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卷⑭
海未现在很是踌躇。
一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身份讲清楚:先表明 “我是一个清道者”?顺带解释“什么是‘清道者’”?接着再说明“看见清道者意味着什么”,以告知她们此刻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话说这么复杂的东西,真的能所有人都听得懂吗?这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来说明真的没问题吗?
二是……
“那个……高坂小姐……”
“啊!海未酱,你这样不行啊!”
“嗯?什,什么不行?”
“你都直接叫小鸟酱的名字了,为什么叫我却还在加敬称呢?这不公平!”
“不,高坂小姐,那个是……”
“海未酱,是穗——乃——果——,才对哦。”穗乃果依依不饶地强调着。
“……好的,穗乃果。”
“嗯!海未酱!怎么了吗?”穗乃果飞快地把烤肉翻了一个面,便笑容灿烂地面朝着海未。
冒出油花的猪颈肉表面与滚烫的铁格架接触,发出“滋滋 ”的声音,一瞬间,浓厚的烤肉香从烤架上涌了上来。海未坐在圆桌朝外的一侧,目睹玩着手机的妮可闻香放下手机,拿起筷子,与先前就开始盯着烤肉的凛和花阳一起蓄势待发地等着肉烤熟的那一刻;希虽和小鸟一样庄重地端坐着,但海未感受的到希的精气神始终没有从烤盘上离开过;真姬则仿佛与世无争地继续刷着手机。
……为什么会在烤肉店里?现在这种氛围根本就没办法认真地让所有人听自己这个陌生人说明啊。
看来不是时候啊。海未无声地叹息着,然后摆出勉强的笑容:“不,没事。”
“……”绘里稍稍放低了竖在自己面前的杂志,探出来的目光略显无奈地看着掩不住丧气神情的海未,原本决意置之不理的赌气之心也不免软了下来。她将杂志合起,放在一旁,手伸向了桌边一副多余的烧烤夹——
而另一边,“烤肉争夺战”即将要打响。
花阳(OS):烤肉与米饭是绝配,尤其当第一时间熟透的烤肉所流出的汁水和米饭交融在一起……呜啊啊,想想眼泪就不禁流出来了……
凛(OS):凛我真的好饿啊,作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疼成这样的补偿,让凛第一个吃到烤肉吧拉面之神大人!
妮可(OS):哼,凭借我多年下厨的经验,怎么可能会有人比我更清楚烤肉起架的最佳时机,这个烤肉,是属于妮可妮我的!
希(OS):咱知道你在想什么,妮可亲,你果然还是太甜(天真)了。哪怕是一点材质差别,家用烧烤架和这家店里的烧烤架烤肉所需的时间可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是,作为这家烤肉店将近十年的老客户,咱对于店里烤肉的熟悉程度可是比来店里打工的新人烤肉师傅还要深。
“没错,就是现在!”希瞬间抄起了筷子,在其他三人都没有预料的时机,精准地夹住了烤肉。但在烤肉要被从烧烤网上夹起时,一副烧烤夹横插了进来,从希筷子的缝隙中将烤肉刮截了下去。第一块烤肉落在了其他的烤肉上,然后被那副霸道的烧烤夹一并搜刮走。
她们看着绘里夸张地将烧烤网上的所有烤肉一大叠地夹回自己的小碟中,并面色平静地把烧烤夹放回原位。
“绘里亲!你怎么这样!”希罕见地失了游刃有余的神态,对着绘里抱怨道,“咱等了好久的烤肉诶!”
