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最棒的（下）

大危机。

晚宴所在的房间没有独立的洗手间，只有单独的洗手台。所以克莱西亚不得不和夏洛蒂在黑暗中走将近三分钟才到立在花园里的洗手间。

然而，这个独立洗手间本身就是服务极少发生的情况而应急存在的，所以只有一个隔间。

“克莱西亚，看你好像很急，不然就你先吧。”夏洛蒂还向前一步，相当礼貌地把隔间门拉开。“请——请吧。”

“我还能憋，你先上吧。”克莱西亚打死也不愿意自己在解手的时候外面有个夏洛蒂在守着。“你上完赶紧回去。我记得路。”

“真的吗——”

“别废话！！！！”

“哎呀好凶啊。”夏洛蒂这才先一步进到隔间里。

在等待夏洛蒂从隔间出来的同时，克莱西亚赶忙到镜子前查看自己额头的伤口。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以后会留疤的。虽然不知道留疤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阿比蕾特似乎很看重这一点，既然如此，克莱西亚就更有必要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严加看管了。

“呜啊，真是一团糟，血都沾到头发上了。”克莱西亚又看看刚刚捂伤口的手，确实满是血迹，与额头上的混乱不相上下。

先把手洗净，在认认真真地、尽量不打湿头发地把额头也洗了一下。克莱西亚却没能找到伤口的存在。

“奇怪……伤口也能没洗没了吗……”克莱西亚半醉半醒地对自己的额头做着检查。“不对啊克莱西亚，伤口不会被洗掉的，所以是自己愈合啦……你真傻呃。”

不过她倒是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在酒醉的状态，所以又掬了抔水来洗脸。以此来短暂地提神来对抗夏洛蒂。

“好了哦。”一阵冲水声后，夏洛蒂不急不慢地从隔间里出来。“那我就先回会上去了。自己知道路吧。”

“快走快走。”克莱西亚一个闪身就进了隔间。她对夏洛蒂这么爽快就放过自己的行为反而感到了不安。

随着激烈的水声响起，克莱西亚感到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这种如释重负的释然感让她萌生了在这个地方偷闲的想法。

这个状态不知道能持续几秒，现在的克莱西亚只要把头往后一靠就可以睡过去。虽然有可能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天亮了。

克莱西亚实在太困了，她今天既没有午睡，也没有吃晚饭，空腹地喝了很多酒，整个人是又疲又困又醉。如果再勉强撑着身体走回会场的话，才是下策中的下策吧。

但是，真的就这样睡过去的话，那可要比中途退场要来得恶劣多了，夏洛蒂自然不用说，那些刚刚还聊得火热的女宾也会发现自己不见了的。因为喝多了而在卫生间里睡着了什么的，那可是大丑闻啊。

话说回来了，现在都几点了来着……大概得是快八点了吧，真是的，宴会什么的根本不想来啊。如果在家里的话，还可以看看书和玩玩折纸之类的。虽然聊天也很开心，但是不管怎么开心都得绷着一根弦在那聊，压根放松不起来啊。

一想到聊天和放松两个词，克莱西亚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夏洛蒂抱着自己聊天那个情形。虽然她非常不喜欢夏洛蒂，几乎可以说是讨厌她了，可那种像被云朵包裹的舒适感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抗拒吧。

云朵……有点想吃棉花糖，阿比蕾特上次去游乐园的时候还把棉花糖给自己吃了来着，下次也请她吃一个吧。

自己应该也敢坐过山车了……

…………

……

…

“啊！”克莱西亚在浅睡眠里惊醒。“糟、糟了！”

自己居然能在这个状态下睡着，真是万般失误中的大失误啊！克莱西亚急急忙忙冲出隔间，一头撞进隔间前的云朵里。

云朵？

克莱西亚抬眼一看，夏洛蒂居然站在隔间门口。

“你！你不是回宴会上了吗？”克莱西亚下意识地压住裙子。“偷窥狂！变态！”

