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三卷③
走廊。楼梯间。走廊。楼梯间。
学生会室。保健室。音乐教室。礼堂。运动场。羊驼小屋。弓道场。
追着远咲水音的灵魂,うみ几乎快把整个音乃木坂都跑一遍了,还是没能抓到她——每次快要够着她时,远咲水音就像是有所感知般,直接穿墙到了另一边,使得うみ又要再费功夫绕路去追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猎杀罪兽还来得困难。
“你也差不多该停下了!”翻过了围栏,うみ站上了天台,略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远咲水音的灵魂嗔怒着。后者并没有对うみ的声音作出反应,仍旧一副梦游般的神情,然后不明所以地往天上飘。
“休想跑!”深蓝色的灵力凝形成一条长绳,随着うみ一个甩手,绳子的另一端飞向了“远咲水音”,灵活地绕着她围了一圈,然后猛地收紧,牢牢地将她捆住。
终于抓住了……うみ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还想着往天上飞的“远咲水音”拉回了天台上,然后走向了天台通向室内的门。她转了转几下门把,却发现门是锁着的。
只能从旁边下去了吗。うみ看向身后的“远咲水音”:被绳子绑住后,她似乎变老实了许多,顺从得让うみ觉得自己在牵着只家犬散步。以防万一,うみ还是在她身上又加捆了一圈,避免待会下去的时候让它松脱又跑了。
毕了,うみ领着“远咲水音”走向天台的围栏,但才迈出了一步,一股异样的感觉突如其来地袭上了她。うみ一个激灵回过身,那样的异感就立刻消散,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悄悄站在她的身后对自己进行恶作剧。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但那个感觉却绝对不是假的,因为那清晰得足以让自己用言语去形容:犹如冬天的早晨里,迎面吹来带有新雪气息的清寒之风——可现在的千代田才到秋天。
她愣愣地止住了脚步,缓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所感知到的气息似曾相识:
“……绚濑小姐?”
绝对没错,那是绚濑小姐灵魂的气息,而且是明明确确与此刻身处于教学楼的本人分离开来、并独立存在的另一股气息。尽管只有一个瞬间,但自己真的感知到了。
怎么回事?难道绚濑小姐有两个……不,怎么可能。但那个究竟是……
うみ努力地回忆起那一瞬间所感知到的一切细节,再结合一下绘里身上的情况,答案自然浮现。
感觉上比起绚濑小姐本人,刚才的存在感明显更微弱… …难道说,刚才那个,其实就是绚濑小姐灵魂残缺的那一部分吗?
不过……不是像大部分的灵魂残缺者那样,灵魂天生就不完整;而是后天因为某种原因被分离出去的吗?那又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人曾经对绚濑小姐的灵魂动过手脚吗?
——因为何种原因变成这样的也无法追究了,现在更重要的是,绚濑小姐此时的处境已经没有最开始预想中的那么绝望了:毕竟要治好普通的灵魂残缺者就好比让天生没有手臂的人自己长出一条新的手臂一样难于登天,但是如今既然确认到了绚濑小姐的灵魂残缺部分就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那么只要找到了,并将其融入绚濑小姐的灵魂中,一切问题自然都解决了。
只是……うみ闭上眼,凝神静气,尝试去像刚才一样去感知,但那样的感觉仿若昙花一现,不再重复。
不行,现在“清道者权限”损坏,根本没办法进行大范围感知,倒不如说刚才能感知到才是不正常的。
只能等“清道者权限”修好后再来这里试试看能不能再感知到了……尽管十分不愿意,今天晚上去请教一下虚日修复的方法吧。
うみ扯了扯绳子,又有“远走高飞”念头的“远咲水音”便乖乖地回到了うみ的身边。她看着うみ一脸渺茫地望着远方。
不过……那股气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很近,近得像耳畔旁的轻语。
——又很远,远得像无尽山峦间的回音。
——但是它却,它在……
うみ的心里涌出了难以言喻的伤感,与三十一年前的雨水里所滋生出的如出一辙。
——它在呼唤着我。
————————
“所以,这算是什么情况?”
