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第42章 母性游戏
“关于克莱西亚……”阿比蕾特端坐在餐桌旁，用勺子搅动着木杯里漂浮的几片粗茶叶。“反正挂在你名下养着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走个手续。”
“免了，我从来不相信那套流程。”窗外的雪势渐大起来，炉子里烧的火略有些无力抵抗从窗沿渗进屋子里的冷空气。“开证明，转户，签字画押，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步你可以做手脚。”
“你很谨慎，但我不喜欢你这样猜忌。”
明明二人好不容易能坐下来谈，但是语气还是那么锋芒相对。
克莱西亚别无他法，这两个人没打起来就谢天谢地了。她能做的只有帮两人的茶杯无限续杯。
“克莱西亚，去后院把柴火搬过来好吗？“卡洛儿顺手摸了摸克莱西亚的脑袋，引得阿比蕾特原本飘浮的视线一下汇聚过来。”把火生旺一点，屋子里太冷了。“
“不要。”克莱西亚提着沉甸甸的水壶，壶口还冒着白雾。“万一我出去了你们打起来怎么办。”
“好了，小机灵鬼，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动手解决事情呢？快去吧，我都快冻死了。”
克莱西亚把水壶放在桌子中央，两个人都能够得着的地方。”你们慢用。“
阿比蕾特以考核的目光打量着克莱西亚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出门去。像是有点洋洋得意，想要向卡洛儿炫耀，又像是很惋惜的样子。“她倒是把我教的礼节记得挺牢，唯独忘了该怎么称呼我。”
“你对她的奴化工作做得不错，是要肯定一下你们这群反人类的家伙在泯灭人性的道路上的卓越成就。”卡洛儿给了阿比蕾特一个冷眼。
“你管好你的事吧，少冷嘲热讽的。”阿比蕾特毫不理会卡洛儿的攻击，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飘落的雪上。
克莱西亚出去之后，两人连争吵的动力都没了，只是默默地抿着茶杯里剩余的热茶。
“哇，雪怎么这么大了。”克莱西亚一出门就被风压倒灌进来的风拍了一脸雪花。她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走到已经盖好亚麻布的柴堆上。
克莱西亚的力气很足，她一个人就能把压着积雪的亚麻布抽开，抖掉上面的雪，再从一早就备好的柴堆中抽出底层较干的柴火。
“噔！猜猜我是谁？”冰冷的触感覆盖住视线，另一边更冰凉的东西在往克莱西亚领子里钻。
“哇啊！”克莱西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玩笑惊吓了。她朝后连退好几步，左右甩着身子想摆脱粘着她的讨厌鬼，结果却一个踉跄滑倒在地上，柴火散了一地。
“哎呀，对不起呀。”秋魂扶着克莱西亚站起来。“怎么胆子突然这么小了，被我单独带出去那时候都不怕，当时你眼睛还看不见呢。“
“这完全不一样好吗！”克莱西亚没好气地把地上的柴火拾起来。“突然吓别人干嘛。”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开这种玩笑了嘛。“秋魂偷偷地从地上搓了个雪球，趁着克莱西亚转头准备进屋，直接朝着克莱西亚的后脑扔去。
“你又干嘛！”克莱西亚拍掉沾在头发上的雪块。“你很闲吗！”
“这么大的雪，不打雪仗不就浪费了吗？”
“你堆个雪人，和雪人打雪仗吧。”克莱西亚白了秋魂一眼。“今天家里有客人，没时间和你玩。”
“客人？”秋魂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克莱西亚感觉有点不对劲，眼前的这个女人一下就可疑起来。
“干嘛，还不允许我八卦吗？”秋魂跟着克莱西亚想进屋。
“你进来干什么？”克莱西亚拽着秋魂往外拉。
秋魂抵着克莱西亚的肩膀，慢慢地把克莱西亚反推回屋子里。“放心吧，我就是来拿点东西吃而已，又不添你们麻烦。”
“随随便便进别人家拿东西吃不就是添麻烦吗……”
“这么见外干什么，来来来。”秋魂抓着克莱西亚的手腕走进厨房。“一般来说蜂蜜会放在这个地方。”
秋魂踮着脚，从橱柜的最高层取出蜂蜜罐子。
虽然她已经被卡洛儿抓包很多次了，但卡洛儿从来没变换过蜂蜜罐的位置。
“你看。”秋魂用指头刮了一圈罐沿，把琥珀色的蜂蜜涂在克莱西亚嘴唇上。
“好吃是挺好吃的，但是这个很贵的……”克莱西亚舔舔嘴唇。
“冬天就是要吃点高糖分的东西养养膘嘛，不然的话，这么冷要怎么过呢。”秋魂自顾自地挖着蜂蜜吃起来。“嗅嗅……好香，有土豆的味道，还有白菜。”