“我是回了啊，但是看你一直没有回来，我就返回来看了一下。”夏洛蒂似乎穿了一条新的裙子，和刚刚送克莱西亚过来时不同。

克莱西亚推开夏洛蒂，到洗手盆前着急地洗着手。“我睡过去多久了！？”

“真亏你能在这个地方睡着啊，我想想，你大概睡了有半小时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克莱西亚用水把垂落下来的头发全抹上去。“我为什么会睡过去啊啊啊！！”

“不是因为你喝了那么多酒么。”夏洛蒂把手搭在克莱西亚的额头上。“你看，现在脸还是热热的。”

“这不重要——对了！如果以准备节目为由的话，就可以找到开脱理由了。”

“你以为这里是哪啊，歌舞厅吗。”夏洛蒂点点克莱西亚的头顶。“这里主要是联谊的，要是想通过唱歌之类的瞩目行为来掩盖失误，那你不如去表演杂技可能更符合你的身份。”

“你想说我是猴子吗！”

“那个是马戏表演才对吧？”

“都一样！不管怎么样，帮我想个办法啊，夏洛蒂！你不是什么都很厉害吗！”克莱西亚擦擦眼睛，要是在这里就急哭了的话就更回不去了。

“没办法，那就让宾客们跳联谊舞吧。”夏洛蒂淡淡地说。

唱歌不行但是跳舞却可以吗？这是什么克莱西亚所不知道的通行法则？

“只是我不会跳联谊舞。”

“克莱西亚，你知道联谊舞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叫联谊舞吗？”夏洛蒂在前头领着克莱西亚回宴厅。“因为它只要有一个人会跳就可以了，而另一个人则负责教不会的人，在这之中产生的联系，就是联谊舞的目的了。”

“一个人会跳就可以了……”克莱西亚稍微放宽心下来。“那，你会跳吗？”

“诶？你要指定我当舞伴啊。”夏洛蒂摆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全宴会的人都想和我共舞呢，你一个小奴隶，竞争得到这个权力吗？”

“谁说要你当舞伴了！”克莱西亚争辩道。“我只是问问，随口问问你会不会跳而已。”

“那再好不过了，随便找个女宾来陪你跳就行了。还是你更想借这个机会亲近一下男宾，显示一下身价？不过啊，以你现在的实力，还是找女宾来或许更好一点。”

克莱西亚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默默地跟在夏洛蒂身后，穿过月光所无法开辟的黑暗。

在宴会厅前，她突然抓住夏洛蒂的袖襟。

“果然还是……”克莱西亚嘴唇颤颤，欲言又止。

“嗯？”夏洛蒂像等待收割甘美的果实一般，静候着克莱西亚的反应。

“果然还是想要和你跳舞。”克莱西亚确认过自己的想法后，认真地对夏洛蒂说道。

“哼哼——”

“但是！不是因为我的个人感情，而是因为你是这个宴会的主人！”克莱西亚把夏洛蒂的袖子攥得紧紧的。“能和宴会主跳舞是一种荣幸，而且，你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人，和你跳舞会比和其他人跳舞更体面，也是出人头地的方法。”

“我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夏洛蒂故意弯下腰，把手放在耳朵上。

嘴、嘴瓢了……

克莱西亚无视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总之，和你跳舞是我的最佳选择。”

“很可爱也很天真的想法。”夏洛蒂把手搭在门把上给克莱西亚施压。“不是都说了吗，你可是要和这些宾客们竞争我的共舞权哦。”

“如果是我要指定你的话，那确实如此。”克莱西亚顿了顿。“但是，由你来指定我作你的舞伴的话，那我就不受这些条件制约。”

“说得轻巧，那克莱西亚，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指定你当舞伴。”夏洛蒂笑笑，俯下身来，压制克莱西亚的气焰。“这么和你说吧，你真是我的舞伴预备役里，最没用的一个。”

“因为我不如他们会跳舞吗……？”

