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破碎的愿望

黑马河，晚上七点半。

吃完晚餐后，夜雨和有希没有像昨天一样出去散步，而是直接回了房。

『咔哒。』

门关上的轻响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出。

接着，走在前面的有希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然后向门口迈了一小步。

五公分，不多也不少，是她和夜雨的身高差距。

利用这点天然的优势，有希一脸认真的由上而下注视着对面那双不甘示弱的玫红色眼睛。

“夜雨~”

她双手叉着腰，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认个错，再学一声……”

“不可能。”

猜出了有希接下来想说什么后，夜雨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御坂桑这个口气，说得好像自己已经赢了一样~”

“唉~”

有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斜着眼睛，用余光瞥着丝毫没有退缩的夜雨。

“到时候输了可别后悔哦~”

“说的是御坂桑才对吧~”

嘴角同时勾起了一丝弧度，两人开始一前一后的慢慢往房间里走。

『嗒。』

『嗒。』

『嗒。』

平底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进到卧室区域后，两人不紧不慢地脱了外套，脱了鞋，脱了袜子，面对面的赤脚站在了地上。

紧接着，夜雨发动了能力。

『唰！』

两个枕头瞬间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没错，两人的决斗方式就是——

枕头大战。

“不允许用能力。”

“我当然知道……啊……”

说话的时候，夜雨随手一抛，想要将其中一只枕头抛给对面的有希。

然而，因为手小，枕头边在手里滑了一下，那枕头直接偏离预想轨道飞了出去。

『嘁。』

有希狠狠瞪了夜雨一眼，然后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枕头。

『你死定了。』

“那个。”

另一边，尽管大战一触即发，可夜雨觉得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一下。

“我不是故意……”

“呵~”

这次，轮到有希打断她了。

“卑鄙小人。”

“不是……”

“受死吧！”

不等夜雨说清楚，有希就举着枕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唉，真是的……』

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的同时，夜雨后撤一小步，身子稍稍后仰，闲庭信步般躲开了有希的第一下攻击。

『不自量力。』

经过了两周的训练后，有希进步很明显，可此时的她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夜雨呢？

那一瞬间，夜雨决定先不主动出击，逗逗有希。

“哈！”

另一边，有希并不灰心，她迅速上前一步，抡着手臂将枕头再次挥了起来。

可结果依然照旧——

枕边堪堪掠过夜雨的鼻尖，其带动的空气将夜雨的刘海轻轻撩起。

“切！有本事你别躲啊！”

“我不躲，你当我傻吗！”

“你就是傻子啊！”

“你才是傻子！”

就这样，一方不停挥舞着枕头，一方不断后退、躲避着……斗嘴声一直没停，可有希一下都没打中夜雨。

当然，这不代表有希没有任何收获——

她的体力远不及夜雨，体术技巧更是望尘莫及，但她的头脑并不比夜雨差。

她没有战斗经验，制定不出复杂的战术，但最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既然夜雨要躲，那么，限制夜雨的活动区域就好了。

『嗯？』

不知不觉间，夜雨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边。

同时，有希手中的枕头朝着她的脑袋重重挥了过来。

『唉~』

就在要被击中的一瞬间，夜雨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嘭！』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甚至没有做出卸力的动作，用自己的脸完完整整的接下了这一击。

“切！你怎么又不躲了……”

一时的成功没有让有希停下动作，她一边嘲讽着，一边再次用力挥起了枕头。

“嘛！”

『嘭！』

好了，这下，夜雨的两边脸颊上都硬生生吃了一记枕头挥击。

『唉~』

她又暗暗叹了口气。

“哈！”

『啪！』

然后，她举起左手，轻描淡写地挡下了有希的第三击。

机会已经给过了，现在，轮到她的回合了。

她将右手向上一甩，把自己的枕头夹在腋下，又用右手辅助着左手，稍稍一发力，很轻松地就把有希的枕头夺了过来。

“胜负已分~”

此刻，夜雨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

“你、你作弊！”

“规则可没有说不能抢枕头~”

“你！”