“是我的午饭。”克莱西亚把已经冷掉的饭菜端了出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
“难道吃蜂蜜就好意思了嘛。”
“这个……还是有点区别的。”秋魂漫不经心地舔掉挂在嘴角的唾液。
“唉。”克莱西亚拿秋魂完全没办法，她看得出秋魂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热一下再给你吃，吃冷饭肚子会不舒服的。”
“没事没事，我完全不挑的。”注意到的时候，秋魂就已经拿好了勺子，她貌似对厨房的结构相当清楚。“你不是还要招待客人吗，快去快去。”
“吃完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克莱西亚抱着柴火回到客厅。
“厨房里有谁吗？”帮克莱西亚把柴火添到炉子里时，卡洛儿这么问道。
“谁也没有。”克莱西亚匆匆忙忙地把手里的柴火全塞进炉子。
“等下，不能这样添柴，你得架一个空隙出来，让空气能进去……”卡洛儿手把手地教克莱西亚用火钳调整柴火。
“咳，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我不是很闲的人。”像是不能忍受卡洛尔和克莱西亚间亲密的举动，阿比蕾特催促着二人。
“这么急，不如我们改天再聊吧。”卡洛儿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我只是不喜欢拖沓。克莱西亚，你想上学吗？”阿比蕾特向克莱西亚招招手，但克莱西亚还不是很敢当着卡洛儿的面向阿比蕾特示好。
“可是我太大了，卡洛儿说一般十二岁就开始上学了。”克莱西亚把茶壶放到炉火上。“而且……学费也太贵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完全可以出资赞助你的学费；年龄倒不要紧，我还怕你会被同龄人欺负呢。”
“怎么会，我像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桌上的两人都没接这茬，实际上，她们在内心都不住地点头。
“克莱西亚，别被她的话给带进去了。”卡洛儿终于有了向阿比蕾特宣示自己主动地位的机会，一面给克莱西亚梳着头发，一面慢条斯理地说。“整个阿苏科尔王国，也就一家学院，还是贵族和平民混编的。你想进去肯定得仰着这位‘大人’的光才行呢。”
“我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过。”阿比蕾特昧着良心反驳道。
“还有，那所学院的位置，可是在王城外沿，离这里，来回估计得要三、四个小时嘞。倒是离她家会很近，说不定就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再让你住回去。我没说错吧，阿比蕾特小姐？”
阿比蕾特紧握着茶杯，把不满全发泄在这个木杯子上。
这个女人精细的很，也难怪克莱西亚跟着她之后变得难以管教了。
“你要是这么拒绝别人的好意，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可没征求你的意见。克莱西亚，你怎么想？”
“欸？我？”克莱西亚看看卡洛儿，又看看阿比蕾特。
克莱西亚特别想知道学校生活是什么样的，又会和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她希望能进一次学校，在里面交几个朋友、学学一直都不会的算数；还要尝尝传说中的食堂，虽然可能没有卡洛儿煮的饭菜好吃……
“还是，还是算了吧，我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克莱西亚咽了口唾沫，违心地拒绝了阿比蕾特的提议。
“挺可惜的，没受过教育的话，会少见识很多东西。”阿比蕾特看似漫不经心地把茶喝完，内心却倒腾的厉害。
她记得，饭后给克莱西亚念故事的那些日子，克莱西亚口口声声和她说想要上学。现在克莱西亚却因为要照顾那个女人的立场，居然开始撒谎了。
一股酸劲慢慢地钩住她的心脏。她本来才应该是享受这种待遇的人，凭什么这个女人能夺取她的快乐。
“就是说啊，克莱西亚，你主人说得很有道理。”秋魂把茶一口喝光。“再来点。”
“哦，好。”克莱西亚把水壶提起来，给秋魂续满。
嗯？
“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卡洛儿猛地站起来。
“哎呀，好啦好啦，在客人面前这样子成何体统呢？”秋魂不急不慢地吹着热茶。“坐下来，大家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天，多好啊，冬天就该这样围着火炉过嘛。”
“出去！”卡洛儿伸手去揪秋魂的尾巴。
“喂，很痛的！”秋魂和卡洛儿对峙着。
