足以拖在地上盘起两圈。
而在小女孩身旁的地面上，四名陌生的成年女性昏迷不醒地倒在一起，手脚都用绳子束缚着。一张张犹如熟睡般安详的面庞，反而令莲切莫名地感到不寒而栗。
——若有所察般地，女孩突然缓缓回过头。
一身白和服的幽灵少年被女孩死死踩在脚底，他一边挣扎，一边冲着不省人事的四个人呼喊什么。
——女孩的视线准确无比地看向了自己。那种视线，那样戏谑、残戾，又充满不屑的，宛若苦心觅得猎物的上位捕猎者的视线。
与那双黑得深邃的双眼对视，不禁，她想起了一句话：
在宇宙中，当你能肉眼观测到黑洞时，就说明你已经逃不出它的吞噬了。
“你好呀，原来你在这里。”
无视了这个意识具象化空间的法则，女孩清晰地对自己说出来了这句话。
“——！！！”
莲切的意识瞬间回到灵体内，恐惧未知和急于了事的情绪令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挣开搀扶自己的肃正巡成员的手，结果只能浑身无力地扑倒在地。
“副组长！您怎么了？！”
“先……别管我。”莲切再次试着撑起身子，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摔回了原位，只能绞尽最后一丝气力地，把一字一句从口中挤出来，“京都，西京大学……快点、赶过去……那家伙已经开始，对一般人下手了……！”
“好的！我马上去通知组长！”
抬手招来了一名负责治疗的清道者，肃正巡成员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奔去发送报告。
一分半钟后，京都的通灵者们将会发现，分散在这座城市各个角落的每一个肃正巡成员，都相继赶往了京都西边的同一个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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