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暗流涌动

我出奇地憎恨这个世界，就像这个世界也寄以厚爱般地憎恨我。

痛苦的回响彻夜在我的颅骨上爬行，因为我要将带着生来的，再送回死里去。

妄图向生而生，只会有无尽的苦难。时间终会磨灭一切生还的可能。创口、瘟疫，乃至人体自身的更新机制。只会一步步把生灵拽向最初的原点——死亡。

我被称为刽子手，我终结生灵，我抹灭他们的活性，我使他们返璞归真。然而，我所做的一切，都与我的憎恨无关。

因为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已然揭示了生命的本质：蜕变，或着消亡。

唯有更强大的肉体才配存活，只有更坚韧的意志才能主宰。

只是这一切也毫无意义。

世界给所有人开了最大的玩笑：万物终有凋零之日。

没有向生而生的妄念，只有向死而生的现实。逃过了自然与社会的淘汰机制的个体，终究会衰败腐朽在自己手上。

我渴望，不二的法门。

也因此，我决意要前往那片海岸，为了解开我的迷茫，也为了你。——A t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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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

王宫的瞰台建址于俯视王城境内所有街道的绝佳位置。卡德迈尔习惯在这里用他的早茶，今天也不例外。

“王子殿下，您的红茶，还有北海港地区特供面粉烘烤的白面包。”仆人毕恭毕敬地把盘子端到瞰台上。

“谢谢，阿奈。”王子用双手接过盛有早餐的银盘。

尽管王子从来不对仆人吝惜自己的感谢，阿奈还是对这种超出礼节无数层的厚遇受宠若惊。“您可别说这种话，奴家承受不起。”

“坐，一早就起来忙了吧。”卡德迈尔拉过一只带靠背的木椅。

“是。”女仆把裙子束了一下，确保裙子能被压在椅子上。

“早餐吃过了吗？饿的话，白面包先拿去填一下肚子吧。”

“这怎么敢呢，要是给知道的话，腿都会被打断的。”阿奈紧张地把银盘推开。

“太夸张了吧，现在任女仆长的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卡德迈尔将银盘放回小茶几上。

“她……哎呀，不好说。王子殿下快用茶吧。”

要说民间在流传什么王室的流言，那多半有关国王的私生活，亦或者是公主下落不明的传闻。但一提到王子，挣扎在生活最底层的奴隶都愿意为他唱赞歌。

就像神话中走出的君王，卡德迈尔的贤明足以光耀蓝色海岸万代而不竭。他有着极其出众的军事才能，他的部队所向披靡，几次战役被写入了教科书当中；尽管早年就被投放到军队中，现在被召回王城的他在内政方面也展示出了过人的天赋。有人猜测，老阿尔瓦召他回王城的目的，就是要他接替王位。

如果真有一名这样的君主，蓝色海岸向北扩张的计划就更势不可挡，北海域也将纳入蓝色海岸的版图，真正意义上地实现大一统。

可目前王子对王位并无打算，他有着令国王头痛的想法。

“嗯，这次的茶要比上次香，你进步的很快。”王子小品一口红茶，做出鼓励。

“谢谢殿下，我还很不够呢——”

“身为王子，在这里和下仆搞不清高低贵贱地品茗，真是给王室长脸了。”一个扮着华丽的女子抚着折扇进入瞰台。

“王姐。”

“亲王殿下。”

卡德迈尔和女仆急忙站起，行各自的礼。

“王子殿下想发展自己的宫中势力的话，从一个女仆开始拉拢是不是太卑微了？”

“王姐多虑了。”

“有些话不该给下人听到。”卡佩亲王冷不防地一瞥女仆。“还不去做事，想在这里听到什么时候？”

阿奈匆忙地行过礼，低头踱步，从卡佩亲王的右手边走过。

“锵！”

卡德迈尔原本与卡佩有着四五步的距离，却在一瞬间内抽剑阔步，直逼卡佩。架开了卡佩亲王手上半展的折扇。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亲王殿下，行事要三思啊。”

卡佩亲王与卡德迈尔剑拔弩张地对峙了一阵，才缓缓收起折扇，放死里逃生的女仆出去。

“管得这么宽，不见得是好事。”

“新年就见血，恐怕说不过去。”卡德迈尔慢慢把剑插回剑鞘。

“在这里——这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也没人知道有什么地方、什么人见过血吧——”

“亲王殿下精力如此充沛，不知在下能否在训练场宣泄您多余的动力？”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台阶下现身。

多米利安身着漆黑的哑光铠甲，纵使她已经靠近卡佩亲王身后，卡佩也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这里是你能插嘴的场合吗？”卡佩亲王走入瞰台，与两人形成三角的对立。

“守护王子殿下的安全，就是我职责的所在。”多米利安指向卡佩手中的折扇。“暗器是不允许带入瞰台的，想必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毕竟瞰台就是先王下令建造的。”

卡佩的眼白快速翻动了一下，用半开的折扇挡住下半脸。“不用急着激怒我，我亲爱的小骑士。要是你母亲知道现在的你有这般骨气，一定会替你骄傲的。”

多米利安把手压在剑柄上，却被卡德迈尔先一步拦了下来。“王姐日理万机，没必要为了督促我上进从而浪费自己的时间吧？”

卡德迈尔端起不再冒热气的红茶，向卡佩亲王举杯。“很快我就回到工作中去，王姐的教诲我心领了。”

卡佩亲王斜了眼多米利安，慢悠悠地退出了瞰台。

“砰！”确认卡佩亲王已经走远，卡德迈尔的怒火就发泄在了茶几上，震得瓷杯叮当作响。

“还要忍这个女人多久。”多米利安掀开面甲，解开下颚处的弹簧扣，把头盔的上半部分摘下。

“我不知道……可能时机还不够成熟。”卡德迈尔烦躁地在房间内踱步。“至少现在还缺个人手。”

多米利安把发网放松，束缚在网格里的金发一下子倾泻到肩膀和背上。她慢慢走向瞰台，双手支着大理石雕栏，眺望着城区车水马龙的盛景。迎面升起的太阳把她黝黑的皮肤照得发亮。

“王子殿下，其实我来找您，是收到了封非常规渠道投递的信……”甲胄下的挡板缝恰好藏得下一封薄信封，多米利安把信交递给卡德迈尔。

卡德迈尔快速解读了加密过的信件，眉头稍放得宽了些。“多米利安，我有个任务要给你。”

“是。”

“会很危险，一旦失手就会致死。就算如此，你也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

“我每时每刻都是为了那一天而活着。”

“……”卡德迈尔耳语几句。

“了然。”多米利安毅然戴上头盔。

她从不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去执行各种任务，只要发令人是卡德迈尔，那她就照办。

卡德迈尔名声在外，没有能用于攻击他的把柄，所以箭头自然就瞄准了他身边的干部。

多米利安首当其冲，她不伦不类的血统被人嘲笑，破格被提拔为禁卫骑士团团长的事也饱受诟病。

她被称作阿尔瓦的疯狗，多米利安从来不以为意。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有许多人，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