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五卷 完
“哈啊——”
一如既往的放学时刻,等待着水音来办公室的绘里,一边刷着手机里内容为“近日,京都西京大学出现了一场小范围局部地震,部分建筑和地面受到较为严重的损害,所幸并无人员伤亡”的新闻,一边打着今天的第二十三个哈欠。
昨天从京都回来后,她难得睡了一次充足安稳的觉——没有打扰自己睡眠的梦魇,也没有需要她半夜出门的调查,更没有莫名其妙的时空穿越——但仿佛是要把前几天没有睡到的时间补回来般,睡满了足足十个小时才醒来,她依旧困倦不已,早上的时候甚至被海未叫起来后又倒回床上、睡了三次回笼觉。好不容易来到学校,在几天不见的学生面前,才勉强变回平常该有的状态。可一旦像现在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睡意又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了。
“哈啊——”第二十四个。
唉,如果海未在这里,估计又要说“绘里,虽然我知道你很累,但这样实在太怠惰了”之类的话。
——然而,她并不在这里。
眼皮发沉的绘里默默地盯着办公桌空无一人的座位,回想起了昨天回到公寓门口时,海未对自己说的话。
【“从今天开始,我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随时随地跟在你身边。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包括寻找绘里你灵魂碎片的下落。”提着大包小包的海未,在等待绘里打开门锁的间隙里,郑重嘱咐道,“所以,到时候如果你的身体出现不适的异状或是遇到了危险,请务必,用传送符咒把我叫过来——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还请不要让我一直重复下去。”
“唉……我知道了啦。”
之前的两次也不能算是我故意不想用的啊。绘里心累无比地接受着仿佛是在针对屡教不改的“问题儿童”般的训诫,把海未手中的行李挪进了玄关里。搬完后,她一直起身,回过头,只见海未将她的日记本摊开在她面前:
“那么,这是我刚才在新干线上写的,我之后大致的时间表。”海未指着那张将充分利用一日24小时的表格,然后递给了她,“绘里你过目一下。”
“等……!再怎么说,也不用这么夸张吧?!”绘里赶紧把海未递过来的日记本推了回去。
“实行这张时间表之前,要先保证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困扰。”海未执拗地抵着绘里的力气,日记本在她们之间被推来搡去,“自然要让绘里你确认过了才行。”
“你又不是我雇来的保姆,我怎么可能插手得了你的行程表啦!”
“……而且,后来我也多少自我反省过了。”
“诶?”
海未没有继续在日记本上施力,而是突然情绪低落地沉下声音,这让绘里也不禁停下了这场“反向拔河”,转而愣愣地望着海未。
“绘里你这一趟去京都,说到底是为了确认‘灵魂碎片’的事。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了‘灵魂碎片’、隐瞒了我这一个月里所做的事,你才会同样对我瞒下真正的理由、假借修学旅行带队之由,前去此岸书库调查,结果害你遇到那么多危险的事……”
海未越是说着,眼眸中的神采越沉入暗淡的自责之中。但到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绘里时,面上已经泛起了柔和的淡淡笑意,
“因此,这次我想先把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清楚地告知于你。”
“我……”
“对不起,绘里,让你感到如此不安。”海未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温柔且坚定,使得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绘里更是说不出话,“从今以后,至少在与你有关的事情上,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只要我能更早注意到,我都会立刻向你说清楚的。”
“——”
唔哇……被海未这么一道歉,总感觉擅自跑去京都、让海未担心成这样、而且之后还要继续瞒着她干另一件事的我,才是最该道歉的那一方啊……
或许是因为态度对比上的自惭形秽,绘里的心脏不止地抽痛起来。】
结果还是把那张时间表仔细看了一遍:虽然上面写的待处理事项多得令人发指,但她还是忍不住羡慕起无需考虑睡觉和进食时间的清道者——如果人类可以节省掉那些时间,能干的事可以瞬间翻上不止一倍。
不过这种事还是想想就好。
绘里取出了自备在办公室的茶包和水杯,然后站起身,去一旁的饮水机前倒热水、泡了杯红茶来醒神。等她回到专属的办公椅上时,姗姗来迟的水音沉默不语地走进了办公室。
她浑身散发着漠然的气息,过去总吊儿郎当挂在左臂上的书包,此刻正规规整整地背在双肩上。水音全程笔直地目视前方,走到她平时的座位卸下书包,便直接坐下了,什么话也没有说。
“——哦,你来了,水音。”无视了水音的异样,绘里一如既往地打着招呼,从抽屉中取出几张试卷,放到她面前的桌上,“这是今天的卷子,先把选择题做了吧。”
“……”
面对这放到以前会让她怨声载道的选择题量,水音只是盯了一会儿,便默默地拿出文具盒,埋头写了起来——虽是一副毫无怨言的样子,但仿佛是要砸掉文具盒和用笔尖刺透卷面的凶狠力道,又不说她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
到底是在不满什么呢?
