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五卷⑩(中)(1)
……
不知从何时起,就知晓了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隔阂;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沉默于自己而言,既是口头禅,也是在熙熙攘攘中维持自我的有用器皿。
因为——没有人想聆听我的话语,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情感,没有人会认可我的行为。即便加入了本以为与我拥有着相似信念的肃正巡,希望之后能因此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但终究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
是啊,仅仅是一厢情愿。拯救他人的生命什么的仅仅只是我的负罪感作祟,过了这么多年,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现实,差不多该适时抛弃掉这个天真的念头,去肩负作为肃正巡清道者的责任……才对。
【“海未,从你加入肃正巡以来,我们已经认识将近十年了吧?”
“……是的。”
“别那么一副严肃的表情,放轻松一点,我现在可不是在用肃正巡组长的身份跟你说话的。”
“嗯,我明白。”
“唉,真奇怪呢,我记得你以前虽然也不算是经常开口说话的类型,但是不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嘛,算了,今天我叫你出来,主要还是想问你是否有接替肃正巡组长的意愿。毕竟你看,以我现在禊净怨念的进度 ,再过段时间就该去彼岸……”
“——”
“海未?”
“……万分抱歉,但还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可为什么,面对组长的邀请,我又一次地退却犹豫?明明这就是别无选择的唯独一条路,如果与之背离的话,那么我内心深处真正所追求期盼的究竟是什么?属于清道者51306891132的状似心跳的“炽热”又是为何而燃烧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当年千代田的雨为什么如此令人伤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记得“失落之海”的存在,不明白一直以来我所坚持的信念与原则是否正确,更不明白从今以后我继续前进的理由与意义。
于是,既逃不出千代田的雨,也挣不开失落的海浪,直至在京都遇到那一日的太阳雨之前,我都在固步自封。
————————
在当下的这个季节,这场太阳雨来得太过猝然。哪怕雨势是如此之小,小到淋在身上只有绵软阴冷的湿意,大街上仍仿佛一扫而净般,廖无人影;哪怕雨滴是如此之细,细到不眯眼去看根本看不见,却依旧能像针一般,将树上的夜樱一瓣一瓣地刺落于石板路上,被雨水泥泞沾污。
走在鸭川沿岸的石板路上,起初,绘里还会每一步落脚时,特别留心不去踩到地上的夜樱花瓣。渐渐地,花瓣几乎要铺满了这条路,不留点空隙,又加上她转念一想“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便不再在意了。
只是,即使她已经有意把自己从这所谓梦中抽离出身地作了区别,心境上却仍不自主地被这降临于春季、却比秋天更萧瑟凄凉的雨所感染。
……好冷清。
“幻日”已经逐渐疏离到了伸手无法触及的雨雾另一头,垂下眼神的绘里压低了伞沿。蓦然回身,海未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地落樱,一边踱步着,一边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真的不过来一起撑伞吗?”话刚溜出口的那一刻,就被渗进了空气中的沉重水汽,听起来竟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抱怨意味。
驻足的步伐轻巧得连水花都激不起来,迎面向自己的“清道者权限”也是同样毫无波澜,只是闷闷地发出回响:
“万分感谢你的关心,但这把伞给两个人遮雨恐怕有些勉强,还是A小姐你一个人撑吧。”
海未的语气已经不再如“梦境”伊始时的那般疏远,除了那个仍听得她忍不住自咬舌根的称呼,基本与自己平日里所熟知的她别无一二了。
而追根究底起,那个让海未的态度产生变化的缘由——
“失落之海的存在,对你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事实不是吗?”