保健室内,绘里坐在躺着远咲水音的病床床头,看着海未牵着后者的灵魂寻了进来,不禁感到万分头疼。
“简而言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灵魂出窍’现象。”似乎对于绘里的疑问早有预料,海未也立马说出了自己提前想好的猜测,“你的这位学生,是不是以前就会这样突然睡着,而且一睡就要好久才醒?”
“嘛,水音的话,从我教她开始就是这样的了,我一直以为是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但是体检报告却表明她超乎寻常地健康。”绘里担忧地看着睡得香甜的远咲水音,“原来是她自身的体质问题吗?”
“我想是的,容易灵魂出窍的体质,这样的人其实并不是少数。”海未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在“远咲水音”面前挥了挥,只见她纹丝不动地望着前方,目光无神,“但是像你学生这样的,灵魂能自己飘离本体这么远的,倒是十分少见……况且她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估计等灵魂回归身体的时候,只会把灵魂经历的事当做一场梦。”
“……”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不是命数已尽,出窍的灵魂正常都不会离身体太远。而且当灵魂与身体的联系一旦因为分离的时间过长或相隔的距离太远而变得淡薄,灵魂立刻就会被强制召回进身体里的。”眼看着绘里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海未马上安慰道。
“水音这样的情况,你让我只能放着不管吗?”虽然并无对错,但绘里对于海未过于平淡直述的语气感到些许的不满。愠然的冰蓝色眼眸中蕴蓄着几分威严,不禁让海未有些反省自己刚才的措辞可能真的有些不郑重了。
还是说……远咲水音,绚濑小姐真的很重视这个学生啊 ……
“不,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告诉给你,但是具体怎么做都是由绚濑小姐你自己决定的事,”理解到了这一点后,海未很快就说明了自己的立场,“身为非此岸之人的我并无权插手,也不会对你的做法指手画脚。”
“——怎么突然之间把界线划得这么清楚了?”
绘里盯着海未,目睹着她的表情从诧异的凝固,到黯淡的苦涩,再到看起来有些孤寂的浅笑,并轻轻地说: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绚濑小姐。”
——只是从我们初遇起,你就已经一只脚踏入“彼岸” 了,仅此而已。
————————
“嗯……”水音从沉沉的睡眠中醒来,但又马上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侧躺,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等一下,为什么我的课桌上,会有枕头让我躺着?水音双眼紧闭着皱了皱眉,然后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亲爱的绚濑绘里老师那兼容东西方之美的标致面庞。那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总能让自己想到那些富士山的照片中,那片置于点缀着皑雪的峰尖之上的澄澈蓝天。
好漂亮……不对!是我要完了啊——!!!
“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在你的课上睡着的!不要再罚我跑操场了拜托您!”水音将病床的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弱小且无助地瑟瑟发抖。
“水音同学,我才想拜托你不要胡乱栽赃我,我什么时候惩罚过你跑操场了。”绘里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的“棉被”。
“可是刚才老师你不是追着我跑了操场好几圈吗……啊,那是我刚才我做梦梦见的……不管啦!反正老师你不要生我的气啦!我不是故意的!”鼓起的“棉被”又畏缩着往绘里的反方向挪动了一点。
“唉……把被子从头上拿下来,水音。”绘里无可奈何地扯了扯被角,“我没有在生你的气,真的。”
听闻此话,“棉被”中伸出了一只手,将被子稍微拉下来了一点,露出了水音疑心重重的红眸,整个人还是几乎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仿佛一只警惕着主人手中的零食是否蕴含着其他阴谋的受惊的猫:“……你保证?”
“是是,我保证,我没有生你的气。”绘里抬手要把水音身上的被子拽下来,却被灵敏地躲过了。
“空口无凭。”
“那还要怎么样你才信?”
