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荒芜的依存（上）

“哈啊——”秋魂两手背到脑后，带着点自暴自弃地后仰躺倒在又大又软的皮办公椅上。她的办公桌上摆着几张王城周边地区的绘图，上面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圈画标记。“根本找不出来啊，我们就差把王城周边的地皮也给铲开来看了。总不能每次都拉克莱西亚来抽血帮我拖时间吧。”

“不要急嘛，倒是给了我一点时间好好调查了一下。”玛格丽特蹲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矮脚几前，慢慢地吮咬着牛肉干。

“调查什么，魔力源吗？”

“这个。”玛格丽特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克莱西亚的照片。

“你调查她干嘛。现在她可不是重点目标。”秋魂拿起杯子看了一眼，里面的茶水已经喝光了，只有被泡得涨大的茶叶反射出油腻的光。“玛格丽特，添茶。”

“照顾过你一次就黏上我了是吧。”玛格丽特随手一甩，一根蛛丝就飞溅上水壶，粘住水壶与木柜，稍稍用力一拉，水壶就以蛛丝为固定点倾倒，倒出热水来。

“啊！好烫！你玩杂技呢！”尽管玛格丽特的动作很精准，但是从两米高的柜子上倒下来的水进入杯子的一瞬间又被杯底反冲起来，溅得秋魂满手都是。

“将就将就，你懒我不懒吗？”玛格丽特把剩下的一节牛肉干吸进嘴里，又从大牛皮纸包里抽了一根。“你说，这个女孩和我们现在追查的案子真的没关系吗？”

“给我一根。”秋魂走到茶几前，也把手探到大牛皮纸袋里摸牛肉干。“你要问我的意见的话，我觉得是没关系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玛格丽特把两张克莱西亚的照片举到秋魂面前。“她的血明明有这么大的能量，但是却不会被检测成巨大的能量源……”

“如果她真的有参与其中，证据也太少了。何况她最大的不在场证明人就是我。”秋魂用门牙一点一点地撕着牛肉干。“王子的妹妹情况恶化的时候，她还和我一起看过剧呢。”

“你这样说的话，那姑且把她的嫌疑排除了。”玛格丽特把克莱西亚的照片收装进另一个牛皮纸袋里。“不过我还是对她很有兴趣，等我们手头忙完了再说吧。”

“今天也没啥进展啊。”秋魂眺望窗外正在缓落的斜阳。“附近真的没有什么可疑的能量源了，难道我们最开始的追查方向就错了吗。”

“那我就先回去咯，今天女儿说会给我煮一桌好吃的。”玛格丽特站起来伸伸懒腰，背后的四道附肢也舒展开来。“那么，再见。”

“喂喂，说走就走啊你。”秋魂把牛肉干吃完，拍拍手，抖掉碎屑。“真没责任心。”

“你只是嫉妒我家里有女儿们当我的后援吧。”玛格丽特朝秋魂勾勾手。“晚上煮的多，加一个秋魂‘阿姨’也没事。要来我家吃晚饭么？”

“免了。我晚上要整理一下情报，算是加班了。”

“虽然不喜欢人类，但是你这份工作有无限的饮料和零食供应，还包吃包住。还是得勉为其难地夸一句待遇好啊。”玛格丽特晃了晃手里的牛肉干袋。“我也想给女儿们安排一点这样的工作啊——”

“这工作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啊。”秋魂把几张情报图拼接在一起。“我可是把命都——啧，完全不听人说话啊。”

秋魂细细地用红铅笔把自己的访查路线再走了一遍，确实是没有疏漏了。不，如果能看得出来的话，那还叫疏漏吗。

可是，光从这几张图上来看，真的不会有更大的突破了。如果源头在更远的地方，那功率会大到可怕，别说暴露行踪了，还会引来摩黛丝缇那样的怪物，是个人都不会那么蠢。

“唔……”秋魂硬着头皮把几张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自己已经尽可能小心地不放过任何可能了，只能说这次的对手未免太过狡猾了。是依靠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方式掩盖了魔力的去向吗！