“比起烤肉,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虽然挚友对于烤肉的狂热自己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绘里还是忍不住叹气,然后立刻从自己的碟子里夹了两片烤肉给希,接着再把剩余的烤肉平均分给了其他人,顺便叫住企图往烧烤网上添新肉的妮可:“还有妮可,先别加肉了,等一下再继续烤。”
“怎么了,绘里酱?”与其他人的不满不同,小鸟疑惑于绘里一时之间突然变得这么强硬。
“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家,”依次分完烤肉后,绘里放下碟子,拿出了过去担任学生会长时的气势,正声道,“是关于我和海未,也是和你们所有人有关的,非常重要的事。”
“啊,原来如此。”希恍然大悟,“哈哈,咱一来到烤肉店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诶?!是什么是什么?”穗乃果眼睛突然就亮了,“是绘里酱你要把海未酱拉进侦探社的事吗?”
“穗乃果,那是你自己在想的事吧?”真姬放下了手机,忍不住吐槽道。
“嘛,你们接下来听海未讲就行了。”绘里淡淡地看了同样看向自己的海未一眼,便仿佛置身事外般地再度拿起杂志,低头翻阅起来。
“——”接收到绘里的眼神,海未心中微微一动,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谢谢你,绚濑小姐。
海未面向了正盯着自己的其余六人,轻咳一声,说:
“请问,你们听说过‘清道者’吗?”
————————
在听海未说明一切的间隙中,烤肉已经又烤完了一轮。
“原来海未酱是普通人看不见的鬼啊。”唤来服务生换了一个新烧烤网后,穗乃果继续往上面放第三轮的生肉,“难怪你一下子就把那么多的怪物……额,猪兽?”
“穗乃果酱,是罪兽哦。”小鸟出声提醒道。
“对!罪兽!海未酱你一下子就把那些根本打不动的罪兽都打倒了,而且刚才服务员小哥数人数的时候居然只数了八个人,我还很奇怪呢!结果没想到是他看不见海未酱你。”
“是的,你能明白就好。”——虽然更应该在意的,备受罪兽威胁的安全问题,似乎没有被穗乃果放在首位。
“我想起来了!”凛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那个罪兽,凛我之前就见过的啊喵!”
“真的吗?请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海未立刻望向凛。
“好像是几天前,我晚上在秋叶原那条街上巡逻的时候,看到有只很大只的生物在街上走,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动物园跑出来的大象还是河马什么的,还特别打电话到局里问了一下。”凛仔细回忆着,语气十分地生动形象,“ 之后,它注意到了我,就朝着凛跑过了喵!”
“诶——?!!”花阳大声惊呼,手颤抖着摸上凛的手臂,仿佛在确认凛是否真实存在,“这,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那凛酱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很简单啊,花阳亲。”凛理所当然道,“凛我就直接跑起来了啊喵。它又大又笨重,根本就追不上我嘛!”
“啊嘞?是这么简单的事吗?”对于在被罪兽追逐这件事深有体会的穗乃果发出了愕然的声音,“那为什么我会被追得那么累呢?”
“因为罪兽也有分类型的。”海未有些心累地说,“大概是凛小姐遇到的是力量型,而穗乃果小……穗乃果你则不幸碰到速度型的罪兽所致。”
“是啊,如果是前者,或许是还能避免和它硬碰硬地及时躲开;但是后者,一旦被抓住了就插翅难逃了。”静静旁听了许久,绘里的视线从杂志上离开,严厉地看向其他人,“要知道,现在我们所有人都看得见海未,就代表我们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都会被罪兽视为猎物,而我们不可能每次都侥幸躲过去——这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千万不能随意对待。”
“我倒是没差啦,本来晚上就不出门的。”妮可趁所有人都在挂记罪兽的事时,夹起了一片烤肉。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花阳面露难色,“虽然说只要晚上八点之后不在室外就不会有事,但万一,比如要是我晚上要加班到很晚才能回家呢?”