面对自己的反驳,海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比起先前几次那种不自然的话语距离感,这一次的不过是思考间隙的停顿。半晌,在鸭川河畔只剩雨滴没入河面的声音前,海未缓缓开口:
“几年前的有一天,在肃正巡完成了一次大型清剿后的庆功宴上,814突然讲起了一则关于‘失落之海’的传闻……说是传闻,但似乎从来没有在除了814以外的清道者之间传播开过,甚至814自己都不清楚他是从何听说的……那个时候,在场听他讲述的大多数人,都只是把‘失落之海’当成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看待,包括当时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雨丝依旧悄无声息,但不明的沉郁氛围挤兑着光线的空间,令四周更加黯淡无光。望着近在咫尺的鸭川,海未的眼神却像是在远眺着更加辽阔无垠、更加遥不可及的事物,满是暗色的迷惘。
“——但是,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忘记了‘失落之海’的传闻,就好像前一天晚上,大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一样……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
绘里静静地注视着她,长久一动不动举着伞的手腕有些发酸,但却比不上此刻闷堵的胸口。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幡然清醒过来的海未抢先着急补充道:“不,不对!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在对A小姐你们失落之海那边对相关记忆的处理表示不满!倒不如说身在你们的立场这样做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只是因为我自己……因为那个……”
被前一刻伤感的气氛差点带进去的绘里,愣了一下,随即便展露出了平日里那般意味深长的狡黠微笑:“哼?因为什么?”
“因为……这样真假未定的事,却只有我记得,总觉得有些……寂寞。”海未的眼神又黯淡了几分,并且难为情地撇开到一边,“抱歉,虽然听起来是十分幼稚的发言,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嗯,原来如此呢。所以知道我是从失落之海来的时候,你才会那么高兴啊。”
绘里缓缓走到了海未的面前,将后者也笼罩在油纸伞之下——她发现手上的这把伞其实并不像海未所说的那般小,而是正好能替她们挡雨的尺寸——雨的潮湿与淅沥被隔绝在外头,营造出恍若交换着悄悄话的私密环境,令她不自觉地压低了满溢笑意的声音,
“看来,海未是我的漏网之鱼呢。”
……之类的,如果是真的来自失落之海的人,应该会这样说吧。虽然我不是,但既然要装那还是“敬业”地装到底吧。绘里在心里不止地叹气——听到现在,“失落之海”到底是什么她依旧没什么头绪,只能大概从海未的语感里揣摩并顺着去说。
“——”
“啊拉,难不成我说错了?”眼见着海未犹如一座石雕般僵在原地,绘里侃笑着反问道。
“诶?啊,不,不不不是……!‘漏网之鱼’是指记忆抹除对象的‘漏网之鱼’对吧?!我我我我才没有把它想成其他奇怪方面的漏网之鱼!”
恍过神来的海未突然语无伦次地否认着什么,心虚地将脸撇到了一边,通红的耳尖也随之从发丝间些许地露了出来,“不、不过也确实,我从以前开始我总是会莫名记得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不!这不是重点!比,比起这个……为什么突然要特意靠这么近说你的漏网之鱼什么的这种事才是最奇怪的吧A小姐……?!”
“你问为什么……因为是机密啊,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机密哦。”绘里略带愉悦地眯起眼,放慢下来的口型耐人寻味,“和失落之海有关的,超·级·机·密。”
“是、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只要维持现在这个距离到 A小姐你说完机密为止就足够了吧?”全然不知自己被忽悠了一通的海未,稍微理得心安地适应了这份过近的距离感,仅仅是有些腼腆地试问道。
绘里深深地盯着她。
“不,光这样还不够。”她尚未满足的玩心,得寸进尺地挑战着海未廉耻心的极限,“起码,要这种程度——”
微微俯身前倾,随之压低的伞面使投在两人身上的阴影愈发深沉。空闲的手轻轻地按着海未僵硬的一边肩膀,脸凑到了她的耳畔旁,低声说:
“等回到了失落之海,我会将海未你有关于那里的所有记忆消除掉,以此作为你送我回去的报酬。”
说罢,绘里正回了身子,再度开口时已经变成了正常的音量,淡淡地笑道:“怎么样?这样的话,海未也不会再因为‘只有你记得’,而感到寂寞了吧?”
