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第21章 意料之外
“不好意思，请帮我挑几根胡萝卜。”
“哎呀，姑娘你挑东西的眼光真是一流。我家的菜，买过的回来都说好。”
“婆婆，我已经跟你买好多次了。”
“是吗？哈哈……人老咯，记不太清了。来，你要的胡萝卜，五根，一共三十铜币。”
卡洛儿接过胡萝卜，转手全放入克莱西亚的布袋里。
“嗯……再买个肥皂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卡洛儿。”
“嗯？”
克莱西亚费劲地从口袋里抓出五银币。“我欠朋友钱，我可以去还给他吗？”
怕卡洛儿不同意，她还补了一句。
“很近的，就在市场这一周。”
“最好是我先陪你去。”
“可是要再回来就太麻烦了。”克莱西亚比划着路线。“不管我们哪边先忙完，就先到市场门口等一下，然后会合。”
卡洛儿按着克莱西亚预想的路线在心中走了一遍，觉得确实合理。
“那好吧，记住出了事喊我。”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经不会被狗吓哭了。”克莱西亚以为卡洛儿指的是市场里游荡的流浪狗。
“什么狗？”
卡洛儿还没得到回答，克莱西亚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欢迎光临。”门口的店员朝娇小的身影打了招呼，那道身影完全没理会她们，径直朝货架跑去。
艾妮芙又长高了些，他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折叠梯就把货架摆满了。尽管如此，成长后的身体仍然容不下突然膨胀的惊讶，迫使它们化作言语脱口而出。
“克——唔！！”
克莱西亚急忙踮起脚把他嘴捂住。“嘘！”
“你怎么在这里？我听主人说，葛雷颂府上跑了个小奴隶，然后你就没来工作了。”
“以后再说吧，这个，给你。”克莱西亚把银币塞进艾妮芙手里。
“我真没想到……”
“艾妮芙，你在偷懒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逼近。
“店长来了，他会认出你的！”
“你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什么。”店长顶着鸭舌帽从货架后挤出臃肿的身躯。
艾妮芙把手搭在货箱的密封条上，作出吃力的样子：“没什么，骂这个封得太紧了，打不开。”
“哼，别让我撞见你偷懒。”店长捻着胡子，听到店门口又传来整齐的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克莱西亚跑出商店，一直到前往市场的路岔口才停下。
“应该没被人认出来吧。”克莱西亚回回头，身后没有人注意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实际上，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认出她长得很像葛雷颂家里的奴隶，也没有报告的想法，毕竟那个年轻的伯爵也没贴出什么告示。但标价悬赏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不过既然把她抓回去没什么好处，那不如让她在外面多快活一阵子吧。
克莱西亚松了口气，调整好布袋肩带的位置，准备去市场和卡洛儿会合。
空气凝结。
茫茫的人海之中，有个人伫立在逆流的人行中，如同顶着风雪的苍青树，一棵根系岌岌可危的、孤独的树。
苍青树显然也被这个投注来视线的小女孩震撼了，世界在这一刻停止了运动。她们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可以感受到女孩的心情：恐惧，愤怒，不安，困惑。
困惑是从女孩的目光里涌现出来的，克莱西亚对那条在她脖子上闪着银光的锁骨链感到极大的不解。
你为什么会把它戴上？
克莱西亚瞳仁不能自己地颤动着，她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在呼吸了，只能感到有气流正缓慢经过肺泡，和加速的血液供不应求地交互着。
她要缺氧了。
眼前的这女人是多么憔悴，她的眼圈深邃，头发干枯，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多日的酗酒和睡眠不足从根本上啃啮着她的生命。不如说她早的灵魂早就已经朽烂了，残留在世界上的肉体只是在执行自毁程序而已。
离开吧，旧日之物，腐朽的爱，往日的柔情！克莱西亚，你承受了这么多伤害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太迟了，就此别过吧。
跑，克莱西亚，跑！用你穿越城边林地的勇气，跑起来。血氧已经就绪，肌肉正在用它独特的能量键消耗方式告诉你：我们早已蓄势待发。