“没事的,花阳酱,就算在晚上八点之后,只要和普通人一起行动,罪兽也不会轻易地袭击你的。”希安慰道,“咱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哦。”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吧。”真姬忍不住插嘴,“如果只是和其他的同事和朋友一起走或许不要紧,可问题是现在是我们整个侦探社的人都成了罪兽的目标了。往后我们要是还像今天这样一起行动到这么晚——简直和一个会行走的罪兽诱捕器没什么两样。”
“啊呀,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听真姬这么一说,希脸上的微笑只能尴尬又勉强地挂在嘴角上了。
估计连罪兽都没想到还有这等阵势:令它们垂涎欲滴的通灵者这样成群结队地在它们的猎食范围晃荡……光是想象一下那样的情况,海未觉得自己身为清道者的常识都要碎一地了。
“不是还有海未酱在吗?”穗乃果解决完碟中的烤肉,一边等着新一轮烤肉,一边提了一嘴。
“穗乃果,你这样说得是不是太理所应当了?”真姬皱了皱眉,“再怎么自来熟也该有个限度,海未和你顶多才认识三个小时,你怎么能让她像我们一样答应你那无理的要求。”
“才不是无理的要求呢!罪兽本来就是要让海未酱杀掉的 。”穗乃果愤愤不平着真姬对自己的责怪,并向海未示意道,“是吧,海未酱?”
“是,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海未礼貌地笑了笑。
“话是没错,但是你的说法……”真姬顿了顿,便叹口气作罢,转而说,“但是海未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顾及到我们这边,整片千代田区不是都是由她负责的吗?”
“哼哼哼,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穗乃果不仅没有因为真姬的话受到任何的打击,反而还得意地笑起来。
“?”真姬的紫眸里满是疑惑之色。
“只要海未酱也成为我们侦探社的一员不就行了吗?这样不仅随时向海未酱求助,穗乃果我还可以给她发工资,不是很合适吗?”穗乃果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
真姬震惊了——穗乃果居然把她先前就想抛出的“橄榄枝 ”埋伏到这里来了?!
“不,那个,穗乃果……请恕我拒绝。”所幸海未飞快地拒绝了穗乃果这个超脱常理的邀请。
“诶——?!!为什么?!难道海未酱你想要更高的工资吗?”
“请不要误会了,我对工资并无欲求。”海未极力地避免自己被穗乃果的脑回路带着跑,直视着穗乃果的双眼陈述道,“我本来就打算帮助你们,毕竟你们的情况实在过于特殊,同时还是绚濑小姐的朋友……但没有非要加入你们侦探社的必要。”
“啊……这样啊……”穗乃果失落地低下头。
“是的,还请你能包涵理解一下。”
“……”小鸟看了看穗乃果,再看了看海未,思忖了一下,像是坚定了什么似的,直直地面向海未。
“海未酱。”
“嗯?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海未对上了小鸟情绪难测的目光。
“其实小鸟我,在暑假回到千代田之前,就见过罪兽了。” 小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正在各干各的其他人,吓得忘掉了手中的事,将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她。而本就与小鸟对视着的海未,面色连同身体一起僵住了。
“……什么?”海未花了好大的劲,消化了小鸟的话,可心里仍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慌乱。
“三个月前,当时还在留学期间,那时我见到罪兽了。”小鸟慢条斯理地说着,并补充道,“——在意大利的米兰。”
海未的金瞳猛地一缩,大脑像是被一枚炸弹轰过般一片空白。等她缓过来时,其他人似乎都惊异于自己不自然的沉默而好奇地望了过来。尽管在那么多道目光的洗礼下,海未仍感到自己一时间难以开口再说一些什么话— —还能说什么呢?仅仅一句话,不但推翻了自己先前猜测的可能性,而且还和自己最意料不到,也最不想触及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抱歉,我失陪了。”就这样僵坐了许久,海未终究不愿自己坐如针毡般大脑死机下去,“我希望能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说完,海未起身,鞠了一躬以示歉意,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烤肉店。
“海未酱,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凛挺直身子,努力地想透过烤肉店的橱窗看到身在外面的海未的模样。
“啊啊,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说太过了呢……”小鸟略微苦恼地摸了摸脸。
意大利……望着海未被隔离在了玻璃门外的背影,绘里蹙了蹙眉。之前海未说她在来千代田前是在意大利待过一段时间的,难道说……
“小鸟,你在意大利见过海未吗?”绘里转向了小鸟。
“嗯,见过哦。”小鸟笑眯起眼,“不过海未酱应该没注意到我吧。”
也就是说,小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并不是因为千代田的异常才出现通灵体质的,而是因为……
望着小鸟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绘里的千言万语汇成一滴仅存在于心中的冷汗。
——小鸟,真可怕啊。
“什么!小鸟酱你居然这么早就见过海未酱了?!”穗乃果不满地微鼓起脸,“为什么你没跟我说起过呢?”
