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第98章 北海港（八）
断裂的船体在炮火的洗礼下被炸成更小块的残片。卡德迈尔迅速从虫海中登上一块尸礁，将咬在身上的尸蠕虫拽下。他感到眩晕，如果死雾旗舰的本体脱逃，北海港没有第二次机会组织这种规模的反击。
驱逐舰火力全开掩护落水的将士，但这点火力在虫海的覆盖下根本不够看，还留在水里的人被尸蠕虫吞吃殆尽是早晚的事。
奇虾抽动着组成腹部的关节，在漆黑的海域里迅速穿行，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就算借着炮火的闪光也无法在十米之外看清它的身影。
“我所担心的事只有一件。”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随波逐流，碰撞在逃脱了的死雾奇虾身上。
这只聚合物身上所有的尸体都张开了嘴，这副千口之面容发出无声的咆哮震慑那声音的主人。
“那就是他们没办法把你赶下来。”阿莱柯茵特一手抓住了奇虾仅剩的一边触须。他身上满是尸蠕虫啮咬的痕迹，现在他终于积蓄够了充足的怒火将要发泄。“现在你没有尸蠕虫的保护，还想游多远？”
奇虾震颤着，剥离组成自己躯体的尸块，几丁质和钙质全数被抽离出尸体，聚拢成一道防护的外壳，增大了它的体积，使其卡上去更加可怖。
阿莱柯茵特对这种可笑的威慑毫无反应，他反手挥动断念，混合物保护壳在断念面前形同虚设，奇虾的最后一根触须被利落地砍下。
那些团抱成礁的尸体团迅速被激活过来救驾，它们同时行动时就像一道移动的堤坝，推动着海浪反卷过来。
来自图顿的男子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在这些活尸还在推浪前进时，断念径直插入了奇虾的两眼——无数个眼球聚合出的复眼——之间。他以剑柄为杠杆，从水中翻身攀上奇虾的背脊，反向抽动断念，割裂出巨大的伤口。伤口的切面染上了焦油般的漆黑，即使在海水的冲刷下也无法褪去。
阿莱柯茵特紧握剑柄，从奇虾的头部迅速跑动到尾部，断念一路破开逐渐硬化的保护壳，一时间火花与骨屑四溅，断裂的壳膜被不断崩飞。阿莱柯茵特纵身一跃，在空中抽出了断念，舞出一道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半轮，就此顺势劈下，一举砸断支撑奇虾活动的脊骨。
在嘲哳的呼号声中，死雾奇虾就如它曾经寄居的船只一样，竖着对半断成两截。
风云突变，所有的死雾生物瞬间停止了活动，它们重新回到了未激活的状态中。那阵阵令人耳膜难以忍受的幽鸣声也随着海风消散。
紫灰色的氤氲迅速退去，被遮蔽了的太阳从海的另一端被释放。金光碎散在海平面上，缓和地铺在每一具尸体上，前数十分钟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他们，现在平等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从守望死雾登陆到结束战斗，共用时两个小时十七分钟。
“你究竟为了什么来的？”阿莱柯茵特用断念指着已经失活了的奇虾，喃喃自语道。
或许现在也不能叫它奇虾了。死雾退散之后，组成它躯体的各种尸块也崩解开来，回归到单独的休眠状态。
“我们……我们赢了吗？”多米利安抱着一块船骸漂浮在海面上，她的脸上满是血污，就连抱着船骸的力气也要没有了。
“结束了。”卡德迈尔的背部鲜血淋漓，恐怕阿莱柯茵特动作再慢些，王子就将葬身虫腹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抓着多米利安所抱的残骸，带着她一起向载他们来的驱逐舰游去。
阿莱柯茵特向死雾退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随后也回到了驱逐舰上。
“百夫长还剩几个，都来向我报道。”卡德迈尔点过名后不禁蹙眉叹息。“他们都是英雄，把他们的遗体——”
“我的建议是，不要管他们的遗体。”阿莱柯茵特站在王子身边提醒道。“我很清楚他们是英雄。但他们死在了死雾里，他们的尸体不再安全了。”
“至少也要——”
“别忘记我来这第一天所教你们的，怎么处理被死雾感染的尸体。”阿莱柯茵特的声音没有起伏，简直像一个局外人在说风凉话。“卸下四肢，排干体液。如果你真的想这些战士们能留个体面的死法的话，那就放着他们别管，哪怕代价是有一天会与我们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卡德迈尔愧疚地看了一眼海域上遍布的尸体，但他还得为活着的人考虑，只得把手一扬：“返程。”
城区的状况触目惊心。大门被硬生生挖开了一个缺口，门板上残留着无数指甲。瓮城内的情景就更恐怖了，四处可见是散落的肉块，因为死雾的特性，这些肉块切面还显露出粉嫩的鲜红色。地面被小型火炮和火药管炸得坑坑洼洼，再没有一块平整的。城防士兵显然还动用了热油从城头浇下，诡异的肉香味在瓮城里回荡。
城备官向王子报告上了一个令人不大愉悦的伤亡数字，所幸死雾还没侵吞到城区内，否则王子将再一次面对道德的抉择。
……
“那些人，那些尸体，最后会怎么样？”包扎好伤口的王子拿着两瓶冰镇的汽水踏上塔楼，将其中一瓶递给阿莱柯茵特。
“那些都是死雾的东西了，海风和海潮会把它们还给死雾。”阿莱柯茵特一口气喝干冷饮。
“死雾还会卷土重来吗？”卡德迈尔凝视着遥远的海平面。“我翻遍所有记载，这是死雾第一次到蓝色海岸来。”
“至少短时间不会。”阿莱柯茵特说道，“但我还是建议你把城防加固。”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下次不会再有人站在泥墙上守卫了。”小阿尔瓦啜饮了一口冷饮。
“到你们王城去，需要通行证之类的吗？”
“我们这不是图顿，也不在管制时期。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不到王宫里去，是不需要什么特殊许可的。”
“恐怕有那个必要。”
王子稍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道：“那好。但是我这边开出许可还要送到王城审批，还要再送回来，麻烦得很。不如我组织完重建工事以后，我们一起到王城去，意下如何？”
“这样也好，我最不喜欢行政审批。”阿莱柯茵特同意了王子的建议，待他们一行人回到王城，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