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旧友

“呃……应该是在这一带附近的。”寂静的山谷中，秋魂踩断木枝的声音非常明显。

除了惊醒一些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动物，秋魂没能在两道地壳切出来的山谷里有所收获。

“想想，想想秋魂……从王城出发，向西走，然后再向南……拐进这个山谷后……呃……”秋魂抬头四望，山壁隆起的岩层与来路上并无二致。

上次踏足这里，都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秋魂的记忆残片被不断重复的风景冲散，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清晰的头绪。

就在太阳慢慢西偏，云霞勾挂上红光之时，秋魂才找到一条从山谷出去的小径。

枯木林立道边，无尽阴森的小道通向的处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秋魂的脚步越发加快，她确信这就是她所要找的地方。

阴霾散尽，小径的尽头是一栋洋馆，门口的栅栏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尚未断奶的小女孩。

“玛格丽特这家伙……不会有女儿了吧？”秋魂见到小女孩先是一怔，随后缓步靠上去，以免惊吓了小女孩。

小女孩有着三对复眼，从额角向下延伸出去，乍一看会觉得她眼角很开。她正忙着吮吸拇指，丝毫不在意秋魂的靠近。

“哈喽？”秋魂从怀里掏出酸梅干。“那个，要不要吃酸梅。”

很烂的搭话技巧，但还是成功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力。她从秋魂手中拿走了酸梅，夹在嘴唇上，像吸奶嘴那样吸起来。

秋魂擦擦汗，她不是很对付得来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妈妈在不在家？”

“滋滋滋——”小女孩大声地吸着酸梅，打量着秋魂，似乎在考虑这人的危险程度。

“我不是坏人哦，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就连秋魂自己都觉得这个对话人贩子才会说。

小女孩无视了秋魂的搭话，一手抓在了秋魂的胸脯上。“奶。”

“诶？”

口里念念有词的小女孩跳到了秋魂身上，背后伸出一对附肢熊抱住秋魂，一口咬在秋魂的大白兔上。

“哇啊，等！我不是你妈妈啊？！”秋魂吓得向后连跳几步，差点一头磕在树上，就算她使出了那么大劲，小女孩还是不动如山地粘在她身上，把脸埋在胸间。

“啊。”就在混乱之际，对面的小路上走出个高挑的女子，手里提着多袋食材。见到此景，连忙跑上前来。

“不会吧，难道玛格丽特有孙女了？”秋魂震惊之余，向那名女子靠近。就算有人帮忙，秋魂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小女孩拽下来。女孩的嘴一离开秋魂，被女孩啃过的地方就开始泛疼。

“疼疼疼……”秋魂把沾在衣服上的口水拍掉。“那个……你是玛格丽特的女儿吗？”

“啊，是的，我是她大女儿。”小女孩在女子身上也不安稳，一个劲地蹭女子的锁骨来撒娇。“请问您是？”

“我是玛格丽特的朋友，来找令堂有事商量。”秋魂理了理被抓乱的头发。“你怀里的是她孙——”

“妈妈，不要再调皮了，阿姨在等着哦。”

啊？

秋魂迷惑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刚刚那句话，是对怀里的小女孩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玛格丽特睁开所有复眼，目露红光，露出藏在上颚里的一对口钳尖锐地狂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哦’hiahiahiahia！”

“玛格丽特！”秋魂因为刚刚被友人占了便宜而震怒。“你怎么——怎么比我还没正经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你以前也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玛格丽特回身抱住自己大女儿的脖子。“我们先进去吃晚饭吧，我好饿，我今天要吃你亲手拌的沙拉，还要你喂我。”

女子抚上玛格丽特的背，轻拍着哄道：“妈妈也太爱撒娇了，阿姨还在这里看着呢。”

玛格丽特瞟了眼秋魂，这才收起口钳。“有什么关系嘛，反正秋魂阿姨也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呢，快叫妹妹们摆一下桌子吧~”