“你想得有点太简单了，克莱西亚。你以为跳舞就是单纯的跳舞吗？这可是社交筹码的交换。”夏洛蒂只要一贴近克莱西亚，小女孩之前攒出的气势就被这个恐怖的女人吞吃了。“男宾客们的家业；女宾客们的隐线人脉，哪一个我都想稍微尝尝味道。克莱西亚呢，你有什么社交筹码能和我交换的？”

“我、我有什么社交筹码能交换……那当然是——”

“——当然是凭和我认识，你是想这么说的对吧。仔细想想呢，我们共处一个屋檐下也不过个把月，交情也不能算深吧。”

“……”克莱西亚低下头，好像一个瘪了的气球。

“那，就给你安排刚刚和你说话的女宾跳舞就好了。”夏洛蒂准备推门而入。

“……还是有点个人情感在里面的。”克莱西亚闷闷地说着，仿佛她也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

“嗯哼？”

“有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自己能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抛开你性格恶劣的一面，各种意义上你都是我所向往的人。”克莱西亚把头别过去，不敢看夏洛蒂。“我觉得我还是一个缺乏认同的人吧，虽然装得像小大人，实际上内心还是渴望着夸奖。这也是你之前一再地说我幼稚之类的原因吧？”

“我想你认同我，和我一起做一些事之类的，用这些事证明我有资格站在你这种天才的左右。我不是说你像施舍怜悯那样，玩布娃娃一样地玩弄我。而是说啊，对等地共事一些事，就比如跳舞吧。”

“还要说什么理由的话……这里我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你了。”

“真亏你敢说啊，我“性格恶劣”之类的。这是你求人的时候会说的话吗？”夏洛蒂扬了扬在肩上的长发。“不过，看你这么拼命地给自己争取机会，我就勉强地同意吧。”

“……咕。”

“这可是欠我大人情的事，是要记账的。”夏洛蒂挽着克莱西亚一起步入宴会厅。

……

“你想踩我的脚么，克莱西亚？”

“我没有，我是想跟上，但是还没跟上你就收回来了！”

“那我稍微放慢一点，你看好……”

“不对，这里不是迈左脚吗？”

“你看着我就行了。”

“难道这里要把右脚迈出去？！”

“是这样——看好，这样的。”

“好难呃，不会还有其他动作？”

“基本的舞厅舞就这几步了，你要是想继续往下跳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是喝醉了的，体谅体谅我。”

……

“你学得还挺快嘛，这次就夸一下你。”

“那不然呢，克莱西亚是最棒的。”

…………

……

…

“要不是想要稍微捉弄一下又折返回来的话，恐怕会引起小骚乱吧。”夏洛蒂把一个曲型针放在手上掂了掂。“真是的，居然能在这里睡着，小孩子吗你……”

夏洛蒂把睡着的克莱西亚抱回了宴会厅，借了男宾的一件外套给克莱西亚盖上。

“真是个逞强的孩子，明明不像会喝酒的样子，却灌了那么多酒。”女宾坐在克莱西亚所躺的沙发上，轻轻抚摸着克莱西亚的额头。“紧张得像不亲人的宠物兔，聊天的时候还会发抖呢。”

“葛雷颂对外宣传她的年龄是十六吧，但是仔细一看，也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借出外套的男宾仔细地看了看克莱西亚。“也不知道街坊里传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孩子似乎对伯爵小姐有着很深的情感。这样勉强自己都是为了阿比蕾特·葛雷颂吧。哎呀呀，葛雷颂一家都有好运加持。”女宾摸摸克莱西亚刚刚磕到桌子的部位。“……关于那个传言，我个人觉得多半是真的吧。”

“说起来啊，夏洛蒂，为什么这次没把葛雷颂请来呢。”男宾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

“只是想和她‘叙叙旧’而已。”夏洛蒂戳了戳克莱西亚的脸颊。

“哎呀，你就让她好好歇着吧。”女宾挡开夏洛蒂的手。“看样子在葛雷颂府上没能好好休息，就让她在这里多睡一会儿吧。”

“最棒的……”

“啊，她说梦话了。”

“克莱西亚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