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卷 完
“嗯……不过,有那么多事都等着你去解决,真的没问题吗?海未酱自己也有清道者的工作吧?”
“唔……不……!没,没关系,我会妥善处理好的,还请不用担心。”
不过是晚上八点后尽量在一个小时内猎杀完罪兽,之后调查一下千代田出现异状的原因,剩余的时间动身前去俄罗斯寻找绘里灵魂的踪迹,并在绘里起床之前赶回来准备早餐而已。对一个不会感到疲惫的清道者简直是小菜一碟。对!根本毫无问题!
海未极力地自我催眠着,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心有余力而力不足的事实。
——坦白地说,她很害怕:要是因为没能及时查清千代田的异常以及其背后的原罪和愤怒曾经提过的那个肃正巡清道者,结果害这里的居民陷入危险该怎么办?要是因为没有找到绘里的灵魂碎片,结果让绘里……让她… …
有一瞬间,记忆中那被血液浸渗的遍地黄沙充盈了她的视野。海未先是脸色一僵,然后用力地摇摇头,像是要把那几乎烙在眼膜上的景象摆脱掉。
不,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总而言之,绘里的事我会想尽办法解决的。之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我会联络你的,请放心。”
“……是吗,但还是希望海未酱不要逞强,有困难的话记得跟咱讲一声。”
“嗯……我知道。”海未笑了笑,略带苦涩。
“好了,沉重的事情已经讲了这么久,是时候咱也该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了——”下一秒,希沉稳的语气又随着复苏的关西腔一同扬起,令海未措手不及,“最近,此岸这边的生活,海未酱过得还适应吗?”
“嗯?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好奇,作为清道者的海未酱,是怎么看待咱们的。”希的气息像是浮上水面后悅然透出的一口气般如释重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真是一个奇妙的人啊。
海未无奈地心想。
……
……
……
几天前
缪斯侦探社事务所
今日签到人数:5人
妮可正在努力地看电视。
真的是非常努力——坐在沙发上最适合自己的位置,抱着自己最喜欢的靠枕,手里捧着温度适中的茶水,面前的电视上播放着从家里挪用出来的欣赏用“传传传”(《传说中的偶像传说》)——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容易专注于看电视的情况了。
——如果没有坐于茶几旁的这两人在的话。
茶几的左侧,是翻着时尚杂志旳绘里;右侧的海未也同样在低看阅读着巴掌大小的文库本。尽管看书的坐姿大不相同,但翻书页的频率却诡异地基本同步,重合在一起的翻页声听着令她心里发痒——明明杂志和文库本每一面的信息量根本不相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正当妮可要甩掉疑问,将所有注意力投注于电视上时,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下看书的动作:海未似乎因为久久沉浸于书中的情节而需要停下来喘息一下,而绘里只是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但更可怕的是,她们又是几乎同一时刻低下头继续看书的。这不禁让妮可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她们之间是不是还存在着一条妮可我看不见的对称轴?
“……”
被这样一搞,连录像带里那些顶级偶像团体整齐划一的舞步,与这两人相比都相形见绌。这边矢泽P的建议是直接出道,想必她们两个应该很适合在不断旋转、喷火的舞台上背对背唱歌词大胆的双人曲吧。
诶,当然,以上的话都是开玩笑的。要两个根本不懂偶像的外行人当偶像她矢泽妮可第一个不同意,绝对不可以!
在妮可心里一番倒腾的间隙,绘里和海未的手一齐伸向了茶几上的那盘点心,先是都挑了盘中央的粉白和菓子拿,结果手碰到了一起又同时说了句“啊,抱歉”,便分别拿了偏左侧的和菓子走。
……是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你们两个。”妮可将杯子放回茶几上。
“唔?”