“因为跟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有关嘛。”小鸟摸了摸穗乃果的头,安抚道,“下次有机会会跟你讲的哦,穗乃果酱。”
虽然完全想不到有什么秘密是能够把一个没正式见过面的清道者牵扯进去的,但是现在……也不能就这样任由海未在外面一个人郁闷吧?
这么想着,绘里正要起身,便被希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还是让咱去吧。”
“哈?”
“绘里亲,你不是才和海未酱闹不开心吗?”
“那和现在没关系吧?”
“咱知道的啦,绘里亲想说的我会好好说给海未酱听的。” 无视了绘里的反驳,希笑容满面地起了身,然后用足以比拟竞走运动员的速度,抢在她前面走了出去。
“……”
所以她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啊?绘里放弃了抗争,一边拿起碟子,吃着放凉已久的烤肉,一边思考着先前的疑问。
————————
【“绚濑小姐她,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うみ冰冷且直接的话语封住了希的喉咙。
骗人的吧,绘里亲,你明明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正常,身体素质还是那么的强,甚至能踩着高跟鞋去追逃学的不良少女,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就……
就……
希试图去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谎言,可是,隐隐要溢出眼眶的眼泪却告诉她自己已经相信了うみ的话。
绘里亲做那个噩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不要。
有相同症状的大学校友在23岁生日后就突发疾病去世了
——不要想了。
绘里亲在很早之前就对很多事物没有感觉了
——不要再想了!
希咬了咬嘴唇,眼角的泪水就这样积在了那里,愣是没有掉下来。她望向了久久不语的うみ——うみ只是看着她,清明的金眸在昏暗的玄关里好似会发光,令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和父母去医院时所见的,在惨白的长长走廊尽头,手术室那遥远又不真实的灯光。
——如今竟在咫尺之间。
“咱该怎么办?”
“实在是万分抱歉,我直到现在姑且没有都想到任何办法 。”うみ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感情,“我目前的打算是将每天晚上猎杀罪兽所得的灵力转让给绚濑小姐,以缓解她的……问题,至于根治的手段,我想再继续观察几天再决定如何做。”
“……”
“我能说的只有如此了,趁现在绚濑小姐还不在,希小姐你还是……”
“等一下!”
うみ正要转身走向客厅,便被希叫住了。她没有正过脸看希,但却能想象的到希迷茫无助的神情——尽管平常的希看起来不像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
“うみ酱,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绘里亲!”希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开始落泪的自己显得那么狼狈,更为了她的挚友,她弯下腰恳求着,“我知道这很勉强人,可是……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请求!请你救救绘里亲,救救她。绘里亲她……她不应该因为这种不讲理的理由就这么死去!”
うみ还是没有看向希,被长发遮掩的侧脸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半晌,直到这死缓一般的沉默持续到希的腰部开始沿着脊椎向着大脑发出了酸麻的信号,うみ沉抑又略微沙哑的声音才传来:
“……对不起,我无法答应你这件事。”
“嗡”的一声,希的脑袋被うみ的回答震得一片轰鸣——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是救绘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是自以为自己能收到肯定答复的提前备好的安心与踏实?还是绘里口中转述的,那个愿意为困难之人赴汤蹈火,具有武士精神的清道者うみ的形象?
