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崭新的生活（八）

克莱西亚经过两道门禁，行走在简单又不失庄严的石砖走廊里。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简朴，很难想象到卡佩公国的大公屈身于此办公。

在正常人的想象里，卡佩大公这种身份的人，不说办公室要多么灿烂辉煌，至少也会端坐在华丽的大厅里，慢条斯理地听下人呈述事宜。在某些说书的版本里，她手边还有一杯满四分之一的红酒，让她显得更有些侠气。

克莱西亚的幻想要实际一些，她觉得她的养母有一张很舒服的椅子以及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个小盆栽什么的。她这个设想极大程度上来自于阿比蕾特的办公桌，她觉得天下有权有势的人大抵都一个样。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大公办公室面见大公，光是漫步在这个石头长廊里就够她幻想破灭了。

一个简单厚重的大门隔开了办公室与长廊，门板的厚度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噪音。克莱西亚向门卫提请进入，门卫又向佐官贾请示，这才放行克莱西亚进入其中。

沉闷的空气被气压差推出，这股气流饱含书卷与墨水的味道，因为通风条件差的缘故，它们在办公室里淤积了太久，甚至变得有点温热。

克莱西亚慢慢地走进办公室，身后的大门随之关闭。巨大的吊灯和大量用于补光的小灯不断地烘烤这房间里的空气，以至在春分之际就有步入夏天的体感温度。

整个房间四周都立着高耸的石制书架，这些厚重的石料所制作的收容架要比木书架来得更能承重。上面密密麻麻塞着或堆着无数文件夹与卷轴，只用站在它面前就能闻到纸页特有的纤维味。

大公就端坐在这些书架围出的空间正中央办公，克莱西亚的猜想有一点没错，大公的办公桌确实很大，大到能平摊十多份文件供她览阅。

所有的政务公事都被书面化呈现给大公，而不是像民间想象的那样低效率地靠人一件一件讲。佐官贾马不停蹄地往返在书架和办公桌之间，他的主要工作是挑选和整理要给大公处理的文件。他还有几个助手负责归集大公处理过的文件，编号后收入文件夹里以备日后查阅。

大公一手持笔，一手握着文件，飞速地做着批示。偶然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需要考量的文件，她会稍作停顿，否则一个文件从经她手到收入文件夹中也不过数十秒。

克莱西亚的存在似乎同时被办公室里所有人无视了。他们配合得滴水不漏，如同一台稳定运转的政务机器，以至于克莱西亚没办法干扰他们把工作进行下去。

直到大公起身去给钢笔填充墨水时，克莱西亚才被注意到。不过大公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坐回去继续办理公务了。

“那个……”克莱西亚站到办公桌前，她很明显是来找大公有话说的，这个气氛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克莱西亚。”大公一面审批文件一面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这，我……我想把这个给你。”克莱西亚拿出一个打磨得相当好的匕首给大公。匕首的刃身如同白玉一般雪亮，便于抓握的木柄上刻着兼具防滑与美观两种性能的花纹。工匠们受克莱西亚嘱托，秘密加工了一星期才把制成它。

大公用不到一秒的时间扫了一眼匕首“这是什么？”

“我打到的野猪做成的匕首，我想把它送给你。”克莱西亚腼腆地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感谢你。”

“好的，我会收下它的。”大公低头继续办公，没什么表情和语气上的变化，“我还很忙，你可以先出去了。”

克莱西亚有点失望，她所期待的回答不应该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不过她也没有想向大公撒娇讨取更多关注的意图，只要大公能领会她的意思就行了。

“等等。”大公看了眼表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有一些私人的时光。你晚餐后有空吗？”

“当然，当然。”克莱西亚连声说道，她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就这样，我会抽出时间来陪我的女儿的。”

克莱西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的腿好像有独立的知觉，帮她一路往外走，一直走到自己的卧室里。

“我刚刚应该答应她吗？”克莱西亚忐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一下要说些什么……”

她拿起枕头假装是大公，对着它摆弄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提前排演这个想法。

克莱西亚取水来洗了把脸，升温了的脸颊在冷水的镇压下缓缓平复原样。她用毛巾反复地擦着手，仔细地擦去每个水滴。反正离晚餐还有些时候，克莱西亚决定换一身便服，到下城区去找瓦伦蒂娜玩。

……

“哦，看看谁来了。克莱西亚！”瓦伦蒂娜隔着老远就和克莱西亚打招呼。

克莱西亚小跑接近女孩们，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就问道：“今天有什么活动？”

“我们打算去那边的河里抓鱼。”瓦伦蒂娜说道。

“瓦伦蒂娜，我说过，那里没有鱼，那个地方是下水道出口。”一个皮肤呈现出病态枯草黄的女孩说道，她叫瑞特，是女孩帮里的军师。

“好吧，既然鱼不给我们面子，那我们去打排球吧。”

“我可不想把衣服弄臭，我们到上游一点的地方去打。”瑞特提议道。

这个眼睛有点歪斜的女孩是下城区一个教师的女儿，她很想和上城区里的孩子们打交道，她也确实这么尝试过了。不过上城区的孩子们谈论的东西和玩的项目都不是瑞特能参与进去的，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当不成凤尾去做鸡头，在下城区的孩子帮里混得风生水起。

她有说不完的趣闻轶事，这在上城区的孩子中稀松平常，但在下城区情况就不一样。孩子们觉得她能言善辩、见多识广，很厉害，于是向瓦伦蒂娜推荐她当智囊。

瓦伦蒂娜本身并不怎么对瑞特有好感，因为瑞特总是显露出一副瞧不起下城区的态度。但她还是听同伴们的意见，把军师的位置留给瑞特。

“排球。”克莱西亚说道，“那得有个网才行。”

“你太爱担心了克莱西亚。”瓦伦蒂娜搂着克莱西亚的脖子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可打过好多回了，网早就拉好了。”

“但是你把网架在臭水沟边上，我可受不了了。正好今天克莱西亚也在，我们不能让她只是享受我们辛苦拉起来的网，就让她帮忙把网挪到上游去吧。”

“瑞特，克莱西亚带点心来给我们的时候，你有说自己不能只是享受点心这种话吗？”瓦伦蒂娜大声地说道，“我们难道是什么粮食店里的学徒，专门负责记账？”

“瓦伦蒂娜，我不想和你争辩。你太袒护她了，难道她这个新来的对你下了什么蛊吗？”瑞特有些生气地捍卫自己在帮派里的地位，“我很早就跟着你了，从来就没见过你对一个人这么好。”

“袒护？我是在和你讲明白道理。大家都应该讲道理，你爸爸教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这么说的。”瓦伦蒂娜把手一挥，停止了争论，”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个网确实应该挪个窝。女孩们，动起来，把渔网拆下来带到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