应声的只有绘里,但两个人嘴里嚼着穗馒用着一样疑惑的眼神看过来的可怕“默契”仍是让妮可忍不住眼角抽搐。
“你们不觉得,你们的动作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变得同步起来吗?”妮可躺回了沙发里,抱着靠枕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以前还没有,感觉最近是越来越明显了。”
绘里和海未互相看了一眼,下一秒立刻意识到这一举动与妮可所指出的情况不谋而合,尴尬地撇开了视线。
“没有……这么夸张吧?”绘里笑容僵硬地合上杂志,“巧合啦巧合,单纯只是巧合。”
“……嗯,我也同意。”咽下穗馒,海未才缓缓地应和着绘里。
“一次两次还可能是我的错觉,三次四次也许会是凑巧… …”妮可嗤笑一声,反问道,“可问题是你们十分钟下来,反应就没有一次是不一样的,这又要怎么解释?”
“额,这……”绘里讶异地愣了愣,再次向妮可确认,“真的吗?”
“说这种谎对妮可我有什么好处吗?”
“这样啊……”
一口未动的穗馒因为一时间的五味杂陈而失了胃口,绘里将之放回去,拿起放凉的茶水啜了一口,些许的苦涩弥漫在口腔,反而刺激着她的思绪一一掠向过往的种种细节——
“对了,说起来,海未,”放下茶杯,绘里看向吃着穗馒,垂眸思索的海未,问,“这几天便当的菜色,你都是怎么挑的?”
“便当……?你是说中午带去学校的便当吗?”海未掩着嘴,一边咀嚼,一边问。
“没错。”
“嗯……”海未像是在品味穗馒般慢条斯理地回忆了一下,并且咽下去的那一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答案也自然出现,“我只是隐约感觉你会想吃这些,然后就买来、做好、放进去了。”
“……然后你放在便当里的菜都刚好是我当天想吃的。”绘里一脸难以置信。
“诶?这是……唔……”海未微微瞪大了眼,然后蹙眉想了想一会儿,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怎么回事?”
“应该是引路人契约的影响。”海未将文库本收起,放到了一旁,直面绘里说明道,“将原本两个毫不相关的灵魂用术式强行链结在一起,就像两人三足一样,就算再如何大相径庭,渐渐地也会因此同步起来。”
“居然,还有这种副作用。”
也就说,要是再这样演变下去,我和海未的性格,会变得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相像吗?
那也太可怕了一点……绘里不免忧心忡忡地叹一口气。
“确实是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灵魂的性质并不会因为一份契约而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似乎是感受到了绘里的担忧,海未的嘴角轻轻地泛起笑意,相当笃定地说,“所以,绘里永远会是绘里,我也一直会是我自己——这一点绝不会受此发生任何改变,我有信心向你保证。”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吗……
“是吗。”绘里释然地端起茶杯,“也对,要是连海未都变成我这样的性格,那可就太糟糕了。”
两个悲观主义者生活在一起……简直没办法想象那样的未来。
“……又在说那样的话了,绘里。”海未对于绘里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自嘲感到万般无奈。
“只是在实事求是地感慨罢了。”
“所以你们两个当初为什么会订下这么一份麻烦的契约?” 听完海未的说明,妮可一脸难以理解地插了一句。
“咳咳,这就要牵涉到一些莫名其妙发生的事了——”
“好了我不想听。”妮可一听这俨然说来话长的开头,立刻打断了绘里的蓄力。
“绘里酱——!”穗乃果突然跑进了客厅,披头散发,似乎才刚从午睡中醒来的样子,“砰”地双手拍在茶几上,把一直都没参与话题的真姬惊得拿不稳砖头一样厚的医书,“ 大,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看到穗乃果着急得连气都喘不上的模样,绘里也跟着变得焦急起来,“难道你又记错了和委托人见面的时间?”
“居然还有这种事吗……”真姬从书后面探出半张脸,无语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不,不是那种事。”穗乃果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然后一屁股坐下来,甚至冷静过头地直接拿了一块穗馒往嘴里塞,“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去音乃木坂抓佐藤假扮的Mr.S,那个时候不是被罪兽弄坏很多东西吗?之后交差的时候我也跟南阿姨说过了,她说她会让人去清点一下坏掉的东西,再来找我付赔偿费的。”
“……那不是已经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吗?”