应该都有吧,不然自己也不会一时情绪失控到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
“……”
“在你看来,绘里亲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吗?”
“……”
“既然如此,你之前又是为什么要救绘里亲?!难不成你们清道者的净化指南里还有一项‘日行一善’吗?只是为了完成指标才出手相救的吗?”
“……”
“咱以为……我以为,至少你,至少你会和刻板印象中的清道者不一样的。可事实上,还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
无论希说再多连她自己的内心都觉得是道德绑架的话,うみ始终没有反驳过半句,沉默得像裸露出海平面的礁石,任由海浪拍打而不动声色。她只是听着,让希发泄完不得回应的挫败后,一点点地冷静下来,一点点地将被绝望压垮成碎片的理智重新拼凑回来。
从刚才开始就隐隐传来的卫生间的水声停息,うみ终于看向了希,用波澜不惊得恍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眼神示意:你该走了。
……
希忘了自己后来是怎么出去的,她只记得户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驱散了玄关留在她身上的昏暗气息,可那些难以接受的现实的阴影仍挥之不去地笼罩于心头。一时间,反差巨大的光明并没有缓解自己的消沉,而是令自己大脑缺氧,让一切表象的日常看起来都是如此的不真实。一阵头晕目眩后,希靠倒在绘里家的门上。】
————————
而当时那个硬得像石头的うみ,此刻整个人却不成体统地趴在路边的围栏上。随着微微的夜风,几缕深蓝色的发丝惬意地乱飘,一如生长于河流边上,那毛绒绒的芦苇。但在希看来,她埋进单臂间的脸应该不是这么轻松的感觉。
“就算是清道者,也难逃诸事烦恼呢。”
听闻这句话,うみ从栏杆上撑起身子,沉沉地呼出一口疲惫的叹息,随后松开了围栏,重振精神地面向了希。
“……尽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うみ面露歉意,“真是万分抱歉,是我给贵社的所有人带来了麻烦。”
“うみ酱你等一下还向其他人道歉吗?”
“?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没什么,咱只是突然想象到,穗乃果酱会借题发挥说‘うみ酱感到抱歉的话,就加入侦探社吧!’的情形了。”希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真的吗?怎么样也不会……不,大概,也不对,肯定会的吧。”短暂的接触中,うみ已经有了一点要摸透穗乃果行为之意外程度的迹象,“有这样的社长,侦探社的你们还真是辛苦。”
“嘛啊,也差不多已经习惯呀呐。”希同感地点了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一次,咱也觉得うみ酱加入咱们侦探社也没什么不好的。”
“怎么连希小姐你也……”
“缪斯侦探事务所是咱取的,因为塔罗牌告诉咱,侦探社将会有九名成员,于是咱向穗乃果酱提议了这个名字。”
“那跟我也没并无关联吧。”
“有哦,当时穗乃果听了咱这个理由,就义正言辞地跟咱说,‘侦探社里只要我们八个人就够了哦,希酱!’,嘛,虽然最后还是把这个名字拿去用了。”
“……”
“所以,之前那么反对招收第九名成员的穗乃果酱,为什么在见到うみ酱后,会这么执着于邀请你加入,咱觉得很神奇。”希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副塔罗牌,“咱其实一直都是比起塔罗牌,更相信穗乃果酱的,但以防万一,还是拜托一下塔罗牌吧。”
希用着一种连うみ看得都有点目不暇接的诡异手法重新洗牌,将塔罗牌的背面呈扇形展开,摊在了うみ面前。
“抽一张试试吧,うみ酱。”
うみ没有伸出手,而是盯着希:“抽了就会变成一种潜移默化的暗示。”
“那咱自己看就行了,うみ酱你不用看。”
“……”拗不过希,うみ从其中抽了一张,便看也不看地交给了希。
“好了。”希收起塔罗牌,并接下うみ递过来的那张,将其藏在身后,“绘里亲想说的话咱已经说完……”
“等一下,绚濑小姐想说的话是指什么?”