但是，就算掩盖了去向，那也得要有相对应的阵法与额外的能量进行辅佐才对，在秋魂的地毯式搜索中这些东西不可能不露马脚。

“……肚子都饿了。”秋魂摸了摸自己的梅干袋，里面只有两粒梅干了。“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去把梅子放出来晒晒了。”

把一粒梅干塞进嘴里后，潮涌上来的饥饿感令秋魂打算先吃个晚饭再继续工作。

漫步过投满夕阳的长廊。秋魂闷闷不乐得吮吸着梅干，自己的主要目的是追查出另一片煌晶的下落，倘若失手，不仅煌晶的线索就这样断了，还要看一个无辜的女孩活生生被煌晶从里到外分解殆尽。这失败的代价恐怕秋魂不太能够经受得起。

突然，秋魂停步了，虽然脑子里上一秒还充斥着各种各样不好的想法，但现在她清醒过来了。

配电室。

阿尔瓦王国在能源方面是一个相当畸形的国家，一方面，能源还停留在煤与木柴为主的阶段；另一方面，正在运用的机械却已经大大超出了煤与木柴供能的极限，所以大范围、大功率的供能就采用水晶供能。

水晶发射的能量是极不稳定的，需要配合稳压器和分流器使用。所以才会专门设有配电室这一科室。

秋魂自从负责追查这一事件以来，头一个检查的就是这间配电室，以免灯下黑错过什么。但是今天，出于一些复杂的猜想，又或许只是巧合，秋魂按下把手，推门而入。

机房里，只有各种电机发出“嗡嗡”的轻响。

“谁？”一个踩着橡胶鞋的工人探出头来。“没穿防护设备不要擅自进入机房。”

“水晶能量转化的电压伤害不了我的。”秋魂信步踏入机房，环视四周，和上次检查时没什么区别。

“你是谁，我没见过你，在主管看见之前快出去吧。不然被看见了我会挨骂加扣工钱的。”电工从一堆机械拼出的狭窄过道间走出。

“别怕，我来这里是办公事，不占太多时间。”秋魂指着刚刚电工钻出的地方，有块布料盖住的机箱。“那是什么？”

“刚要换避雷器的pt柜。你看。”电工指着地上的避雷器。“才刚验完电呢，你就进来了。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总之快点出去吧，我主管可没那么好说话。”

“这样啊……。”秋魂走到布料盖着的机箱前，一把掀掉布料。

布料掩盖着的，真的是pt柜。

“喂！你干什么呢！”

“真的是pt柜吗……”秋魂看了眼边上刀闸把手，确实断开了母线。“打扰你了。”

“真是怪人！快走快走！”电工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避雷器捡起，向pt柜走去。

然而，她并没有把pt柜打开装入避雷器，反而将布重新盖在了pt柜上。

“果然，还是很奇怪呢。”秋魂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电工背后，惊得电工一身冷汗。“只断开母线的话，pt柜下的电源进线还是有电的。也就是说，这时候验电的话绝对会验出电来。而你居然说什么‘刚验完电，准备换避雷器’之类的，想必你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吧。”

秋魂搭在电工肩膀上的手用力捏紧了，她感到电工的工作服下已经出了一层汗水。“还有啊，当我一走就用布把机器盖起来这点也太可疑了。告诉我，你是谁，不然我就要攻击了。”

说攻击只是虚张声势的。秋魂并没有直接用魔力进行攻击的能力，她的强大之处在于精密的结阵与法器的运用。然而情况紧急，她要想压制这个混入王城的人，就必须制造威胁。

“只是检查事故啦……”电工慢慢转过身来，左手却搭在另一边的电源进线的刀闸上。“感谢你对我的疏忽的纠正，我现在就把总电源进线断开。”

“咔！”

整个配电室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秋魂的狐眼无法在一瞬间完成适应。因为这个缺陷，她手中握住的肩膀只剩下一层轻薄的质感留存在手里。