“是啊!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都忘得一干二净,完全忘了省赔偿的钱出来啊!”穗乃果哀嚎着抱住脑袋,“怎么办啊?新闻社里的那些设备一看就很贵啊……”
“冷静一点,穗乃果,那些东西早就被海未的上司修好了 ,根本不需要你赔。”绘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呜呜呜……诶?真的假的?”穗乃果瞬间收敛了悲痛万分的表情,看向绘里,“我以为是我没接到电话……”
“真的真的。”绘里点了点头,将眼神投向海未,“是吧,海未?”
“确实,我们第二天到学校查看的时候,损坏的东西都恢复原状……但是,”说到一半,海未停顿了一下,凝重的神色却出乎绘里的意料,“——事后我曾向虚日确认过,尽管他说话模糊不清,但在我一再追问下,他才坦言,那些东西并不是他修好的。”
“什么……?”绘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管是谁修的,只要不需要我们赔偿就皆大欢喜了。”妮可很是无所谓地说,“现在还纠结这个问题也没必要了。”
“可是……能在一个晚上修复完这些东西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这里还是存在着异常的千代田,如果这个我们所不知道的第三者就是造成这些异常的元凶,那该怎么办?!”
“确实如此……”
绘里也觉得海未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连佐藤这样音乃木坂的普通学生都会和清道者的那些东西有所牵涉,哪一天自己的学生也变成七原罪之一或许都可能不会感到意外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周围四面楚歌了起来。
无形之中,空气里多了一丝不安的氛围。真姬也觉察到了,眼神闪烁了几分,似乎联想起了过去所见的一些事——
“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复杂。”真姬重重地合上书,一锤定音似的,令人安全感倍增,“万一这些东西都是山下大叔修好的呢?这样想的话也就不奇怪了吧?”
“啊……山下大叔的话……”绘里恍然大悟。
“如果是他的话……”妮可点头如捣蒜。
“应该是做得到!”穗乃果用拳头锤了一下手掌。
话题的风向一下子就被真姬的一句话逆转了过来,面对原音乃木坂就读生的四人对山下的无条件信任,海未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个……我记得,山下是指音乃木坂的保安吧。”以防自己与她们所认知的“山下”不是同一个,海未试探着发问。
穗乃果“啧啧”几声,声音多了几分故作高深:“天真,太天真了,海未酱,山下大叔可不只是一个保安啊。”
“就算你这么说……”
可我对他完全不了解啊。
海未叹了一口气,暗感山下保安在音乃木坂学生的心目中,大概是信仰等级的存在。
“山下大叔可是能一个人包揽整间学校大大小小的维修工作,从水管电线,到电脑修理和网络管理,没有他做不来的。”穗乃果将山下的各种功绩一一提起,像是在赞颂传闻中什么了不得的伟人,“而且我还听说过,在二十多年前的时候,音乃木坂的‘不可思议’其实一共有九个。后来被山下大叔解放了八个。于是从那以后,学生们就把他就和剩下的那一个一并称作‘新·音乃木坂的两大不可思议’——啊,顺便一提,‘毕业式专用曲的原谱’因为比旧的‘九大不可思议’更年代久远,所以基本没有被纳进去过。”
“解放?那个,请问,九大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解放’?”听到那个与普通人毫不相关的字眼,海未不禁在意了起来。
“唔嗯嗯……我也记不太清了,应该差不多就是死去学生的冤魂吧。”
“那不是很危险吗?正常地讲不应该是‘超度’它们吗?”
