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卷⑨(下)
うみ用最快速度将学校搜索完一遍后,并没有发现绘里的身影。当然,她并没有将每个角落都找过一遍,至少那些上锁的室内没有——由于“世界”的限制,她无法对此岸的任何东西造成破坏(除非用“愤怒”的火焰)。
难道一定要把万能钥匙偷出来借用吗?不知不觉中,うみ回到了教学楼底下,内心不由得感到罪恶地抽痛着。
可是,为了救绚濑小姐,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喂——!那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黑衣小姐——!!”うみ惊得身体一颤,僵硬地抬头望去,远远地,隔着栏杆,她看见穗乃果伫立在天台上俯视着自己。
时至向晚,天色开始转变成昏暗的橙红,而穗乃果的橙色长发却依旧没被沉沉暮色所同化,并如一面颜色鲜明的旗帜一般,在黄昏时刻飘扬。明明是背对着夕阳,穗乃果的眼眸却在背光而略微黯淡的面庞更加明亮,自己却只能被教学楼的阴影所覆盖。
“————”
很难不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与此刻相似的傍晚,自己也是这样仰视着身居高楼顶上的一位无名氏,只是那时,站在高处的那个人,他的眼神早已和白昼一同死去。
穗乃果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残象重叠又分离,在恍惚的目眩中,她隐约瞥见穗乃果的嘴型夸张地一张一合:
“接——住——我——!!”
诶?接住……什么?正当うみ还没回味过来时,穗乃果已经敏捷地翻过了栏杆,毫不犹豫地松了手,带着核弹般的气势向地面坠去。
“——?!!”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让うみ的思考停滞了片刻,并不存在的心脏被狠狠扼住了一下。随后她的目光条件反射地追逐着那抹橙色的影子,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决定——全力奔跑过去!
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去接住她!うみ单脚一蹬,高高跳起,在半空中撞上了穗乃果的身躯,然后……重达三十克的清道者不堪其重地被压了下去,几十年来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地心引力的力量。
“轰!”地面上炸开了一片橘色的焰火,穗乃果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热量包裹,但都在刹那间消散,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穗乃果慢慢地睁开眼,熟悉的地面进入到她的眼帘中,砰砰直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
“成功了?……唔嗯嗯嗯!”穗乃果愣愣地呢喃着,疏忽间双颊被突如其来的魔爪从两侧夹住了。
“你是高坂小姐吧?”穗乃果的脑袋被强硬地扭过来,直直对上了うみ和善的面庞——如果没有额上暴起的青筋的话,卸下了敬词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刚才,你可是从几十米高的楼顶上跳下来啊!”
“呜呜呜呜!”
“如果你只是想体验一下失重的快感,我建议去坐东京迪斯尼的惊魂跳楼机,那里设备齐全,你也不需要考虑下面是否有人愿意给你当人肉气垫。”咬牙切齿间,うみ的语气里透露着无限的冷意。
“油噗系沃想仄样的(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威胁你从上面跳下来的吗?!”穗乃果委屈的话语反而为うみ的怒火火上浇油,双手压得更紧了,“在我的印象中,我应该没有逼你去草率寻死吧!”
“呜呜呜!……哈!”穗乃果挣扎着将うみ的手从自己脸上,一点一点地掰下来,嘴巴终于得到了解脱,“穗乃果我才不是想自杀啊!”
“那你为什么要从上面跳下来?!”
“因为你一见到我就跑啊!”穗乃果理直气壮道。
“……所,所以呢?”
“所以我就直接跳下来了啊,这样你就会来接住我了吧,然后我就可以抓住你了啊。”穗乃果万分耿直的思路,却让うみ的脑袋疼得像是拧成一团了。
原来如此,三观的冲击还能作用在灵魂上吗?
“难道您就没想过,我接不住您,或选择无视您的情况吗?”うみ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满是无法与之抗衡的无奈。
“额,想是想过啦……”穗乃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但是,我还是相信你不会那么做的,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的。”
“……”
“哈哈,听起来很荒唐是吧?大家也这样吐槽过我……”
“啊,是啊,怎么会有人这样无缘无故相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啊。”
啊啊,明明是跟绚濑小姐差不多同辈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天真地行事呢?
うみ从穗乃果身下抽出大腿,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那个……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穗乃果慢慢地起身,凝视着うみ的背影道。
“……现在不是您追究我身份的时候。”うみ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把手机,低头操作起亮白色的界面,“请放心吧,我不会对您的朋友们不利的。”
“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想邀……”穗乃果刚要继续追问下去,うみ转身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竖在她面前,打断了她的话。
“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绚濑小姐的安危。”うみ松开手,让穗乃果自己接住了手机,细看起Line上的记录,“她现在应该被困在这个学校里的某个地方。”
“——!!”穗乃果倒吸一口凉气,将手机捂在胸口上,“绘里酱被人抓走了!?”