“这人是谁啊？”阿比蕾特悄悄问克莱西亚。
“那个，怎么说呢……”克莱西亚想劝又不敢劝，提着壶在原地不知所措。“可能她们以前有过节什么的吧。”
“好了，我今天不是来捣乱的，我有正事要说！”秋魂架住卡洛儿的攻势。“克莱西亚，杀过来帮忙。”
“什么？”
“就跟刚刚说好的那样做！快！”
克莱西亚的脸上写着巨大的问号，很快她意识到，秋魂是在拉她下水。
“卡洛儿姐姐，还是先坐下来听她要说什么吧。”克莱西亚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卡洛儿的衣角。
“克莱西亚，她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那是她乱讲的！”
阿比蕾特揣摩着这个有狐狸尾巴的女人，她注意到这人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很像昨天来家里的那个侦探。
“是这样的，听我讲嘛。”秋魂突然跳起来，按着卡洛儿的额头把她推回椅子上。“我前几天为了搜集些信息，进了一家图书馆。然后就在里面看到了儿童心理学。”
“你最好能自圆其说，而不是拖延时间。”卡洛儿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锐利，像是随时准备生吞活剥秋魂。
“你们两个这种情况，对克莱西亚的成长是极其不利的！”秋魂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非常厚的硬皮书，还有一副眼镜。“‘争吵的家庭环境只会对儿童产生负面影响。’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要你说啊……”虽然被秋魂教训令卡洛儿很不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而且，根据我的调查，克莱西亚是缺少母爱的，这又是她成长路上的一个障碍。”
“你调查她干什么。”阿比蕾特敏锐地嗅到些许不对劲。
“抱歉，这还不是阿比蕾特小姐您能知道的情报。”秋魂轻轻翻过一页。“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不都是想争夺克莱西亚的所有权吗，那我这里有个建议，这个建议只能用一举两得来形容，都把我自己感动到了。”
“等一下，秋魂。”克莱西亚踩着椅子和秋魂咬着耳朵。“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你看着就好啦。”秋魂拍拍克莱西亚的后背。“这个建议就是：举办一场竞赛，谁最能弥补上克莱西亚对母爱渴望的空缺，谁就是最佳的监护人人选！”
“我反对，这根本是胡闹。”卡洛儿举起小臂。“首先，这人要是一早就具备所谓‘母性’的话，就不会对克莱西亚做那种过分的事了；其次，你来做裁判，绝对是不公平的。”
“你就不觉得人会成长吗，小卡洛儿？”
“你都快一千岁了还这个样子——”
“那么为了公平起见！这次竞赛的最终裁判权和解释权，交由克莱西亚！”秋魂把克莱西亚抱了起来。“而我，将会以选手的名义加入比赛！”
“哈？！”三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
“我们两个就算了，你掺和进来干什么？”卡洛儿挑起一边眉毛。
“听过‘鲶鱼效应’吧。”秋魂理直气壮地回击卡洛儿。
克莱西亚从一开始就云里雾里的。“什么粘鱼？”
“为了保证沙丁鱼的活性，就在运输沙丁鱼的过程中放一条鲶鱼进去，鲶鱼会搅得沙丁鱼不得安宁，但也提高了沙丁鱼的存活率。”阿比蕾特向克莱西亚解释道。
“没错，我就是你们这场竞争之间的第三方对手。当然，如果是我胜出的话，那未免也太丢你们脸面了。”
“你不要太给自己贴金了！”
“是吗？那要不你就退赛吧，就我和阿比蕾特小姐来一场公平竞争。到时候我收了她的政治献金，不小心就放水了怎么办呢？”
“为什么非得我们陪着你胡闹啊！”卡洛儿的语气逐渐激动。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小卡洛儿？”秋魂一句反问顶得卡洛儿接不上话。“照你们这样阴阳怪气地对骂，估计到明年阿比蕾特小姐还是常客吧。”
“……啧。”
“阿比蕾特小姐有什么意见吗？”
“我觉得这样很好，卡洛儿小姐貌似小瞧了我的……非强硬手段。我接受比赛提议。”
“克莱西亚呢？”
“欸？我，我都行吧……应该？”
“卡洛儿？”
“好！”卡洛儿咬咬牙，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开始烧红了。“就陪你们比一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