在海未看来,这种在此岸滞留已久,基本上已经恶灵化的灵魂居然被放任自由,简直和让罪兽随意祸害无辜一般令人发指。
“不清楚呢,前辈们从山下大叔那里打听来的原话就是这样的。”
“……是嘛。”
二十多年前从音乃木坂里放走的亡灵。海未思索着今晚自己的日记本上又能再添上一条线索。
在别人看来,将二十多年前的事件与如今的异常牵扯在一起大抵是无稽之谈,但这一个月里,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所进行的调查告诉自己:这一切可能无法仅仅从表面得来的认知就可断定下来。
虽然虚日曾在信里说过,“千代田地区由于自身的土地特质与本土两大镇恶建筑的加持,鲜少出现罪兽”,但之前她借着肃正巡那边的关系拜托相关的清道者考察过这里的土地和风水,基本与日本的大部分地区并无过大的差异。更别说建有更多镇恶建筑的其他地区尚且做不到彻底压制罪兽的出现,这个夹在东京繁茂地区之间的小城镇又如何能做到?
基于此上猜想作出假设——“千代田地区鲜少出现罪兽”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异常”,只是它持续了将近四十年,直到最近才有了极端的反弹。
但这目前也只能是猜想,除非有证据去证实四十年前的千代田和普通地区一样会正常产生罪兽。这种直接性的证据只有可能存在于虚日的年度各地区总结报告里面吧 ……这个任期不到二十年的现任虚日是指望不上了,前任虚日留下来的报告好像是保存在此岸书库里……每年至少两千页打底的报告要翻到千代田的那几页要费不少时间,这边千代田的例行猎杀和绘里的灵魂问题自己是根本抽不开身了,京都那边认识的清道者会有人愿意帮自己这个忙吗?
……………………没有呢。
思前想后,脑海中浮现不出一个合适人选的海未,第一次后悔于自己过去远离清道者集体的独来独往。
我是何等的不中用……!
强压下几乎要暴起的青筋,海未喝了一口茶,平复了心情。
不过,如果这个假设真的成立,这四十年来发生在千代田的任何一件非同小可的事,都有可能与现今的异常脱离不开关系,也包括,清道者51306891132的诞生。
……其实早就该意识到的。为什么自己远离那么多年但终究回到了这片土地?为什么自己与缪斯侦探社的大家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却和她们有着超越灵力限制的缘?为什么被那个恶名昭著,现在可能潜伏在千代田某处的肃正巡清道者掌控过的愤怒原罪会在自己的灵魂内?
——然而,越是想理清答案,这些细数起来不知从何说起的“缘”,就越像坚韧的蛛丝一般,不仅蒙蔽了本该看清真相的双眼,将她彻底困在“当局者迷”的境地,还让她被清道者不该追溯过去的原则桎梏着。
怎么办?
她想起了那一日的雨。无论多少次地告诉自己“你已经死了”,“你只是曾经伫立于这片土地”,那场雨总是会在内心深处提醒她:不是的。
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如何去选择清道者的现在而背离生者的过去,她都会被机缘巧合再度引回到这个分叉口。
……我该怎么办?
本来藏于心底的无助,伴随着无意识的眼神,飘向了因为被打断了看杂志的兴致,而一时间无所事事的绘里。
【“只要像这样,伸出手,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回应你。”】
【“你有我在。”】
绘里残留于手掌间的温度刹那间复苏了过来,随即烧起来似的发烫的却是海未的脸颊。
不不不……!果然还是先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吧!否则顺着冲动把烦恼全部吐露个净不是只会增加绘里的困扰吗?!
在海未动摇地移开视线时,绘里若有所察地看向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在胸间引起震荡。
没错,总之要冷静地、理性地,把一切都考虑清楚,最好还要把前因后果在纸上先列一遍出来……
绘里起身,走到了茶几的另一侧——
而且还要找一个气氛正好周围无人的时机再讲才对。所以这样看来,现在根本就不适合和绘里谈起这件事……
“海未,怎么了?”
