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第46章 守望之人
“Can you see it in my dying face？”——《Bones》
……
“秋魂你别偷懒了，快滚啊！”
“我不是很努力地在滚了嘛？”
“快滚，快滚！”
克莱西亚推着一个雪球向着空地走去。“好了，把雪球放到我的雪球上来。”
秋魂的雪球滚得很是漂亮，又圆又结实；相比之下，克莱西亚的雪球宛如被海扁过一样，不像是规则的球形。
“你这个雪球太散了，我的雪球放上去会塌掉的吧。”秋魂抱着雪球犹豫不决。
“没事嘛，放。”克莱西亚向后小跳步，示意秋魂把雪球放下来。
“噗。”
果不其然，克莱西亚的雪球一碰就碎，发出了雪被压实的响声。
“雪人先生死掉了……”造成这场事故的“元凶”很惋惜。
“与其说死，不如说他还没活过好吧。”秋魂把自己的雪球又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这样差不多就可以当雪人的身子了。”
克莱西亚学得很快，这一次她的雪球滚得也很不错，除了形状还是很奇怪之外，强度上至少没太大的问题了。
“该画龙点睛了，克莱西亚，上。”秋魂后退一步，让克莱西亚把雪人的鼻子和眼睛安上。
克莱西亚从衣兜里抖出两枚纽扣，给雪人脑袋按上。
“还有鼻子，胡萝卜呢？”
“啊？那个，我吃掉了……”克莱西亚拍拍衣兜。“原来不是给我当点心的吗？”
“那雪人怎么办？”秋魂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鼻子的雪人显得相当滑稽。
克莱西亚在雪地里刨了一阵，把埋着的枯枝给挖了出来。“用这个！“
虽然雪人有了鼻子，但那个鼻子完全不比胡萝卜，又细又长，分叉多，比起雪人更像个巫毒造物，令人看着就不愉快。
“给它取个名字吧，匹诺曹怎么样？”秋魂有点挖苦克莱西亚的意思。
但限于克莱西亚的文化程度，她好像完全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讽刺的意味。
“不要，就叫雪人先生好了。”
雪人先生歪着脑袋看着二人。
“秋魂。”克莱西亚呵出苍白的水汽。“我们也才最近认识……为什么你要帮我从她们两个人之间调和关系。”
“你觉得我在帮你吗？”一颗雪花飘落在秋魂的鼻尖，转瞬即逝。“我只不过是满足一下自己恶作剧的欲望罢了，不要把人想得太好。”
秋魂感受到从下传上来的视线，她骗不了这个小女孩。
“撒谎。”克莱西亚把树枝插在雪人先生身上。“如果只是要恶作剧，你根本没必要参与进来。”
“哼哼~你又懂了？”秋魂对自己的蒙骗技术相当有信心，因为她不会因为言思相悖而产生生理反应。
“我可以大概猜到你在说谎，就是直觉。”克莱西亚指指自己的脑袋。“虽然不保证对，但应该还是很准的。”
“你又不会读心术。”
“试试就知道了。”克莱西亚抓住秋魂的手腕。“随便说四句话，夹一句谎话。”
这个小女孩是想用反骗的手法让自己露马脚，还是太嫩了。
“我杀人不眨眼；我很喜欢卡洛儿；我掌握着王宫近期动向；我行将就木。”
克莱西亚用手指勾住秋魂的腕环，咬着嘴唇思考了一阵。
“第三句。”
“等下，第三句明显是送分给你的排除项——”
“第三句。”
“我都说了……”
克莱西亚的眼神坚毅，她不打算做出任何改变。
“哈啊……你怎么知道的，按逻辑关系来说，第二第四两句看着明显更像撒谎吧？”
“因为我只是靠猜的。”克莱西亚也松了口气。“我运气好而已。”
“我下次还得考虑到答题人有没有脑子是吧。”秋魂反过来抓住克莱西亚的手腕。“那你应该也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掺一脚进来吧？”
“啊，其实也不是很想——呜……”手腕处散发出冰凉凉的触感，秋魂的指尖划过的地方立刻被割裂开。
“就是这个。”秋魂将一抹鲜血涂在一块黑色晶体上，双手反扣住晶块，对准雪人先生。“煌贲途·半刻还阳。”
停留在煌晶表面的血液迅速下渗，被煌晶吸收，通体散发出微光，随后一道螺旋状的黑光从细碎的裂口射出，击中雪人先生。
“虽然可能没办法通过心智检定，但是至少在当玩具这方面来说……”秋魂狠狠地拍了雪人先生的后脑。“那可真是没话讲。”
雪人先生耸动着身子，卷动着身子底下的雪块，朝克莱西亚移动过来。
“诶？”克莱西亚对伸到自己面前的树枝感到困惑。“是要牵手吗？”
克莱西亚刚把手搭到树枝上，雪人先生就四分五裂，散作一团。
“时间到了，很强的功效对吧。”秋魂用脚踩碎试图重新聚集的雪。
“是我的血让它动起来的吗？”
“大部分是你的功劳，当然还得靠它。”秋魂向克莱西亚展示煌晶。这块不规则的棱晶看上去就令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煌晶，它会吸收大部分能量，还能将能量转化为其他方式存在。比如刚刚就是从你的血里萃取了命能，可以让雪人短暂地活动起来。”