“嗯?就是想让你进去里面,别一直待在外面了啊。”希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うみ酱你不是已经被咱说服准备要加入侦探社,等一下就要进去里面告诉大家吗?”
“完全没有这回事,请不要随意篡改我的意思,对于加入侦探社的邀请我现在以及往后都是持拒绝态度的。”うみ飞快地否认道。
“啊啦,那还真是遗憾。”
“……希小姐,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注视着希轻松写意的笑脸,うみ严肃道,“你说‘绚濑小姐的话’,换言之,你也有‘自己的话’吧?”
希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收敛起来,唯有绿色的眼眸依旧神秘而深邃。她似有顾虑地停顿了片刻,脸上多了一丝自嘲的笑意,随后开口:
“うみ酱,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意思?”うみ困惑地皱了皱眉。
“你明明在那个时候就拒绝了咱的请求,却又在绘里亲有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救她……这不是很矛盾吗?”
“……希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うみ一脸“果然如此 ”地叹了口气,“我不答应你的请求,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救绚濑小姐的打算。”
“那应该是什么意思?”
“那是……”うみ犹豫了半晌,解释道,“可能你们会觉得有点过了,但对我而言,一旦答应了他人的请求,即便身死也一定要完成。”
“所以,你没答应我的原因是……”
“我已经对其他的人先许下了其他的誓言,因此我不会为了后来的你的请求而舍弃自己的生命。”うみ充满歉意地低下了视线,“当然,恕我无法答应你,但我会尽我所能地去救绚濑小姐的,这一点我能保证。”
“……”希张了张嘴,可是被惊愕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筋疲力尽地耷下双肩,“原来如此,咱也稍微能理解绘里亲的感受了。”
“唔?!什么意思?”うみ像是被突然指名了般地后退一步。
“实在是正经得古老啊,うみ酱。”
“古老……?!都,都说了我是以前的人!观念古老一点的不才是正常的吗?”
“化石一样的古老根本称不上是‘古老一点’呀呐。”
“居然说是化石……”うみ欲哭无泪地靠在围栏上,“武士道原来已经不适用这个时代了吗?”
“不不,才不是这个问题吧,重点是うみ酱你对自己太严苛了。”希赶紧吐槽着把うみ拉回来,“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うみ酱帮绘里亲帮到赔上性命的程度,这种说法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嗯……可是那也算是我的原则。”うみ仍在坚持着,“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那种绝望的地步,但一想到真到那时会选择放手的自己,我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答应你。”
——所以才说你是正经得古老啊。希在心里无可奈何地苦笑着。
“嘛,うみ酱你这种硬派的作风咱已经充分理解,不过面对绘里亲你可不能还这样做呀呐。”希告诫着うみ,“不然绝对还会变得像刚才那样僵硬的情况的。”
“刚才……是,实在是多亏了你的帮助。”うみ想了想,并诚心请教道,“那么,还请你多多指教,希小姐,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嘛……绘里亲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是。”
“所以,没办法用道理说服她的时候,不如就试着软下性子来吧。”
“是,我明白了,那具体的办法是什么呢?”
“唔……咱的办法うみ酱应该没办法适用吧,不如……无理取闹一点吧?”
“……什么?”
“毕竟うみ酱你平常都是那个样子的,突然无理取闹起来一定会特别有反差,绘里亲也会拿你没办法吧……嗯… …应该会吧。”说到最后,连希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了— —她又没用过这招去忽悠过绘里。
“我……会谨慎考虑你的建议的。”
“啊!不过情书战术是绝对不行的哦!”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深思熟虑着走进烤肉店的うみ,“绘里亲可是会暴走的!”
“情情情情情——书?!!!”うみ像是舌头抽搐般地发出了长串的惊疑,双颊“噌”地瞬间涨红,“我我我我我没有写过情书啊!那封信不是我写的!”