克莱西亚转身，在那个女人离开视线时，她发现自己能屏蔽掉来自世界所有的信号。善与恶，恩与仇，统统消失在转向别处的视野里。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她要离开有你的世界，阿比蕾特。你要么阻止她，要么滑向无止境的深渊，永无天日。你不可能再受一次这种打击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啪！”
肌肉动的比阿比蕾特想的要快，几乎是克莱西亚转身的同时，阿比蕾特就伸出手去抓克莱西亚的手腕。她的身高让她再这一场本能反应的较量中占了上风。
“放开我！”克莱西亚拼上全力甩臂，就像踩中捕狩夹的猎物，奋力要想从置它于死地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好了，听我说，过来！”阿比蕾特差点就被挣开了。克莱西亚的力气出奇的大，根本不符合她的身材。而且比起克莱西亚的反抗行为，更令阿比蕾特震惊的是，克莱西亚的自称已经从恭敬的第三人称变成叛逆的第一人称。
克莱西亚挣扎得更激烈了，她很快就能离开阿比蕾特，永远地，彻底地离开。
绝对不能放手，握紧，再握紧。蚓状肌，你的主人现在命令你，再给我握紧一点！
两人在争执的过程中，克莱西亚的布袋被掀了过来，倒出了里面的胡萝卜。四周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发生在街上的贵族八卦，实在罕见。
“克莱西亚！”卡洛儿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冲到两人之间，把克莱西亚护在身后。
阿比蕾特惊异于第三者的介入，她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来者，最终得出“英气”的结论，她和那些散发着胭脂气的女人完全不同。
卡洛儿抬起克莱西亚被勒红的手。五道指印外加五道指甲痕深深刻入克莱西亚的皮肤当中。
“没事，回去涂点药就好了。”卡洛儿摸摸克莱西亚的后脑。“这里我来就好。”
阿比蕾特用她平常就一直挂在脸上的冷漠面容对着卡洛儿，诘问道：“你是她的新主人？”
如果和阿比蕾特所想的一样，那克莱西亚应该是又被重新抓到了奴隶市场上，只是自己去迟了一步，被眼前这个女人抢先买下。
“你就是克莱西亚原主人吧。”卡洛儿完全无视阿比蕾特的贵族架子。“又想对她做些什么？”
“我对她做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和你也没关系吧？”阿比蕾特蔑视的语气附带着众人的视线，一齐倾倒在卡洛儿身上。
“现在有关系了，我不会让你进一步行你那丑陋的虐待暴行，你难道不觉得羞愧于为人？。”
“虐待？你根本就没搞清楚奴隶是什么地位吧。”阿比蕾特心虚一阵，但她的面容上丝毫不动摇。“你在摧毁我的训练成果，我的心血，我的奴隶。”
“不可理喻的女人。”卡洛儿嫌恶地盯着阿比蕾特。“你们这些贵族就算送去猪槽，猪也不一定得啃下去。”
“我不是来和你在这里对骂的，我要和她讲话。让开！”阿比蕾特伸手去推卡洛儿。
“无礼！”卡洛儿敏锐地反擒住阿比蕾特的手，一掌反推把她逼退到几步外。
阿比蕾特的自尊心猛地被剜了一刀，她绝不容许有人对她这么做，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的街道上。
“我在这个奴隶身上留有印记，也有正规渠道发行的文书证明她是我的奴隶。根据现行法律，走失奴隶应判给有证据证明走失奴隶身份的前主人。”阿比蕾特再次调整出高傲的架势。“如果不想被麻烦找上门，就乖乖配合我。我现在要求和这个奴隶对话，把她交出来。”
阿比蕾特尽量把话往狠的方面说了，事实也证明她这样发狠确实很有效。围观的人们都纷纷赞叹起“不愧是葛雷颂的后代”等话。
“啧……”卡洛儿一只手护着克莱西亚，思考着对策，她答应过克莱西亚，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的。而且把克莱西亚交出去，就等于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没事的，我可以去一下。”克莱西亚为了防止卡洛儿因为自己卷入麻烦，进行了让步。
“但是……”
“相信我，只是谈话而已。”克莱西亚微妙地附加了一个条件，这让阿比蕾特被迫担上道德负担。
“要多久？”卡洛儿面向阿比蕾特。
“一两个小时。”阿比蕾特丢出一枚白银币。“你可以在附近的茶店里等。”
卡洛儿任由白银币掉在脚边。“希望你们贵族是会守信用的。”
看着卡洛儿转身离去，克莱西亚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起来。她和阿比蕾特什么话也不说，默默地朝葛雷颂府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