“嗯,正是如此。”うみ点了点头,“这部手机是我从……‘矢吹家’中的孩子屋内拿到的,我碰巧见到了这条Line,便马上赶过来了。”
“矢吹……是之前委托我们找小猫的那一家人……冬酱……冬?”穗乃果灵机一动,急切地问道,“那家的孩子,是不是叫‘矢吹柊’!?”
“这个……是的,绚濑小姐有跟我提过。”
“音乃木坂新闻社中的其中一人,矢吹柊……另一个是……佐藤飞翔,那不是Mr.S吗?”穗乃果看了眼Line顶部的昵称“阿翔”,“绘里酱被Mr.S抓走了!?”
“什么Mr.S?……算了,反正是音乃木坂的学生没错吧。”听了穗乃果的话,うみ陷入了沉思。
既然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学校里应该能找到他的档案,到时候就能知道他父母的联系方式,让他的父母侧敲旁击地把他的所处位置问出来……不,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怎么可能乖乖对父母坦白……
うみ叹了一口气,无意间看了眼穗乃果,却发现她正在用那只手机打电话。
“……请问,您在干什么?”
“嗯?都有电话号码了,当然是打电话给这个佐藤飞翔啊。”穗乃果理所当然地按下免提键,“直接问他他在哪里不就好了。”
“什……?!”在うみ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电话已经接通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穗乃果手中抢过手机,将手机拿得远远的,并捂住了穗乃果的嘴。
“笨蛋!就算用这把手机打过去,听到是别人的声音,正常人都会保持警惕的吧!怎么可能会轻易告诉我们他的下落?!”うみ压低音量训斥着穗乃果,不断发出激动问候的通话令她紧张不已。
“唔唔!”穗乃果惊魂未定地挣扎着。
“嘘!别说话。”うみ噤声制止了她,仔细倾听着手机另一边的动静。
“……这样吗?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吗……嗯,好,没事,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你只要听着就够了。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做出一段很有意思的采访的!”
蒙混过去了……实在是万幸,这样刚好也可以通过倾听对面的丝毫动静来推测所处位置了。
紧绷的心弦得以松了下来,うみ放过穗乃果的嘴,关掉了免提,将手机收入衣襟内:“手机还是放我这里为好。”
“诶诶诶诶?!那样不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吗?!”
“放心吧,我能听见就够了。”被藏于灵体内的手机已经与うみ“同调”,手机另一头发出的声音,仿佛颅腔共鸣一般透彻人心——沉闷的脚步声,地板“咿呀咿呀”的哀鸣,以及佐藤飞翔胸有成竹的开场语。
忽略掉那些令人不快的因素……果然是躲在室内吗?
“听到什么了吗?”穗乃果充满期待地询问道。
“还没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うみ的尾音变得僵硬起来,原本心不在焉的精神聚焦在用殷切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穗乃果身上,眼神逐渐锋利。
“嗯?听到绘里酱在哪里了吗?”
“请等一下,高坂小姐,您不会还要跟着我去找绚濑小姐吧?”うみ“和善”地问道。
“当然啦,绘里酱有危险我怎么能不去救她。”穗乃果理所当然地说。
“唉,果然会这样……恕我拒绝,请您还是先赶紧躲到室内去。现在校园内可是还有至少三只像您刚才见到的那样,可怕的怪物存在着呢!”うみ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入口,“还请您快点,不然可能又会被袭击了。”
“……”穗乃果的双眸沉入到刘海的阴影中。
“我会把绚濑小姐安全带回来的,所以您也不用过多地担心了。”
“……不行,我也要去。”本以为已经一锤定音的事瞬间被穗乃果所推翻,她抬眸而起的目光炯然,执拗而坚定。
“什么?”
“我是缪斯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是这次调查的发起人,成员出了什么事都要由我来负责,怎么能全都交给你。”穗乃果拍着自己的胸脯,正经道,“虽然你可能是绘里酱的熟人,而我也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但唯独这点,穗乃果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可是万一您有什么三长两短……!”
这是之前我从您办公桌上顺走的照片。
我稍微留意过了,今天和您一起来学校的那些人,都有在这张合照里。
真不容易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关系还这么好,想必她们对老师您一定很重要吧?