一进洋馆，里头溢出的阴气就令秋魂不自觉缩紧了身子。本身洋馆就处在背阳处，加上炉火阴燃，门窗紧闭，瓷地砖与石穹顶毫无生气地冷凝出幽寂的气息。

“妈妈回来了。”从里间踏着小碎步出来的，是玛格丽特的二女儿。她比她的大姐稍矮一截，但气场上完全不输给大姐。这或许是一直以来由她持家打磨出来的气质。

玛格丽特的几个女儿纷纷从各个房间钻出，那个阵势，只能用“倾巢而出”来形容。

“妈妈。”二女儿从大姐手里接过玛格丽特。“那……这个是……”

“是妈妈的朋友，先把桌子摆好嘛，我饿死了。”玛格丽特毫不顾忌秋魂在场，肆无忌惮地抱紧二女儿。

秋魂挨个点了人数，整整七个女儿。

不对……是八个。

还有一个站在二楼的台阶边，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的小女孩，目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但与玛格丽特的女儿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没有复眼。

“人类……？”秋魂狐疑地盯着人类小女孩，从各种方面想，人类能出现在这个宅子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离饭点还有点时间，就在大女儿们忙碌在厨房时，小女儿们饶有兴致地围着秋魂，拨弄她的大尾巴。

“我说……玛格丽特，我不是过问你私事，但是，把自己变成小孩子然后向自己女儿撒娇……”秋魂一手托颐，面对昔日的老友，玛格丽特现在的幼女身形真的是对不上记忆的号。

“很羡慕吗？很嫉妒吗？”玛格丽特嗦弄着一颗车厘子，她眯起的复眼里倒映着秋魂的影像。“你们单性生物是做不到的啦，哦，而且你还不能碰男的，不是吗？”

“才没有嫉妒和羡慕，只是，嗯……确实，这样热闹的大家庭很像样啦。”

在秋魂的记忆中，玛格丽特的形象是一个不亚于摩黛丝缇的恐怖存在，就单从外观上看，她甚至没用人形，在怪物的躯壳之下，那个灵魂更是毒物和残杀的大师。就算是她的朋友，秋魂也被她那种折磨猎物的方式感到恶心。

而现在，她正以孩童的模样，和自己的女儿们享受着隐居的生活，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什么啊，别拿以前的眼光打量我，我早洗手不干了。”玛格丽特“嘎吱嘎吱”地嚼着樱桃核。“现在女儿们都很有出息，大女儿们还有正当工作，我已经半融入人类社会了。”

“说什么融入啊，之前因为人类的开荒闹得最凶的可不就是你吗？”秋魂也拿了一个车厘子吃起来。“‘人类居然如此放肆，大不敬！太岁头上动土！一定要把他们全数杀掉……’你之前这样叫嚣来着。”

“那是因为，人类确实很过分啊，本来就是我们住的地方，非要过来抢地盘。”玛格丽特闷闷地叼着车厘子梗。“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要赶走我们的意思，人类社会是容得下我们魔物的。”

“是你自尊心作祟啦。”

“哼，说到底还是他们的错，因为他们擅自就开始建房子了……说起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其他人呢？”

“我马马虎虎吧，现在在给王城里的人打工；吸血小鬼去月池边上住着，也很久没联系了；摩黛丝缇现在当老大了，手下有一群魅魔跟着她，王城周边的森林都是她的地盘。”

“哈啊……我和那家伙一开始就处不来，总是挑我事想和我打架——啊，你也想吃吗？来，啊~”玛格丽特叉了块苹果切片，喂给人类女孩。

很难想象，一动手就不可能留下全尸的那个玛格丽特，如今正温柔地对待一名人类幼崽，这给秋魂留下了长久的震撼。

“我说，玛格丽特，你真的没被什么东西洗脑了吧？”

“秋魂，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之前我们三人里面——就不论摩黛丝缇了，她压根就不把我们当朋友——最暴力的我，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玛格丽特伸张手指，六根指头灵活地在手掌上舒展开。“当了母亲是一回事，虽然养育过孩子之后确实会让人有所改变，但更重要的是，是什么决定让我当一个母亲的。”

“阿姨，茶。”秋魂强忍着被叫阿姨，挤出笑容接过茶杯。

“我讲个故事吧，秋魂。”玛格丽特复眼全睁的样子非常骇人。“就当，饭点前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