“比如今天放学后的试卷就免了吧……”
“远咲同学,”绘里突然灿烂起来的笑容看得水音有些心里发毛,“国文老师没教过你‘得寸进尺’几个字怎么写吗?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吗?虽然国文不是我的强项,但是这点简单的事我还是教得动的哦?”
“不、不劳您费心了……”水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就把被子拿下来。”
“好的……”
迫于绘里的威严下,水音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扒拉下来,但始终和绘里保持着安全距离,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吃掉似的。
奇怪,我也从来没体罚过她吧,怎么每次都怕成这个样子呢这孩子。绘里疑惑着,但是各种权衡下,还是打算直接切入话题。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绘里酝酿了一下,便从头开始给水音梳理了起因,“还记得我几天前跟你讲过,我最近能看到一些灵异的东西吗?”
“啊,那个啊,当然记得。”水音双眼放光,“所以老师你是真的能看见吗?”
“嗯,尽管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但确实是看见了。”聊起这个,绘里不禁心如死灰,连脸上的微笑都是如此苍白。
“太厉害了,老师!这样的话,你除了当教师,还可以当灵媒啊!你看那些骗子都能赚那么多钱了,老师你这样货真价实的岂不是赚翻了?”
“哈哈,算了吧,这种事留给我的朋友干更合适些。”绘里苦笑两声,转而正色地继续讲下去,“好了,这不是重点——然后,刚才在上课的时候,我发现你睡着后……你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跑出来了。”
天啊,这种话居然从我嘴里说出来了……!看着水音懵懵得做不出任何反应的神情,绘里感到五味杂陈:简直是堪比上个星期五晚上自己头脑一热决定留在公园陪海未一起送死一般令她匪夷所思。
“……哈?老师,能再说一次吗?”水音缓过来了,但还是一脸难以置信。
“好吧,那我再说得简单一点:你上课睡觉的时候灵魂出窍了,完毕。”看着这样的水音,同病相怜的情感不禁在绘里心底油然而生。
“这好像不是简不简单的问题,唔……啊,那,那我梦见的那些东西,难道是我的灵魂跑出来后经历的吗?!难怪有的时候我觉得梦里的东西真实得像亲眼见过一样。”水音恍然大悟。
“应该是吧……顺便问一下,你刚才梦见了什么?”绘里挑了挑眉,瞥了眼后头一直都没有出声的海未,一下子起了玩心问道。
“这个嘛,好像是有一个恶鬼追着我满学校跑的样子,一开始我还把那个人当作是老师你,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不是诶……嗯?老师你在笑什么?”水音疑惑看着绘里因憋笑而不自然抽搐的嘴角。
“不,没什么……”绘里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快要忍笑忍到痉挛的脸终于能趁机放肆地笑出来一番。
没办法,自己也没法和水音描述,对着明知不会听见的她的后背大声抗议“恶鬼”这个代称的海未看起来是多么有趣。
“意义不明……啊!恶鬼!”水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撑在床上,脸凑近了绘里大声说,“老师,你说过的,你会找个好鬼帮我搭桥牵线的!”
竟然还记得这件事……不过都已经答应过她,也只能……
“你确定要吗?”绘里放下手,严肃问道。
“嗯嗯。”水音认真地点点头,腰杆挺直地在病床上正坐。
“那她就在你身后,你想打招呼就打吧。”绘里指了指水音的后方,令她惊得背脊一凉。她脖子僵直地将头转向身后,只看到拉隔起来的白色帘布。
“……什么都没有啊。”
“当然啊,能随随便便看见的就不是鬼了。好了,给我转过去。”绘里推搡着让水音面朝着海未,并轻轻压了一下水音的后脑勺,“刚才也是她把你到处乱跑的灵魂辛苦带回来的,赶紧跟人家道个谢吧。”
“哦,哦……多谢了,鬼,鬼小姐。”虽然有些莫名其妙,水音还是磕磕巴巴地对着“空气”表示了感谢,说完又猛然回头,悄声对绘里说,“……她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听得懂啦,又不是丧失理智的恶灵。”
“唔,呃……老师你真的没在整我吗?”