佐藤飞翔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
“……的话,绚濑小姐会很伤心的。” うみ反驳的声音弱了几分。
这样的,互相牵挂着的友情……
“没事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从那只怪物手中逃脱过一次的,已经有经验了。”巧合一般地,穗乃果仍在坚持着配得上绘里信赖的选择。
“……”
一时间,うみ感到有些恍神的目眩——当一只长年居住在幽暗地底的生物,在破土而出时,被地表的光明刺痛了双眼,也差不多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既然这是您的选择,那我也不会多加阻止。”うみ叹了一口气,“不过……您也明白现在时间紧急,那么就请不要怪我用粗暴的手段了。”
“嗯?什么手段?”穗乃果马上发问,只见うみ一个跨步骤然逼近,下一刻她的视野便天旋地转地转向了天空。
“呜哇哇哇啊!”穗乃果被吓得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抓,紧紧地扣住了うみ的肩膀,稳定下来的视线仰视着位于她上方,うみ的脸。
难道说……穗乃果往旁边一看,注意到自己的身侧被打横着抵在うみ身前。
这,这不是公主抱吗——?!
“给我等一下,穗乃果我可以自己走的!”
“多说无益。”うみ一下子否决了穗乃果的抗议,带着她轻身跃到了树枝上。
“放我下来啊——!!!”
————————
等到被うみ放下来时,穗乃果的腿已经软到几乎站不直了,还差点头晕眼花地往前倒去,然后被うみ及时拉住。
“请小心一点,否则会摔下去的。”
“呜呜……摔?”穗乃果稳住身子,定睛一看,她和うみ正位于主教学楼出口上方的平台上,而自己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会从这里摔下去,轻则粉碎性骨折,重则半身不遂,终生残疾。
穗乃果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后果,不禁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要停在这个地方?但好奇心终究会胜于对现况的顾虑,穗乃果还是忍不住探出身子,往うみ从刚才就一直投去视线的方向望去。
她看见三只黑色的怪物相继扑向被它们包围在中间的紫发女人,当其中一只被女人手中的符咒唤出的雷电给击退,另一只就会立刻补上,与第三只在旁边伺机奇袭的怪物前后夹击,然后被一张发出强烈闪光的符咒给定住了身,并毫无防备地被火焰吞噬了身型。
指尖上的火焰符咒在使用过后化为灰烬,女人随即抽出了新一张符咒,气喘吁吁地警惕着三只伤痕累累,却依旧不知疲倦的怪物。
“希酱!!”
“嘘,请别出声。”うみ反手遮上了穗乃果的嘴。
“可是希酱……”
“我知道。”うみ抬起左手握住一把凭空出现的弓,在右手搭上弓弦时,指尖流转的荧光塑形为一柄箭矢,在拉满的长弓上蓄势待发,“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第一只……后颈。
箭矢离弦射出,像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一般,刺穿了目标罪兽黑色的后颈,使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二只……不去理会第一只身体开始崩坏的罪兽,うみ的目光如她已经上弦的第二发箭矢一样锋利,顺着笔直的箭身,将银色的箭芒对准了已经警觉看向自己的第二个目标。
——右眼。第二只罪兽先是被一道迅雷般的银光划破了视野,而后永眠的黑暗接踵而至,让它和前一位同伴一起被“光明”吞没。
第三只……うみ微微抬高弓矢,高高跃起向她扑来的第三只罪兽,像是被光芒凝聚成的箭尖吸引了一般被对准,与うみ预料的一般别无一二——这发箭飞离弓弦后的半个呼吸间,就会准确地没入它的额间。
……如果没听到那句话的话。
那我也不活了。
“!!!”松开弓弦的完美时刻,像沙子一般,从她心头一瞬间暴露出的缝隙中溜走。仅仅慢了一瞬,飞出的箭矢擦着罪兽的头顶,向着遥远的天际偏离而去。
“偏了!?”——而且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被うみ如呼吸般自如的前两箭震撼到的穗乃果,为うみ本应不可能失误的第三箭感到惊讶。
不过比起那个,现在更重要的是——
此刻的うみ,不知为何,分神到连下一发的残心都忘做了。方才锐气十足的精气神仿佛随着第三发箭矢一起飞向远方,不知所踪,只剩下茫然的神色。
“危险!”目睹着怪物的爪子已经逼近了うみ,穗乃果想赶过去拉うみ一把,但却被脚下凹凸不平的瓦片猛地绊了一下,只有着急的提醒先于身体抵达。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穗乃果的声音,うみ手中的长弓切换成了太刀,可她的背影,看上去却莫名单薄无助,仿佛下一刻就被一口吞掉一样。那颤抖而犹豫的刀尖,怎么看都没法先发制人。
“平将门命保佑!”希的声音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局面。
被一纸符咒召来的雷电自天穹落下,对着罪兽迎头劈去,在它身上炸开一串又一串的电火花。窜动的电流形成了难以逃脱的牢笼,像蛇一样紧紧囚捆住罪兽,硬是将它的袭击给打断了。
“嗷嗷——!!”尚在电牢中挣扎的罪兽,一边发出凄厉的哀嚎,一边在うみ的手起刀落中被斩中了头部的弱点,怨灵般消散而去。可这一次,看着那些扑面而来的光点,うみ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的实感。
“没事吧,穗乃果酱?”