嘛,但其实只是口头上好听的承诺而已,说白了就是社交辞令性质的,毕竟这只是我的一个梦,而梦一旦醒来就会彻底消失。
一边尽责尽力地饰演“来自失落之海的A小姐”,而另一边,绘里又极力地提醒着自己划清梦与现实的界线。
因为……
直到肩上的手缓缓松开,海未依旧呆滞地怔在原地,一动不动。经过了一段漫长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雨声的静默,与暗中发酵的某样事物,她才攥紧了手,缓缓说出的话,语气含着抑扬顿挫的沉稳感,却散发着久经内心交战的气息:
“……那个,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当然,也是机密相关的。”
出乎意料的郑重措辞,令绘里愣了一下。但见海未这既无坚持、又丝毫不让步的气势,她也只能点头默认。
于是,还没能看清面具下海未的眼神,黑蓝色的身影像是要栽进自己的怀中般从眼前荡划过,又一次拉近的距离却因主次方的颠倒而令绘里诧然地定住了身体。锁骨传来了垂落于上的发丝所带来的瘙痒感,举着纸伞的手被另一只手搭上、被隐隐施着力地再次压下伞面,最后才是几乎是紧贴着耳边的低语:
“那些失落之海亟待抹除的记忆里,也包括A小姐吗?”
如果自己的耳语只是静谧之夜里的梦呓,那么海未的耳语却是午夜本身,远比覆遍视野的昏暗伞荫更深邃、更难以捉摸。
“咔嗒。”
些微踮起的木屐稳稳地敲落回了石板路上。咫尺之间,海未稍稍仰着脸,与自己四目对望。她的手依旧握着伞柄的上端,不肯放开。隐约地,手背被海未灵魂不冷不热的温度些微渗入,泛起了令绘里感到胆怯的灼痒。
这……怎么——不,比起理清原因,必须先赶紧说些什么才行……!
“真、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我可是来自失落之海的人,肯定是包括在内的。”从一时的心慌意乱中挣脱出身,绘里强行镇定着语气,并且佯装手酸地交替换了另一只手撑伞,借机把海未的手从伞柄上拂下去,“讨厌啦,海未 ,不要突然一脸严肃地问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那要是把‘来自失落之海’的头衔去掉呢?”
被甩开的手有所不甘地捏紧、垂在了身侧,预知到绘里的回答而早有准备的反驳,也如同架在弦上的箭般,即刻发射了出去。
“……诶?”
“如果……如果,只让我忘记‘A小姐是来自失落之海的人’这一事实,可以允许我记住剩余的关于A小姐的一切吗?”
既坚定又摇摇欲坠,既炽热又泫然欲泣,海未的金眸饱含了太多她不能理解的事物——不仅不能理解,还催生心脏处的“空洞”膨胀着将自己反噬。
为什么要划清梦与现实?
——因为不这样做,就算是自己,也会一不小心陷到梦的漩涡里去。
……就像现在这样。本以为自己于第三者视角俯瞰阅读整本书(梦境),顺便毫无差漏地饰演着书中正好需要的“来自失落之海的A小姐”,却不料被书中的人物( 海未)精准无误地对上书里书外的视线——多么叫人烦躁。
绘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是在说认真的吗,肃正巡的132小姐?”
“我……”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不明来历、不明姓名,甚至得到你的好心援手后都不愿意报出真名的陌生女人。而你出手帮她也只是因为你自己的良心和负罪感,而并非出自其他感性的理由。”将脑海里能浮现出来的过分话语尽数倾泻而出,绘里咬着牙,强迫自己冷声道,“这样的人,你居然还去在乎以后要不要记住她……这难道不是你在心里搞错了什么吗?”