心里疑惑着,但绘里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正过身,端起已经泡好的红茶,慢悠悠地啜了起来。
“……”
“……”
红茶的热气和香味也难掩因焦躁而膨胀的心绪,即便如此,绘里还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间隙里还穿插着偶尔的出神想事,直至杯中茶尽。她放下空了的茶杯,指尖则开始数着拍子般,轻敲着桌面。
三,二,一……
“老师,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再也坐不住的水音“啪”地把笔拍在桌上,咄咄逼人地站了起来。
“嗯哼?”
如她所料,最终还是水音先沉不住气了。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京都的特产。”
“特产?我不是给你吗?早上班会的时候。”绘里将杯子放到了一旁,随意道,“我还想着如果你早上迟到,就放在我这里多‘保管’几天。但幸好你今天来得很准时,太好了呢。”
“不 是 这 个 问 题!”每说一个字,水音就往办公桌上拍一下,弄得上面的物品和摆件震个不停,“为什么,班里每个人都有老师你送的特产啊?!”
“嗯?这不是很正常吗?”绘里一手托着脸,哼着歌微微眯起双眼,“因为不送的话,其他的同学们不就太可怜了嘛。”
“可这样……我和其他人……”水音气得涨红了脸,似乎有口难言地支吾着声,“……不就一样了吗?”
“怎么可能一样,每个人我都尽可能送不重复的礼物。”
“——”
水音不再与绘里争执下去。她紧咬着嘴唇,一屁股坐了回去,重新写起了试卷。
而将这件事视为暂时就此打住的绘里,再度起身去办公室外清洗茶杯。
不久,洗完了杯子、回到办公室的绘里路过水音身后,还特意去瞥了一眼她的卷面,发现她还是卡在自己离开时做的那道简单题上,题目和选项注满了乱涂乱画般的潦草笔记,却愣是写不下一个答案。
……糟糕,做得太过火了。
本想借这次机会,让水音或多或少明白“自己在老师心中的地位和普通学生一样”,但现在这种状态……果然这样做还是太早了吗?
不过很快,绘里又心生一计。
“啊——说起来啊——”绘里故意拉着长音,从包里摸出了一盒买多了的特产,在水音眼前晃了晃,“我这里刚好有一份还不知道要给谁的礼物——不如就送给愿意帮我一个忙的热心学生吧——不知道有我哪一个可爱的学生愿意出手相助呢——?”
“哈——?!!”仿佛要把办公桌掀翻一般,水音气势汹汹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居然还要干活才能拿礼物?!笨蛋才会做吧!”
“啊,是嘛,既然远咲同学不愿意,那还真是遗憾。”绘里惋惜地摇了摇头,抬脚便往办公室外走,“对了对了,如果是园田同学的话,就算不说送礼物也一定会答应吧 ——现在这个时候,园田同学一般都还留在教室——”
“我就是笨蛋。”
迈开的脚只走出了一步就顿住了,在瞬间缴械投降的水音看不见的另一面,绘里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狡黠笑容。
————————
“嘭!”
当最后一摞古老典籍从几乎脱力的水音手中滑下,重重地砸在灵学研究同好会社办的地板上时,令整个房间为之一振的重量瞬间就清楚传达到了内城朝佳的心里。
“诶?绚濑老师?这些是……?”她一时间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
“此岸书库购置过来的二手书,都是那里多余的藏本。”绘里用手指清点了书的数目——五摞四十三本,一本不落。
本来只想从日影那边买个五、六本而已,结果没想到海未不知道在京都哪家坊间名店里买来的油豆腐,把日影香得迷糊晕乎的,然后一口气塞了这么多本过来。如果没有海未在,根本没办法把这些书从京都搬回千代田的公寓,再从公寓搬来学校的办公室。
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也只是油豆腐而已……真的太夸张了。
看着内城朝佳如获至宝般细细检查着那堆书,绘里吐槽的苦笑在脸上些许凝滞了片刻,然后佯装无事地转向筋疲力尽趴倒在地的水音,递出了特产礼物:“来,给你的 。独你仅有的‘第二份礼物’。”
“呼、呼、呼……哼,这明明是我用血汗换来的!”终于缓过劲后,水音从绘里手中气愤填膺地夺过了礼物,然后离去前还专门回头朝她做了一个鬼脸,“还有,幸亏老师你是来当教师而不是去经商,不然你就是日本第一的奸商,被你占走好处的老旧财团都要恨你恨到牙痒痒的那种!”