目光越过了依旧犹豫不决的水音,绘里与同样一脸无奈的海未对视了一眼。经过了两人无言的眼神交流后,海未略显头疼地指了指水音身旁卷成一团的被子。
绘里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对水音说:“你不信的话,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看什么……呜哇哇哇哇!!被子怎么突然间……!”正当水音疑惑于绘里没头没尾的话语时,被子的另一端传来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拉力。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回拽,并望向了拉力的源头,可看见的仍只有孤零零的帘布,而自己仿佛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念力拔河角逐着。最终,水音不敌那股可怕的力道,整条被子被从她手中抽走。她也因惯性而后仰,轻轻地撞在绘里身前。等到一回神,她发现:那条被子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诶?被子呢?棉被暖和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令她觉得手中意外地空荡。在绘里的帮忙下扶正身子的水音一时间还有点懵,还想着“是不是掉到床下去了”地准备探头去查看。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想法, 一床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凭空出现,落在她面前的床单上,吓得水音不禁抖了抖。
“这样你信了吗?”绘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更让她确信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我……”
“你想要请求帮忙的对象就在那里哦。”绘里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正拿着写有“绚濑小姐,你这样做真的让我很为难。”的素描簿的海未。
“……在,在拜托你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一下,可以吗,鬼小姐?”踌躇许久,水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明明水音是看不见自己的,可她的视线却好巧不巧地和自己的视线对上了。再加上后面绘里同样灼灼的目光,海未感到招架不能。
绚濑小姐对于这个学生甚至可以说成是偏爱也不为过吧 ……海未暂时放下了此刻界线模糊得难以区分的彼岸此岸之分,将素描簿翻到了新的一页——
于是,水音看见一本素描簿像刚才的被子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上面工整简洁地写着几个字:“请说。”
“嗯……那个,你知道,死后的人的灵魂都会去哪里呢?” 尽管得到了允许,水音的话还是莫名地吞吞吐吐。
听了这个问题,海未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绘里,只见她神色有些悲伤地沉了下去,似乎是清楚了水音问这话的用意。
这…该怎么回答?海未求助似的将眼神持续投向绘里。感受到了她急切的目光,绘里抬眸,嘴角流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海未不理解她的用意。
保健室内一片死寂,连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都显得那么地有存在感。过了不知多久,素描簿再次变魔术般消失,犹如一个令水音内心揪紧的信号。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见证着素描簿再次出现的全过程——簿子被翻到了新的一面,并且上面写着:
“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灵魂会即刻前往彼岸,类似于死后的世界,然后在彼岸待满七天,就可以被允许去投胎转世了。”
“啊……也是呢!肯定是这样的嘛,哈哈。死后七天就转世去了,那些顽固的老人意外地没有说错呢……话说阎魔大王什么的是不是也是真的存在啊,鬼小姐?”水音极力地用欢快的语气搞怪着,但在海未看来皆无异于强颜欢笑。
而且再加上绘里看透了一切的痛心神情,海未感觉自己的灵核被一把扼住,于心不忍的情感令她偏开了眼神。
——但也有例外,毕竟有个别的灵魂会因为牵挂自己生前的一切而久久滞留于此岸。
——你是想去找谁的灵魂吗?