“啧！把外套脱了么！”秋魂咬破拇指，唤出煌晶，抹出道血痕。“狐火！”

煌晶上的血液应声开始燃烧，幽蓝的青火照明了一小块区域。她的余光瞟见假电工的脚没入了通风管。

“糟了！”秋魂急忙地翻找自己衣服的内袋。“可不能让你在这里就跑掉了啊！”

秋魂所翻找的，是一包沉甸甸的白色粉末。这是她不断地收集森林中动物的尸骨，再与冬末春初所生长出的蘑菇一同熬制再研磨晒干的特制骨粉，被赋予了导魔的特性，密度也相当大。

“用在这里也算是暴殄天物了，不过也没办法了！”秋魂把朝通风管道中用力抛去，骨粉包在通风管道中爆裂开来，整个通风管道的前端都充斥着骨粉。

“看你能爬多远！煌晶！”秋魂唤出煌晶，操控狐火撞向通风管道。

从通风管中飞驰出的空气爆破之声，所听到的人都会误以为那是来自灼热地狱的咆哮。随着一股热浪，火舌从最近的通风管道里喷涌而出。假电工在来自地狱的烈焰吞没自己前撞开了通风挡网，抱头跌落在地上。

“这个疯子……！就不怕把半边堡给炸毁了吗！”假电工挣扎着站起身，右脚踝却被一脚踩住。

“如我所料。”秋魂的身边环绕着狐火。“为了避免自己被炸死在通风管道里，所以从最近的通风口逃生……逮到你了！”

“现在是晚饭的时间了，这么加班不太好吧。”

“少啰嗦，快告诉我，你的幕后主使都有谁？”

“如果不吃的话，那可就吃不到下一顿的晚饭了。”假电工把红色的安全帽甩开，被扎起的草绿色长发披散到地上。“秋魂，是吧。看来你这个月来找我挺辛苦的，那就姑且告诉你一些情报吧。”

“什么……？！”

“我是普勒格，出身于大陆脊柱的末段，喜欢的食物是冻得恰到好处的凉拌海带，不喜欢猫。能力的话，不能够告诉你，但是你很快可以亲自体验一下。”普勒格按压指关节，发出噼啪的响声。“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很快你就要死了哦？”

秋魂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但是脚却黏在了普勒格的脚踝上。“这是什么！”

“是肉啊。我让我的肉腐烂再愈合，将你的脚底和愈合的肉连接在一起。”普勒格伸出右手，并作手刀状。“还有啊，当你踩到我脚踝上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这种屈辱可不能留在我的脚踝上！”

“不妙啊……这下攻击，说什么也要躲开！”秋魂用力向外拔着脚，但是普勒格的肉如同橡胶一般坚韧，想蛮力撕裂开是近乎不可能的。

“要把你片成几段我已经想好了，首先就从你这只傲慢的脚开始！”普勒格手刀落下，划开空气发出“簌”的一声。

“哦哦哦哦哦！”秋魂向后翻倒。

“切……”普勒格站起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嫌恶与不屑。“居然把鞋脱了来挣脱束缚，你这丢人的样子和刚刚咄咄逼人的嚣张可不太符吧？”

“不好意思啊，这副身体我只是无期限借用而已”秋魂揉揉脚踝站起来。“如果弄坏了的话真不好向原主人交待。煌晶！”

虽说是唤出煌晶了，但实际上她没有多少命能发动防御。

“不用虚张声势了。”普勒格步步紧逼。“你能用什么直接的魔力攻击的话，那你肯定早就用了。如果没猜错，你只能用手上的法器发动一些术式对吧？”

“我自己是没多少命能啦……”秋魂暗想道。“但是，兜里还有一瓶从克莱西亚身上抽出来的血。”

要是把一小瓶血其中的命能全抽出来用以攻击，到底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就连秋魂自己也不知道。克莱西亚的血是很强力，可面对的是这种强敌，真的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克莱西亚——的这么一小部分上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成也败也，全归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