“怎么会呢。”
是啊,毕竟自己好歹在清楚给水音的“第二份礼物”是原本要送给内城的特产的前提,心里多少还是会对水音抱有歉意的——真正的奸商可不会。
绘里一边在心里条理清晰地反驳了“奸商”的说法,另一边又觉得“啊,正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份多出来的礼物,拿去搪塞水音也算是二次利用了”。
嘛,无法否认的是,由于她自身的缺陷,自己确实习惯于用具体的报酬或回礼,来计算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来。
比如,刚才用“来回五趟的搬书体力活”换一份“特别加赠的礼物”,是合理的。
——再比如,眼下用“几块油豆腐”来交换“等价于四十三本爱书的感谢”,是不合理的。
“绚绚绚绚绚濑老师,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要我收下,实在太……”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内城朝佳抱着其中一本古老的线装书,小鹿般的双眼里水光盈莹。
唉,没办法了。
“啊,这些书不是我买的啦。”绘里抬手制止了内城朝佳的感激言语,仿佛确有其事地扯谎道,“是见月小姐买给你的,我只是被她拜托帮忙送到你手上而已。”
既然这样,那么只要把送礼人的头衔,“推脱”到姐姐内城见月的头上就行了。
“姐姐?绚濑老师,你在京都见到姐姐了吗?”
“嗯,路上偶然遇见的。”——这句话倒不假。
“姐姐她现在……”
“她看起来气色挺不错的。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有些事要忙,可能暂时没办法联络你。”顺带帮要接受肃正巡调查和审讯的内城见月打一下掩护,绘里随手拿起了一本配有儿童插画的《轻松阅读<阵法与结界·立之书>》,翻了一下,然后合起来、拍了拍书脊,“对了,书脊这里,要和其他书一样,印上‘明曜斋’的标记吗?”
“啊……不,之后会一本本画上去的,现在我想摆到书架上。”
在绘里说出“明曜斋”的那一刻起,本就没有起疑的内城朝佳更是对她的话深信不已——在她看来,绚濑老师应该是从姐姐那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我也来帮忙吧。”
“我自己来就好了,绚濑老师。特地麻烦您送过来已经很辛苦了。”内城朝佳拿过了绘里手中的《轻松阅读<阵法与结界·立之书>》,捧着其他书走向了书架,还有些介意道,“不过老师你也可以先用电话联系的,我会直接去您的办公室搬。”
“这样才能给你一个惊喜嘛。”一时无事可干的绘里只能拉来一把椅子,坐在社团活动室中间的长桌旁,注视着内城朝佳辛勤忙活的模样,手指略有踌躇地在桌面上敲点了几下,停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
“——而且,我正好想向你打听一点东西。”
“嗯?也是和彼岸有关的事吗?”
将怀中的最后一本书放到书柜的最高一层,内城朝佳轻快地跳下垫脚用的小矮凳。落地时带起的风些许扬起旧书上附着的、来自此岸书库的灰尘,时间所带来的沉重感蕴含于其中,但仍不比上此刻绘里脸色的一半肃然。
“……内城同学你,是千代田本地人吧?”
“嗯,是哦。”
“是这样啊……”绘里将微微发颤的手指,连同浮躁的心情一起按捺着攥入掌中,平置在膝盖上,
“你在这附近,有认识或听说过,一位名叫‘海未’的年轻女性吗?”
……
……
……
……
昨天,返回东京的新干线上
在大巴睡了一觉后,绘里的状态好上了不少,反倒在大部分的学生因为龙安寺之旅而筋疲力尽地于列车上入睡时,她开始和海未一起翻译《阵法与结界·破之书》剩余的内容,稍微消耗一下无处释放的精力。
不过……与其说是“一起翻译”,她也只是负责把展开来的卷轴,举到海未的面前,让她一边看一边翻译一边抄写在日记本上,根本没有一点帮得上忙的地方。
而且“破之书”的文字量真不是一般的大,尽管海未的翻译速度几乎和单纯的誊抄一样快了,尽管自己久久举着的手臂开始在发酸,但进程似乎只到了第一章的尾声。
“先到这里吧,绘里。”在新干线隐隐的颠簸下,手臂抑藏不住的颤抖被海未看了出来,她落下了“破之书”第一大章的最后一个句号,并撕下写有第一章翻译的那几页笔记,递给了绘里,“看样子,想要一口气翻译完是不可能了。”
“也是呢。”
绘里接过了翻译笔记,扫了一眼,上面浅显易懂的白话文让她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说不定八百里新治的古文意外简单得连自己也看得懂”的错觉——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海未你是……从一开始就精通古文的?还是后来学会的呢?”