“诶?可是这封信上……”希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被折叠着收在里面,满是折痕的一封信,“不是有署名是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うみ冲了过来,疾风般地掠走了希手中的信,把它紧紧地捂在手里,不让希再碰到。
“……真的是你写的?”在希看来,うみ的一系列行为看起来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是!绝对不是!请不要再说是我写的了!”
“那うみ酱打开来看一下不就好了吗?如果不是你的写的话。”
“这……”经希提醒了之后,うみ屏住气,然后再缓缓吐了出来,重复几次深呼吸,她双手颤抖着拿起信封,抽出装在里面的信纸,一副比收到情书的本人还要紧张的样子将之展开。最开始的几行,她的眼神还十分动摇,但随着阅读字数的增加,うみ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脸上的红晕也跟着消退,尤其看到署名“那天与你相遇的清道者”的时候,眼角还不明地抽搐了一下。最后,うみ忍着想要信纸一团揉皱的冲动,把信纸折了回去。
“这是虚日写的。”うみ把信纸装回信封,并将信封收进自己的衣襟,“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绚濑小姐帮她消除灵力,他恐怕是想用这种方式推我一把。”
【“知道吗?从我这里看,你简直就像是一个纠结着要不要跟喜欢的人告白的纯情高中生啊。”】
说起来,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所以才会选择用情书把绚濑小姐引起公园吗……可是这不是会让绚濑小姐觉得我是一个第一次见面后就向她告白的轻浮之人吗?!不要啊啊啊——!这样我根本就没有脸面面对她啊——! !破廉耻——!!!
“啊啦,原来真不是うみ酱写的啊。”看着羞耻到炸的うみ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希露出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遗憾神情。
“当然不是!”うみ再次炸毛,她面上仍残留着红晕地放下手,并且从身上掏出了一本笔记本,并摊开给她看,“你看我的字迹,跟这封信上的完全不一样啊!”
“嗯,确实。”希扫了一眼字如其人的清秀端正的字体,以及那看起来和日记一样的格式,“还有,这是うみ酱你的日记?”
“咳咳,这不是重点。”うみ尴尬地轻咳一声,把笔记本飞快地收了回去,“总之,关于情、情书,我之后会去找虚日证实,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好的~”
うみ很是怀疑希这听似答应实则敷衍的语气——但无可奈何,谁让过了这多年,自己对这种东西依旧没办法冷静下头脑去看待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垂下头,眼眸敛进了思忖的阴影里,嘴角上残留的那点笑意显得有点寂寥。
也是啊。我究竟是谁?我到底是怎么成为清道者的?… …花了31年都没能想明白的这些问题,难道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些“蛛丝马迹”就能马上帮自己想明白了吗?
——即便什么也不明白,但还是要向前走。这大概就是生活于此岸的人所体会到的感觉吧。
尽管距离她成为存在上归属于此岸的清道者已经过了两天,但这样的道理,うみ到现在才切实理解到。
这样想着,那些不解与困扰虽还萦绕于心头,但不知为何却轻松了不少。她转过身,走进了肉香四溢的店内。
希目送着うみ一脸豁然开朗地走进了烤肉店,和蔼的神色回归淡然,一直藏在身后的塔罗牌终于可以拿出来。她沉默着盯着牌背面的花纹,深吸一口气,将塔罗牌转向了正面:
“……正位,命运之轮(Wheel of Fortune)。”读出那张牌的名字,希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服输一般地感慨着,“果然,穗乃果酱还是那么厉害啊。”
只是,再配上自己之前给绘里亲占卜的……希拿出自己的那一副塔罗牌,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牌,上面画着一座高耸得刺破云端的高塔,它的塔尖被一道闪电击毁,身在其中的两个人从塔上坠向地面。
“高塔(The Tower),吗。”
——但愿“命运之轮”真的能扭转一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