被绘里的声音拉回过了神,海未这才注意到此时自己和她是挨得如此之近——湛蓝色的眼眸宛若清澈的湖面,倒映着一张茫然呆愕的脸庞,自己甚至是处于被夹在绘里撑在地上的双臂之间的状况——这种远超承受自己范围的距离,恐怕只有之前在天台上被意外压在下面的那一次才能媲美。
但这一码归一码,现在这样可是……!
“——!!绘,绘里……?!”海未刚要像炸毛的小动物般从绘里的身旁下逃离出来,但才伸展开的腿却被绘里的手臂绊了一下,反而正对着绘里坐倒了回去,没能及时逃开,“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我?”眼看着海未仍不死心地一点点向后挪动着,绘里也不慢不紧地跟了上去,跟慌里慌张的海未相比,姿态甚至还有点优雅,“当然是在关心你啊,作为引路人。”
“引路人的关心有必要靠得这,这么近近近近近吗?”带着狡黠笑意旳绘里再度缩近了距离,海未感觉自己的耳根快烧得没有知觉了,与愤怒的反噬有得一比——这难道不会给人一种清道者和引路人是不健全关系的错觉吗?
“那,作为朋友?”海未脸上深深的红晕不免得让人怀疑她是否下一秒可能就要像泡温泉泡晕的人一样倒下去,绘里颇有余力地些许放慢了逼近的速度。
“也一样很奇怪!”海未除了后退别无他法的同时,紧紧地闭上眼,好像“只要看不见,再近的距离都不算破廉耻”似的。
“诶——但不这么做,海未你又会‘不,没什么’地转移话题不是吗?”
“我……真的没有事!”脸上隐约能感受到绘里的气息,海未将手挡在了面前,微不足道地做出“格挡”,顺便小声吐槽道,“而且绘里你自己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哦?是吗?”绘里意味深长地眯起眼,将海未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有些强硬地牵起来,拉到她的头侧,比出了发誓的手势,“那么,海未你敢对着所有武士大人的亡魂发誓吗?发誓你现在心里没有隐瞒一丁点问题,可以做到吗?”
“请,请别这样!不要用这种事劳烦各位武士殿下!”
在不弄伤绘里的前提下,海未想尽办法尝试挣脱出去,可直到最后还是被无可退路地困在绘里与电视桌之间,顺便惹来了妮可“那边的两个,要打闹到一旁去闹,万一把电视撞倒该怎么办!”的呵斥。
“你听,妮可都有意见了,海未你就老实说出来吧。”
“也不想想是谁的错……”绘里借势压人的任性语气不禁让海未起了一丝对抗心,唯一自由的一只手撑在身后的电视桌上。
“不是说好的,遇到问题就要好好地讲出来吗?”绘里调戏般的语气渐渐多了一丝好声好劝的意味,不禁让海未犹豫了片刻。
那也不是现在啊!海未撇开脸,极力地躲避着在场其他三个人的目光。于是在不经意间,她瞥到了客厅通往玄关的拐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苍老幽灵躲在那里,窥视着她们这边。
——灵魂?
“那个人是……”注意到海未被吸引走的视线,绘里顺着看去,也看见了那位老人。
“啊,阿茜婆婆!”穗乃果对着用阴沉眼神瞪视过来的老者幽灵挥了挥手,“抱歉啦,一不小心吵到你了,等一下我们会安静一点的。”
“……”阿茜婆婆的目光先是充满忌惮地盯了海未一会儿,然后看了看穗乃果笑容灿烂的脸,才幽幽地退去。
“阿茜?”绘里放开了海未,神情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模样,望向穗乃果,“她就是这栋房子的前房主吗?”