“嗯!不愧是希酱,刚才那一手支援实在是Nice!”
三只罪兽所化成的光点在うみ身旁如无头的萤虫一般乱飞,可うみ不仅没有如往常般消灭罪兽时的实感,甚至连穗乃果和希的对话在她耳中都恍如隔世,唯一明晰的,只有刚才脑中响起的,那近似哀泣的低吼。
刚才的声音……是绚濑小姐吧。
确认了这点后,刚才专注于射箭而忽略掉的其他对话,也悉数回忆了起来。她的斥责,她的逞强,她的自弃与脆弱,宛若上涌的浪潮,不断拍击着自己的胸腔,一阵强于一阵。
“对了,你为什么会看得见……会和うみ酱在一起呢?”
“欸?うみ……酱吗?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偏偏让我听到了这些……!うみ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内,摸向那把莫名发烫的手机,想要将这通“大概获取不到更多有用线索”的电话挂断。
——这些,明明和那张刻着俄文的合照一样,是不该窥探的东西。
“うみ酱。”
うみ一惊,手触电般抽了出来,对着笑意满面的穗乃果略微无措地眨了眨眼,定了定心神。
……什么时候,我和她都到地面上了?是我把带下来的吗?
“原来你的名字叫うみ酱啊。”穗乃果向うみ伸出手,“我叫穗乃果,同为绘里酱的朋友,请多指教呀。”
うみ瞥了一下也正紧盯向这里的希,再低头扫了眼穗乃果的手,淡然道:“我不是绚濑小姐的朋友,只是彼此认识而已。”
“诶?你不是说你要救绘里酱的吗?”穗乃果困惑地收回手。
“那是另外一回事。”うみ的目光飘向了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希,直直地注视着她,“对吧,希小姐?”
“嘛,没错哦,穗乃果酱,就算うみ酱看起来似乎抛弃了自己的职责来救绘里亲也确实如此。”希一边说着,一边走近过来,驻足在穗乃果的身侧,不明地压低音量,却又足以让两人都听清地补充道,“……至少现在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是在哭吗,老师?那个成熟冷静的绚濑老师竟然会被吓哭,这可是个劲爆大新闻!
佐藤飞翔的笑声宛若非洲草原上的旱风,刮起一阵足以焚尽枯草的火炎。这并非如往常那般落在灵魂表面的灼痛,而是自深处的深处,一股将理智尽数吞噬的热浪。
“……请不要误会,希小姐。这只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针对的话语使人烦躁,克制自我的困难更是让うみ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希的话外之音。
“啊拉,咱可没有误会什么哦。”希微笑而弯起的眼眉莫名具有侵略性。
“总觉得,好可怕啊,希酱和うみ酱……”被夹于中间的穗乃果瑟瑟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打破了她们之间看不见的“剑拔弩张”,“好,好了,stop——!!比起这些,绘里酱的事更重要吧!うみ酱,手机里有听到什么吗?”
“……”うみ仿佛魂不附体地陷入了沉默。
“うみ酱?”
啊哈哈哈,笑死我了。来,老师,看这里。
呵,真是千年难遇的素材啊!
愤怒。如果说自己现在还有什么情感的话那只能是愤怒。愤怒一再纠缠的无礼,愤怒侵犯隐私的偏执,愤怒嘲笑软弱的傲慢,愤怒践踏尊严的狂妄,愤怒闪光灯喋喋不休的细碎声响,愤怒铁框中球类碰撞的哐哐作响,愤怒木地板一听即知的破旧,愤怒依旧在腐蚀着自己的火焰,愤怒已经愤怒至此还要继续强逞冷静听辨杂音的自己,愤怒忘却愤怒多年冷漠的自己,愤怒又被怒火缠身无能的自己,愤怒想要焚尽一切暴戾的自己,愤怒让绚濑小姐她落入危险失职的自己,愤怒想忽视她想疏远她想冷眼旁观及时收手独善其身那样自私的自己——!