“我的生命能量只有这么一点吗，雪人先生才动了一下子就死掉了。”克莱西亚有点惋惜的样子。
“克莱西亚，如果要一般人的血作为能源的话，大概得两百毫升才能动那么一下。”秋魂抓住克莱西亚的肩膀，她的目光令克莱西亚有点不适。“而你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懂吧？”
“你，你想用我的血干什么？”
“其实也不算过分。”秋魂自顾自地划开克莱西亚的肌肤，让血液流淌到煌晶上。
秋魂把煌晶对准自己，释放了转化完毕的命能。
“三天……”秋魂喃喃地说道。“就刚刚的这一点血，足够给我三天的寿命了。”
“我不大明白。”克莱西亚想去碰煌晶，却被秋魂按着头，保持着一定距离。“那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么做的？”
“一次性杀够了，就……。”秋魂回忆着千年前的某夜。“不过那就不是小孩子听的故事了。”
“你为什么要杀人，杀人不是错的吗？”
“你不害怕吗，我杀人哦？”秋魂戳着克莱西亚肉嘟嘟的脸。
“因为感觉你不是坏人……”
秋魂扶着克莱西亚的额头对视了一会儿，说道：“感觉是会骗人的。”
“可我刚刚用感觉来判断你是不是骗人。”
“那也不是总奏效的。”
“你是不是刚刚说喜欢卡洛儿姐姐来着……”
秋魂朝雪人先生散作一团的遗体上踢了一脚，溅起的雪块飞到自己的罗裙上。
“啊……只能说不讨厌吧，她还挺关心我的。讨厌关心自己的人不就是忘恩负义了吗？”
“那为什么——”
“去去去，再堆个雪人，多献一点血让雪人多动一会儿。”秋魂推着克莱西亚朝积雪多的林木下走了几步，看起来她很急着要结束这个话题。
“我可以玩你手上那块石头吗？”克莱西亚指着秋魂手里的煌晶。
“不行！”煌晶在秋魂手里晃了晃就失去了踪影。“这又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要是没了这个，我一个月都活不了。”
“这样嘛……”
“你，你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我有罪恶感的。”小孩子特有的无害视线聚焦在秋魂脸上，弄得秋魂怪不好意思的。
盯——
“好了好了！拿去，就准玩一下哦。不准举着它到处乱跑之类的，懂吗？”秋魂受不了视线的折磨，从怀中取出煌晶递给克莱西亚。
“谢谢秋魂姐姐！”克莱西亚兴高采烈地把煌晶接过来。
“这时候知道叫我姐姐了？”秋魂虽然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但她那大尾巴左右扫动的样子暴露了她很高兴的事实。
“这要怎么玩来着……就是让雪人活动起来的那个？”克莱西亚有样学样地反扣着煌晶。
“你没给它注能，怎么让它输出啊？”秋魂给克莱西亚的手腕来了一下，微小的创口涌出血滴。“而且你也不会魔法吧？知道魔脉吗？”
“好像是这样？”克莱西亚完全没在听的样子。
“我说，你不要捣鼓来捣鼓去的，差不多该还——”
就在秋魂打算收回煌晶时，煌晶突然喷发出猩红的螺旋光束，直钻入雪地之下。
“你……干了什么？”
克莱西亚也是一脸惊奇的样子。“不知道？”
“哈啊……就不该给小孩子玩这个的。”秋魂从克莱西亚手中一把抓过煌晶。“玩够了吧？”
“玩够了，玩不来。”克莱西亚伸伸懒腰，抖掉积在衣服夹缝里的雪。
“本来就不是玩具——哇啊？！”
地面在震动！如同埋藏在地下沉睡的巨型生物已然苏醒，整个地壳都在抬升，严格来说，是所有的积雪在攒动着升起。秋魂就正站在整个庞然大物的正上方，周遭的树木被连根卷起，一直拖拽到整个神秘的巨物身边。
克莱西亚挥舞着双手欢呼道：“是雪人先生！”
“你创造了个魔卫吗？！为什么会这么大只啊！”秋魂从巨物的头上跳下，有种神秘的浮力托着她缓落至地面。
“是我造的吗！这样很厉害吗！”
“不，与其说是你，不如说是煌晶很厉害。”秋魂毫不留情地给克莱西亚泼冷水。“这要怎么解决啊？这么大只，要是摩黛丝缇知道了就麻烦了。”
“没关系的吧？摩黛丝缇大姐姐看着也不像坏人。”克莱西亚搓了个雪球朝雪人先生丢去。雪人先生回馈以一个巨大的雪块，足够把克莱西亚整个埋起来。
“你还说没把人想得太好，你是不是忘了她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克莱西亚的头从等身的大雪球里钻出来。“什么？”
“反正你也不记得，也好。”秋魂把煌晶再一次反扣在手上。“总之，先解决掉这家伙吧。抽离！”
从煌晶中抽出一根扭动的触须，一举插入雪人先生的胸口，从里面挖出了部分结晶的沙状物。雪人先生一失去动力来源就立刻轰然倒地。
“说点正事好吗克莱西亚？”秋魂拽着克莱西亚的手把她从雪堆里拉出来。“我可以在某些方面相信你吗？”
“干什么啊，突然这么正经。”克莱西亚跺脚取暖，整个人埋在雪堆里让她损失了不少热量。