“……我没有弄错。”
尽管像样的理由一个都说不出来,海未仍梗着脖子反驳道,“还有弄错了什么的人分明是A小姐不是吗?用着一副非常了解我的语气,却以是陌生人’自称,这才是最奇怪的吧。”
“这是骗术啊,骗术!素未相识却把你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的人,除了相关部门的公务员以外,只有可能是一个骗子!生前的年龄加上清道者的十几年已经老大不小的你为什么还像一个单纯的女高中生一样,对一个明显是骗子的人毫无戒备心?!你这个,笨蛋海未!”
“咕……!啊啊,是的,真是万分抱歉我没有成长出符合年龄的心智!可无论是生前的常识还是清道者的经历都告诉我,刚见面不到一小时就开诚布公骗子身份的骗子是不存在的。说到底A小姐你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费尽心机地抹黑自己的形象?实在是意义不明!”
“……”
“……”
一时间四下无言,两个人同时止住了声。相较于仍忿忿直视过来的海未,绘里率先骗开了视线。
我在说什么?本来不就是因为我大脑一抽,随口编了一个“A小姐”才不得已这么自称的吗?为什么反倒在这里较起劲了?
绘里一边扶着仍旧混乱的头反省起自己的过激,一边对现实中的“原型”小姐徒生了几分抱怨——没错,还不是因为现实里的那只海未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变得固执起来,才会连带影响着由潜意识形成的梦中的“本人”也是这样难搞的性格。
唉……别再蹉跎下去了,赶紧从梦中醒过来吧我……
索性自暴自弃的绘里放下了所有顾虑,开始思考起包括但不限于“跳鸭川”和“找罪兽送死”等自杀式办法的可行性。
不过,在此之前——
绘里偷偷地瞥了一眼面前低垂着脸,却又在倔强地攥着手的海未——要是能不为所动地看着自己去干自杀般的举动,海未也不会是海未了。
………………不,其实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再怎么样真实这也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既然要强行醒过来,直接暴力地将梦打碎又何尝不可?
果决地,绘里突然收起了伞。清脆的合伞声和迎头盖脸的雨滴令海未一时茫然地抬起脸,然后立马被塞了一把油纸伞到手中。
“我说的那家旅馆就在这附近,剩下的这一小段路我自己一个人走过去就行了。”绘里有些无力地挤出最后一丝微笑,顿了顿,道,“嗯,永别了。”
“——”
不敢再多看一眼海未面具之后死灰般心凉的眼神,绘里转过身,沿着鸭川继续走下去——虽然对于旅馆的位置仍然不清不楚,但她还是潜意识地觉得只要走下去,就能够想起来。
……等一下,这场雨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雨势还是像最初那样细密得肉眼难以看清,但此时被淋到雨的症状已经到了身体沉重得连步子都快迈不开的地步。
这到底是……?想要进一步思索,湿冷的寒意却早就将大脑占据去了大半。并且,逐渐涣散的视线,轻而易举地被身旁的鸭川水声吸引走了。
——是“海啸”。
虽然她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条突然爆发“洪水”的河川可能有些离谱,但是这滔天覆地的气势,这仿佛能掠割万物的刃状水浪,以及整个压迫而来的窒息感,脑袋一片空白的自己只能这么去一言以蔽之。
至于逃跑,就更不要想了。仅凭自己目测这“河啸”的规模,一旦冲击下来估计这一片河畔的商店街都要被波及到,她又能逃去哪里呢?