……这样的话,根本写不下去。
尽管很残忍,但道理就是如此:一个人一旦逝世,他的存在就已经不再属于此岸,也不该和自己生前在此岸联系着的事物与人再有所牵连,因为继续执着不放下去只会他自己感到痛苦而已……那样的感觉,自己早就体会过很多次了。而与之相对地,此岸的人也不该妄图去触及属于彼岸的人——“世界”允许他们对逝者的思念存在,但绝不容许他们的思念亵渎此岸与彼岸的界定。
一切皆已注定,就不要再想着去改变了。海未是这样想的。
于是,她收回素描簿。之后,她默默地听着绘里打起精神转移开了这沉重的话题,开始向水音嘱咐起有关于灵魂出窍可能带来的危险性以及平常她需要多加注意的地方……直至最后,海未都没有再给水音写任何一句和此岸彼岸有关的话。
————————
“绚濑小姐。”
在保健室跟水音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绘里便放她去食堂吃午饭,而自己和海未则返回办公室把手头上的教材放回去。路上,她听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海未突然叫了她。
绘里稍微注意了一下四周——没人——然后回道:
“怎么了?”
“……我做错了吗?”
绘里一直觉得,海未其实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内心活动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窥知一二,就比如刚才,自己就能从她纠结紧蹙的眉间中读出:海未已经猜出水音想找她帮什么样的忙,以及也有可以帮水音的办法——只是她出于某种理由不愿意帮。
……不过也说不定是海未没有特意去收敛表情呢。
“哼嗯……海未你难道会故意做连自己都觉得不对的决定吗?”绘里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身后人那副懊恼至极的神情,像一只清楚自己闯了祸的宠物般。
“我觉得我没做错,但是……我想知道绚濑小姐你是怎么想的,作为远咲水音的老师的立场。”
“如果我说是错的……你会怎么做呢?”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收回我的决定。”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绘里抛过去的假设就立刻被海未还了回来,“就算被你的学生记恨还是被你责怪……”
“太沉重了啦,海未。”
真的是,又不是在演什么苦仇深恨的时代剧。
“……那绚濑小姐你觉得呢?”
“我嘛……还没有想的那么复杂。”
因为一个多星期前,她还是一个现实的唯物主义者。即使自小成长于一个东正教信仰的家庭里,她一直将神鬼魂灵这样的东西视为不存在之物:死亡就是死亡,不是一般家庭所认为的不详忌讳之事,也不是家人们所崇信的“善人升入天堂,恶人坠入地狱”,那只是一个迟早迟晚的既定事实而已。她不曾经历重要之人的离世,也不曾考虑过活人与死者再有联系的可能性。因此,她了解,却也无法理解水音的想法,更无权擅加断定水音的想法是否错误。
“如果只是单纯问我你拒绝了对水音的帮助本身有没有做错,我的答案……是No。”
绘里转过身,突然驻了足,似笑非笑地望着海未,然后视线移向了一旁贴在走廊墙壁的公告栏。海未不自觉地顺着绘里的眼神看去,只见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海报:“高中生心理健康小贴士”。
“……但是,如果你问你没有拒绝对水音的帮助有没有做对,答案也只会是No。”绘里收回目光,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海未,犹如倒映着蓝天的湖面,“正确答案根本不在你身上,而是在水音她自己身上。”
水音的话,就算海未愿意帮助她,估计也会在她亲口向海未说明请求的前一刻就畏缩了,马上放弃说“哈哈哈,还是算了吧,怎么想都太不合适了”——就像她曾经在自己面前所做的那样。
“绚濑小姐……你也不行吗?”海未看起来忧心忡忡——明明水音是自己的学生才对。
“我当然试过了,可再怎么样我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绘里继续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更何况水音她还是一个不愿睁眼的人。”
是要一辈子都捂住自己的眼睛,用自以为是的“了解”伤害自己;还是要原谅自己,好好地去面对死者留给自己的话语——无论哪种结局,选择权都在水音自己手里。
——不过嘛,如果海未真的插手进来,帮水音找到她母亲的灵魂,说不定会变成解决问题的第三种方法。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来,就被绘里一声叹息压了回去。
唉,果然是受那些清道者的事影响多了,居然开始思考起这种方面的办法了,未免也太不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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