“是啊,以前都是希酱在和她说话的。”穗乃果迈着轻快的脚步,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自从她知道我们可以看得见她后,偶尔她也会来到客厅找我们聊天,意外地很好相处哦,除了要好好爱护这栋屋子的事上。”
“呵呵呵,有一次我直播的时候一回头,看到她坐在后面看我玩游戏,吓得我直接叫出声,差点在粉丝面前身败名裂。”被妨碍了看电视,无聊得只能低头玩手机的妮可干笑着插了一句。
“嗯……不过之前来的时候好像都没见过她……”绘里回忆了一下道。
“额,那,那是因为……”
“有我在的缘故吧。”海未淡淡地消解了穗乃果顾虑自己的尴尬,一脸习以为常,“大部分天生有灵力的存在都会本能地恐惧清道者,猫也好,老人或小孩的幽灵也好,都是这样的。”
绘里想起了当初海未被冬酱亲近时心满意足的笑容——明明才不到一个月的事,却令她感觉恍如隔世般遥远。
于是她问海未:“一直被讨厌下去也无所谓吗?”
“……我不知道。”与绘里直直看来的蓝眸对视了片刻,海未闪躲着垂下了双眸,“但就算有再多的不满,这也是我该受的报应。”
丝毫不出意外的话。绘里闭了闭眼,随后笑意轻佻地看向已经气势汹汹叉腰站直的穗乃果:“——で,她是这样说的,你觉得呢,社长小姐?”
“当然是要让海未酱和阿茜婆婆搞好关系啊!”穗乃果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等,稍等一下!这种事怎么可能做……”
“决一胜负吧,海未酱!”穗乃果打断了海未的话,胸有成竹地指着海未的鼻尖,“用剑道,堂堂正正地决一胜负!”
“……什么?”
到底要怎么去思考才能得出这个办法的,又不是凡事都能靠战斗解决的热血漫情节。
“只要向阿茜婆婆证明我打得过海未酱你,她也就不会把你当作罪兽去害怕了吧。”穗乃果手掌一转,向海未伸出手,“所以,走吧,海未酱。事务所里正好有间房间很适合当剑道的场地用。”
“穗乃果,你的想法未免太莽撞过头了吧,清道者可不是说比普通人力气大一点的问题……”
“那海未酱只要把力量克制在普通人力度和我对打不就行了吗?”
穗乃果过于想当然的念头让海未有些忍无可忍地倒吸一口气,于是她转而向绘里求助:“绘里,能不能帮我劝一下穗乃……”
“来来来,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缪斯侦探社第一届剑道大赛即将开始,各位看客来为你们最看好的选手一掷千金,让我们拭目以待桂冠终落谁家……最低下注金额252日元只收现金谢谢。”
只见妮可举着“赔率1:1”的牌子吆喝着,随后分别收下了绘里押在自己身上的1000元,还有真姬在两人身上各押一半的2000元。
……看来是不能有所指望了。
海未无望于外援地收回视线,再度投向了穗乃果熠熠发光等待自己回应的面庞,先是一阵心累,之后,被一股阔别已久的干劲取而代之。
算了,就当是久违的切磋锻炼。
海未握上了穗乃果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身,铿锵有力地沉声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海未酱……!”
“不过事先说好,我不会使用灵力,同时我会限制我自己的出力。”海未又接着补充道,“并且在此之后,我也绝对不会对你放半点水,请做好觉悟吧。”
“诶?那万一让阿茜婆婆看到我输给你……”穗乃果流露出了一丝心虚。
“那是你自己要考虑的问题,但决斗就是要全力以赴的,不是吗?”海未暗暗使劲,把穗乃果想溜掉的手抓得紧紧的。
“唔……”
“还是说,只要我一使出全力,你就没有可以击败我的信心了,穗乃果?”
海未的面色依旧平和,但直视着穗乃果的金眸已经泛起了锐利的战意。
“——!当然没这回事!”正面接下了海未难得的挑衅,穗乃果眼底燃起了决意的火焰,“要做好觉悟的是你,海未酱!”