“……这所学校哪里有十分破旧的体育仓库?”在一片失控的火海中,うみ努力地挤出一句话。
“仓库?不就在操场旁边吗?”穗乃果疑惑地歪歪头。
“那里咱在绘里亲被抓后找过了,うみ酱指的应该是另一个,变成体育器材室的旧体育馆。”希迅速答道,“在学校的东北部,弓道场旁边。”
“嗯,谢谢你们的帮助。”うみ背过身去,“但是,还请你们不要跟过来了,这是为了你们好。”
“诶——!?不是说好要一起救绘里酱的吗!?”
“……”うみ没有回答,而是一个轻身就跳回了之前的高台,像忍者一样踏着每一层的窗台向上攀登,似乎是要想直接翻越教学楼,从高处落到教学楼后的旧体育馆去。
而穗乃果只是愣了愣,便马上作出反应往教学楼后方跑,却被希一把拉住。
“希酱!你在干嘛!现在我们应该救绘里酱才对啊。”穗乃果不解地喊道。
“绘里亲的话光靠うみ酱一个人就够了,而且……”希费了好大的劲压制住穗乃果不断挣扎的手,“穗乃果酱,你看那边。”
“那……边?”穗乃果顺着希的眼神看去,只见地上多了两个焦黑的脚印,隐隐还能闻到一丝灼烧的气味。
“……那是,我记得,那里是うみ酱刚才站的地方吧。”
“是哦。”——虽然完全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按照宫司大人所说,清道者是没办法对此岸的事物造成破坏的,可是うみ酱却无视了这个法则……
“咱们两个跟过去的话可能会被卷进去,うみ酱绝对会把绘里亲救出来的,放心吧。”
“可是……!”
“在那之前,咱们先和其他人汇合吧。”希打断了穗乃果的犹豫。
“汇合……啊!”穗乃果一拍脑门,“糟糕!刚才去把凛酱送到真姬酱那里的时候忘了去找小鸟酱和花阳酱了!”
“所,所以呢?”
“她们现在还躲在储物柜里,哈哈哈……”穗乃果尴尬地笑了笑。
“穗乃果酱你啊……”
————————
“……就是那里吧。”
在确认了位置后,うみ跃下了教学楼的楼顶天台,扛住了几度要把她吹飞的阻力后,稳稳地落在了旧体育馆的门前。她的灵魂不断地散发出足以扭曲此岸的热量,令四周的空气出现了夸张的“阳炎”现象。
没办法,不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愤怒”的影响排解出去的话,自己根本没法保持理智走到这里。可电话里的少年仍在不停地煽风点火。
哈哈!老师,你现在说这种话真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啊,对了,干脆这样吧。不如我就采访绚濑老师‘害怕的东西’吧,你觉得怎么样啊,阿柊?
うみ一边拿出手机,放到耳边,一边把玩着旧体育馆门上的那把老锁。身旁的“阳炎”正慢慢淡去。
“是吗?恐怕只有你才会那么想吧,佐藤飞翔君。”
门内和电话的那头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还不够吗?重新收敛回到灵魂里的热量如气流般流动,迅速汇聚到うみ的手掌上,手中的铁锁开始发红,变形。
“你的那些话,那些肆意妄为的想法……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地,我竟然还有机会感到如此的愤怒。”
你……你是谁?!为什么阿柊的手机会在你那里?!体育馆内传出了和电话里一样恼羞成怒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うみ一把攥住锁头,手心中的高温将其熔化为滚烫的金属液体,一点点地从うみ手的缝隙间流淌而出,“滋滋”地滴落在地。
光说这些话还不够,必须要把佐藤飞翔放在绘里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你……我要杀了你,绝对要杀死你!
对,就是这样……嗯?打开门栓,うみ拉了拉门把,发现大门依旧纹丝不动地紧闭着——是还从里面锁住了吗?
……看样子,“愤怒”的力量光用一次还不够啊。
“啊,是这样吗?那真是万分抱歉,我是无法如你所愿的,佐藤飞翔君。”
将愤怒的火焰凝聚在拳头上,热量转换为爆炸时的动能量,最后一拳挥出——
“轰——!”挡住自己的大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残余的热量在旧体育馆里肆意奔腾,心中的怒火却依旧难以平息。
“在你对我下杀手之前,我也有一件事要提前声明一下,作为我对你的‘采访’的回答。”
“我所讨厌的东西之一,是擅自侵犯他人人格的不敬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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