“我就直说了。虽然不知道其他两个人怎么想，但我对你有一点非常单纯的——物质目的。”
“你想干什么？”克莱西亚警觉地捂住自己的身体。
“你这什么反应？我看起来像是垂涎小女孩身体的大坏蛋吗？”秋魂轻轻弹了克莱西亚的额头。“是你的血，我要你的血，越多越好。”
“都给你的话我不就死掉了吗……”
“怎么会让你一次性给我，你会把母鸡杀了取蛋？”
“你才是母鸡。”
“……算了，忘了这个比喻吧。总之，在找到更好的能源之前，我需要你的血来给我注入命能——通过煌晶。”
“能不能解释一下，我有点……不理解，为什么是我？注入命能又是怎么一回事？”克莱西亚打出暂停的手势。
“想要长生不老，在我的故乡有三种办法。”秋魂和克莱西亚一起坐到大树桩上。“一是夺舍，逃避死亡；二是炼丹，封存死亡；三是斩断因果，断绝死亡。”
“我本来是可以选择第二种的。不过呢，我出了点小意外，我踩到了猎人的陷阱。”
“那一定很痛吧。”克莱西亚看了看秋魂的脚。“我看过森林里的夹子，卡洛儿姐姐说那是偷猎户设置的。”
“那时候冶金还不发达呢，我踩到的是削尖的木头做的陷阱，不过疼痛也是少不了的。”秋魂若有所思地说。“然后是伤口感染，发炎，溃烂。这时候我必须在死和生做出选择。退而求其次，我只能选择夺舍。”
“啊？你找了个有狐狸尾巴的人换身体？”
“当然不是啦！我找的可是个很漂亮的人呢。”秋魂摸摸自己的脸。“不过最近我还看到个更理想的人，要是有她那身体……啧啧啧。”
“谁啊。”一提到身材好的人，克莱西亚就止不住地去想夏洛蒂。
“这不重要。反正就是换了身体，然后我帮了她一个小忙，收集了足够的血，让我能一直活到现在。”
“炼丹是什么？”
“就是萃取后的精华封印在一个丹里，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压缩过的能量球——稍等。”
“你干嘛呀！！”克莱西亚捂住眼睛。“为什么突然开始脱衣服？！”
“我涨奶涨的疼不行啊？我换个裹胸布。”
“你，你还有宝宝？”克莱西亚背过脸去。“那孩子爸爸呢？”
“早死了，我都认不出来是哪个。”
“经验这么丰富吗，卡洛儿姐姐好像比较忌讳这种……她说大部分人都没能力驾驭这种开放，虽然我也不懂什么叫开放？”
“喂，我可没碰过男人，我说的是孩子爸爸，又不是我性伴侣。”秋魂把打湿的裹胸布拿下，又缠上干燥的以替换。“都一千多年前的事了。是我夺舍的时候这身体主人在怀孕，害我现在还有泌乳体质。”
秋魂把上衣扣好。“行了，转过来吧。”
“那个孩子呢？”克莱西亚有些脸红。
“啊？当时我们两个都饿得要命，就吃掉了。”秋魂平静地说出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吃掉？！”克莱西亚朝边上挪了一点。“从肚子里挖出来然后……？”
“怎么会！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当然是用煌晶把命能抽出来然后给我注能啦。”秋魂摸了摸小腹。“死胎自己就排出来了……那个画面，你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你已经说很多了……”
“你自己问的。”
“不觉得小宝宝很可怜之类的吗？”
“怎么说呢，可能现在会吧。但当时我对人类的幼崽可真的同情不起来，而且那时候可是生死攸关哦？”
“那为什么之后不选择炼丹呢？”
“这个嘛……和这个身体有关系，我没办法从男人身上萃取我所需要的阳性精华。”秋魂向阳张开五指，指缝间泄露出些许阳光。“不过呢，你的血居然可以代替阳性精华在炼丹中生效，所以不止是命能的需要，研究成功的话，还有一劳永逸的可能。”
“我有点不明白，你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
“没有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活着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某些这辈子总要做的事，但对我来说，那件事还没到来，所以我要活着等到那一天，我是命格的守望之人。”秋魂停顿了一下。“我也不会让你白给我血的，只要你提要求，钱，仇杀，情报，能提供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克莱西亚沉思了一会儿。
“那，这个能做到吗？”克莱西亚咬着秋魂的耳朵说了点什么。
秋魂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认真，转变为惊讶。
“真的要这样？”
“办不到吗？”
“这……行倒是行，不过后果你要想好？”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