……
……
……
“咱记得妮可亲有跟咱提起过这件事,结果是……”
“……是我输了。”
“是啊,在令人意外的方面,穗乃果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呀吶。”
“其实也没有什么意外性,败给穗乃果的剑术,我心服口服。”
在和穗乃果对上竹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自己的剑,作为一个清道者的武器时,或许已经足够锋利;但作为一个剑士的剑,早就钝得不像话了。更难以忍受的,不仅是钝,和穗乃果的剑相比,它还空洞得没有灵魂,只是为了挥出而挥出。
——说到底,即便已经有意识地去克制了,但猎杀罪兽的过程中,自己终究没能避免像其他人一样过分依赖灵力去大幅提高太刀的伤害,其结果便是剑术变得越来越粗糙。
连挥剑的理由都只剩下了“斩杀罪兽”……这样的剑,甚至不如屠夫的片刀。平日里持剑的手不由得捏紧。
“被穗乃果酱打击到了?”
“多少有一点,”海未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松开的手放在了电话线上,“但还是受益良多。”
“是吗……太好了呢。”
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地苦笑着。之前妮可模仿着穗乃果的语气,给自己转述穗乃果作为胜者“海未酱好可怕,虽然每个招式都很正经,但都杀气腾腾的!”的感想,依旧心有余悸地残留在耳边。
不仅真的全力以赴了,还深刻地做检讨吗……
“看来海未酱已经很适应在千代田这里的生活了啊。”希从背倚着白墙的姿势站直了身子,踩着踏实的木屐声,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咱是长大了上高中才搬来这附近的,从那以后也就一直住在这里,所以咱知道的。”
“知道,什么?”
“千代田是一个多么spiritual的地方,以及在这里认识的大家是多么好的人。”
“……是啊,希。”
“然后咱也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咱在这里认知的每一位朋友都平安无事。”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
“咱也相信着。”
——不是塔罗牌说的,而是咱想这么说的。
直到贴在耳旁的听筒传来“嘟——嘟——”的长音,海未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通话已经结束,慢慢地把话筒挂回座机上。她想趁此机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可最终还是压了回去。
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当海未面对玄关里的座机沉思着时,玄关尽头的房门缓缓地打开。刚睡醒的绘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察觉到声响循声看来的海未。
“有电话?”
“……好像是来推销保险的,我挂断了。”定了定一时产生动摇的心神,海未平静地向绘里走去,“今天难得起得这么早啊,绘里,明明是周末。”
“昨晚没睡好。”绘里一脸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不是更该多睡一会儿吗?”
“……”绘里没有说话,但她僵直又涣散的眼神已经表明了 “再床上多躺一秒也是折磨”的事实。
“我知道了,我去准备早餐。”看到绘里的这副模样,海未摇了摇头,进了客厅,走向厨房,就像过去这一个月的每个早上一样。
“咖啡,记得加糖!”绘里补充了一句。
“是是。”
海未的回应因隔着厚厚一堵墙而变得模糊。走廊一时间安静了许多,令绘里的疲惫多了几分沉重的存在感。
她稍微打起了精神,沿着走廊,来到玄关处的座机前,然后,默默地按下了查看键。
座机上显示的一串号码表明:上一次通话对象,是希的手机。
“——”
绘里按回了原界面。眼前的事实,与昨晚把自己从浅眠中惊醒过来的预感太过一致,加之失眠带来的恍惚感,她开始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
海未要用座机给希打电话。就是这样精确得毫无缘由的念头占据了半夜凌晨意识不清的大脑,自己才会梦游般起床,去翻找早就忘了是为何买回来的——
绘里从座机底部的空隙里摸出了藏在那里的录音笔,暂停了它长达7个小时的录音。然后她将录音笔攥进掌心里,疲倦地倚着墙壁,稍作喘息。
虽然真的很在意录音的内容,但是要用这么拐弯抹角,没有半点成就感的方式才能得知……
说实话,很难过。
【“我……真的没有事!”】
清道者的话语只在脑海中回响了一瞬,就渐渐沉入混沌的思绪里,再度浮出水面时,幻化为一句抱怨。
“……大骗子海未。”
冰河之上·第四章:秋日闲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