“我的话,大概是在生前就对古日语有过广泛的了解。但令人惭愧的是,似乎因为不常使用,我的语法理解只停留在了理论层面。”海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正能做到熟练通读,还是要等到十四年前、虚日刚继任的时候,那时的我经常要帮他整理一些历代虚日遗留下来的古文资料,借这个机会我才彻底掌握了古文的文法。”
“那俄语呢?你好像也会吧?”绘里时常见到她在无障碍阅读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俄语原版名著。
“这个是……我也有点惊讶,毕竟我在遇到绘里之前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俄语。”海未将摊在腿上的日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顺着此刻闲聊的轻松氛围填上了今天的日期和天气,“既然如此,只可能是生前习得的技能吧。”
“——”
出乎意料地,打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来京都出差工作的海未,反而在返程的时候相比起最初自称来京都带队顺带游玩的自己,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尽兴而归的旅人。
可谁让她无论是旅行的开始还是结束,一直都在心怀自己的“鬼胎”呢?
“精通古文和俄语啊……某种意义上来说,生前的海未真是让我感到既敬佩又亲切。”自昨天起就决定摊开说清的话,此刻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酝酿,“可以的话,真想亲眼见见这样的海未呢。”
“唔,我不认为那种人有值得绘里你去敬佩的资格。”谈不上厌恶,海未只是直白地陈述了她的想法,“不过亲眼见见什么的……从现实角度考虑是不可——”
“但如果海未你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到过去的时间旅行者,就并非不可能了吧?”
飞驰于轨道上的新干线呼啸着冲入隧道,在海未暂时定格于吐槽时的无奈的脸色发生变化前,车厢内的一切就陷入了昏黑之中,只剩下一道硬生生僵住的身体轮廓。列车的轰鸣声挤压着这一块沉默的空间,却把焦灼不已的时间拉得更加漫长。
车内隐隐约约的低气压令她的胸口些许发闷,丢出了重磅炸弹的绘里没有急着追问下去,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海未接下来的回应。
“……连你也这么觉得吗?”海未叹息的声音终于落下,掷地有声。
“也?”
如同揭开乌云后绽开的晴天般,随着新干线驶出隧道,覆在海未脸上的厚重阴霾倏然褪去,显露出来的是一抹淡淡的笑意,虽然带着些许的苦涩,但看起来又是如释重负的。
“尽管很久以前就隐隐有这个感觉了,但我也是仍旧要到昨天听了贪婪的那番话,才能‘啊,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地真正确定下来。”海未盖上了在日记本上留下了墨点的钢笔,望向了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当然,刚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我差点震惊得连太刀都拿不稳,不过还是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因为无论生前的自己究竟身处于哪个时代,死后的我也已切实地经历了三十一年的光景,然后行走至今。身为生者的过去可以是虚假的,但作为清道者的现在以及所肩负的责任却是绝对真实的。
“明明嘴上说着这么豁达坦然,可如果我要是不主动问起来,海未却对此根本一字不提嘛。”绘里略微不爽地吐槽道——早说的话自己就不用再费脑力去思考了。
“都说了,擅自追溯自己生前的经历是清道者的禁忌。况且我也不觉得这种话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尤其是绘……”
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的海未刹住了话头,先是眼神愕然地看向耐心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的绘里,然后像是在审视自己当前的处境般陷入深思,才缓缓问道,“——不对,绘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就算当时你在电话里也听到贪婪的话,可光凭那句话又怎么能确定……”
是啊,为什么呢……
不禁心生悲凉的绘里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熟稔于理解与分析彼岸的这些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唉,回到正题吧。
“还记得前天在乱时之境的‘1953年’层,我一个人留在野宫神社里的那个时候吗?那时,我看见了虹壹和崇时留在那里的最后的幻影。”
绘里从海未的手中拿过了钢笔和日记本,以简笔画的形式演示着当时的情形,“虹壹其实并没有像肃正巡报告中猜测的那样杀害了崇时,而是用暴食的『掠夺』吞噬了他的灵体,并且崇时遗留在野宫神社的‘清道者权限’则成为了后来乱时之境的核心。”
“暴食…?——!稍等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不就意味着在那之后,虹壹已经拥有可以操控时间的‘天之力’?!”