也好,至少能一下子醒过来了……一想可以从这个潮湿不已的梦境中解脱出去,绘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无意识的一个侧目时、眼角瞟到的那抹身影,似乎并不是和自己同样这般消极自弃的想法。
“一刀——”转眼间,冲到绘里与河啸之间的海未,她提前蓄好力的右手一握上了唤形而出的太刀,便对着水浪应声挥出了一道横斩,“两断。”
白银色的刀光一闪,声势壮阔的洪浪拦腰断成两截。下半截失力失势地拍在下方的河堤上,上半截由重力拉扯着化为一阵倾盆的“雨”,即将落在她们身上时,被海未撑起的油纸伞挡住了。
“——这里是132,潜伏在鸭川内的行动目标已暴露藏身之处。”
一手纹丝不动地举着顶起磅礴雨水的伞,另一只手进入备战状态地紧持太刀,海未沉着严肃的声音,似乎在和肃正巡取得联系。
汹涌的河水并未因为海未的斩击彻底平息下来,而是犹如获得生命般波澜起伏。朦胧的雨雾中,绘里隐隐看见有一条粗壮的蛟龙型罪兽,其身形随着河水的波动游走 ——或者其实是后者随着前者产生的涨落才对——它的身影在绘里的眼中愈发清晰的同时,落在地上的雨水也能肉眼可见地浑浊不堪了起来。
“收到——结界组,立即就位。”
不久前才听过的男声从后方传来,绘里一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不知什么时候到场的肃正巡组长立于高高的屋檐上,指挥着宛若影子般抵达此处的众多肃正巡清道者,“后援组,辅助结界组;机动组和歼灭组,待机候令。”
组长的命令十分地简洁,而赶来的每一位肃正巡清道者的出动则更加干练直接,没有一丝赘余。几个呼吸间,河堤上,河畔旁,以及远远的街边,鸭川的各处都分布了肃正巡清道者的身影,配上所有人统一的黑纹白底面具,颇有几分肃穆之色。
尽管过程中曾多次经受了罪兽的冲撞,但用于将它困锁在鸭川内的结界最终在片刻里建立了起来。组长与几名神情同样紧绷的清道者纵身落在海未的身旁,无形中,他们和海未身上散发出的氛围似乎契合地连接在一起。
“相较于一开始920预测的现身时间早了不少……歼灭组注意,这头罪兽只会比我们作战计划中设想的更加棘手。”
“是。”海未和另外几名肃正巡清道者同时应声。
“还有一件事,132。”组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在结界内躁动不已的罪兽,包括他此刻口中提起的事在内,都没有哪件事值得他稍稍偏离开目光,“你身后的那个人怎么还在这里?你是打算让我们这群人在作战实施的同时,还要多分出一点精力来注意她的安危吗?”
“你们——”
“后果和补偿由我一个人承担。”
绘里刚要向前一步说“你们大可以无视我”时,被海未抢先盖了过去,“听凭肃正巡的规矩处置。”
“……行。”
组长没有多说什么,但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多少多了几分不满,不过也顶多皱一皱眉、挤一挤眼的程度。
不过也是,在这全体进入备战状态的情况下,自己本就像外人一样格格不入,更何况是作为一个拖油瓶待在这里。
绘里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接着正思索着怎么样在这场行动开始前离开这里时,海未突然将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
“……”
罪兽猖獗叫嚣的“战场”被结界隔绝在了另一边,轰然的作响像远方天际的闪电,见形而不闻声。无言以对的尴尬之中,海未只是用着黯淡而悲伤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半晌后,连那样的眼神都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眼洞的黑暗中。
“可以的话,请先暂时留在这里,不要前往其他危险的地方。”用着公式化的板正语气,海未又一次将这把借来的油纸伞,交到了绘里的手中,随后叹息般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软化了几分,“……真的,拜托了。”
雨水的重量和伞一同交接了过来,明明没有再被这诡异的邪雨继续淋着,但似乎有来自别处的一股沉重注入进了双脚,让她迈不开离去的步伐。她目送着海未转身跟上了组长所率领的歼灭组,和他们并肩而立——虽然身形上与其他人相比稍显纤瘦,但背影并不逊他们的直挺坚毅。
渐渐地,起风了,雨丝被吹得胡乱交杂在了一起,像一点点编织成的透明之网。恍惚间,结界里的那头罪兽好像被囚困于其中。
“作战,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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