难怪几十年来没有一个清道者可以找到他,难怪愤怒会说“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会引发不堪设想的后果‘,原来是因为他可以在被发现之后立刻穿越回过去去重新逃避追捕!
深受震惊的海未久久无法自拔,好不容易,她冷静了下来,注视着画在日记本上、象征“时间天之力”的时钟符号,接过绘里手中的钢笔,补充着画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出于某种原因,被虹壹的时间穿越之力从未来带回到过去的吗?”
海未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将之与“时钟”连在了一起。
“嘛,目前也只能这么去猜想了。”看着海未在这些简易关系图旁添了一个尚待验证的“?”,绘里仿佛完成了一道难题般,泄力地靠回到身后的椅背上,“也刚好也能解释你身上那个特别的适应性了呢。”
“啊……确、确实如此。”突然被指出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之处,海未不由得羞愧难当。
——不过这样看来,如果有一天要当面和虹壹对峙,就必须要事先准备应对时间穿越的手段才行。否则无论强于他多少,结果都会因为“时间穿越”的超常性而功亏一篑。
“谢谢你,绘里。托你的福,我才能在与虹壹正式对决之前得知如此关键的情报。”收起了日记本,海未发自肺腑地感谢道,“你能成为我的引路人实在是太好了。”
“——”
只有这样吗?
海未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反应,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到过去的人,难道不应该最先意识到,“说不定在这个时间点,我还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之类的吗?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清道者的职责?
“绘里?”
“……不,我没事。”
绘里勉强勾了勾嘴角,将原本要向海未坦白的“计划”强压回了心里——眼前这个固执的清道者即便不表态,看这架势也不像是会支持自己的样子。
侧脸望着绘里莫名沉郁下来的脸色,海未愣了片刻,稍稍联想起这个话题伊始对方所说的话,瞬间理解了这场对话存在的根本目的。困惑而白茫的神情渐渐收敛为了坚然的严肃。
“——我不会主动触及禁忌。”海未偏开了低垂下去的目光,力所能及地作出了劝说、也是警告,“所以,请你也不要去做多余的事情,绘里。”
“……”
绘里没有回答。
她合眼、睁眼,持刀的梦魇依旧伫立于冰河的彼方,但距离却比刚来京都时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不少。
而且,无论是纤细挺立的身形,还是兜帽中垂落出的几缕深蓝色发丝,她显然是已经习惯于将这个梦魇认定为海未了。
渐起的寒风刚要吹起墨绿色的外套衣角,代替风声响起的列车运行声将入侵到现实中的冰河之景转瞬地覆盖,夺回了原属于它的主权。始终稳坐在新干线座位上的绘里,平静地感受着残留在皮肤表面的阵阵寒栗。
假设多年以来的梦境和音乃木坂天台上的幻觉都不是无中生有,那或许,自己遗失掉的灵魂碎片,会与仍是生者的“海未”有关(尽管这其中推理的过程没有半点逻辑可言)。
——也就是说,找到那个活着的海未,说不定就能找到那枚灵魂碎片。
【“亚里沙很期待和姐姐一起回到俄罗斯!”】
遭遇危险也好,违背秩序也罢,在和亚里沙又一次做好约定的那一刻起,我已经不能再像之前坐以待毙了,至少也该以我自己的方式去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十月下旬,已入深秋。载着两人背道而驰的心绪,希望号新干线飞速驶离了生者与死者相互影响、一同共存的京都。
……
但“生死交错”从不是独属于京都的异象。
无论何地,由于人们的思念与愿景,生命与死亡总会产生交集。
冰河之上·第五章:生死交错之京 END
绘里:(……可如果,)
绘里:(那个梦魇只是一个预知梦,而我从来没有缺少过灵魂碎片的话,)
绘里:(在这种前提下,我因此找上了生前的海未,反而被捅伤了灵魂,缺失了灵魂碎片,从而主动造就了这个“因”,)
绘里:(那是不是有点不太妙了?)
绘里:(……)
绘里:(…………)
绘里:(虽然这种情况多少有些离谱了,)
绘里:(但果然还是小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