有希气急败坏地使劲一跺脚，然后赶忙转身跑开，想去床上重新拿枕头。

然而，夜雨放水已经放得足够多了。

就在有希迅速爬上床，手伸得长长的，即将够到枕头的时候，两个枕头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飞来，一个正中她的脑袋，一个砸上了她的后背。

“呀！”

『哟西！完美命中！』

见有希惊叫一声后直接趴在了床上，夜雨已经在心中庆祝起来了。

紧接着，趁着有希还没完全爬起，她敏捷地跳上床，伸手搭上有希的后背，稍稍一发力，刚刚支撑着想要爬起的有希就被按回了床上。

然后，心情已经激动起来的夜雨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

她直接两腿一跨，一屁股坐在了有希的后腰上。

顺便，为了防止有希反抗，她还用腿将有希的两只手给扣了起来。

“啊！要死啊你！”

身下的有希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却只是徒劳。

“起来啊！死夜雨！”

此刻，面对着有希的叫骂，夜雨只是双臂抱在胸前，嘴角勾起，静静地注视着在底下挣扎的有希，并没有作出回应——

相处了一个多月，被调戏了一个多月，夜雨再怎么斗不过有希，好歹也能总结出一些经验。

在这种时候，如果她想逞一时的口头之快，那么，她就很有可能会被有希的一通花言巧语给带偏。因此，为了实现『翻身做主人』的夙愿，不说话、不回应，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要忍。

忍到有希自己放弃，她就赢了。

“疼死了！你起来啊！”

『哼，肯定是骗我的。』

为了不受到有希的干扰，夜雨用能力取来了耳塞，将耳朵塞上了。

甚至，她还闭上了双眼。

“结标夜雨！”

她就这么骑在有希腰上，一边感受着身下躁动着扭来扭去的身体，一边静静地等。

试图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的她，听不出有希的声音已经有些变形了。

……

等啊等，等啊等，五分钟过去了。

如夜雨所料想的那样，有希渐渐停下了反抗。

“你……”

于是，她睁开眼，取出了耳塞，正想说些什么。

可是，底下那隐隐的抽泣声是怎么回事？

一下子，夜雨就有点慌了。

“御坂桑？”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不是吧？！难道她不是在骗我？！』

慌乱之间，夜雨连忙发动能力，从有希身上瞬移到了旁边。

“御、御坂桑……”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有希双手撑着，从床上缓缓爬了起来，又缓缓转了过来。

这下，夜雨看清了。

有希脸上未干的泪水，以及那漠然的眼神。

夜雨慌了，真的慌了。

她没想到那个动作会弄疼有希。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她在有希身上坐了五分钟。

“御……”

『啪！』

重重的耳光声在卧室里响起。

“我喊疼，你听不到吗？”

有希的声音，带着透彻心扉的冷。

“不是的，我……”

“滚。”

冷冷地丢下这个字后，有希用手扶着腰，侧着身子慢慢躺了下去，只留给了夜雨一个冷漠的背影。

夜雨一向是最见不得女生哭的，更何况，这个女生还是有希。

而且，一切的起因是她自己。

“我、我真的……”

此刻，她简直急得要哭出来了。

然而，有希不想听夜雨的解释。

“滚远点。”

甚至，她根本不想听到那令她心烦的声音。

……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丝毫没有好转的情况让夜雨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她跪坐在床上，朝有希的背影深深地弯了弯腰，然后垂着脑袋，轻轻下了床。

她去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极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到床头，将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喝点……”

『啪！』

杯子被有希一巴掌打翻，砸在了夜雨的脚背上，很疼。

还好倒的不是烫水。

“对不起，是我不好。”

同样的台词再次响起，却不是从夜雨口中说出的。

正弯下腰想捡起水杯的夜雨，愣愣地抬起头，望向了床上的有希。

此刻，她几乎已经习惯了的温柔，已经从那双栗色眼睛里消失了。

不见了，找不到了。

“对、不起。”

强忍着眼泪，夜雨又垂下了脑袋，捡起水杯，默默离开了。

她去卫生间洗了洗杯子，拿了块小毛巾，然后又去倒了杯温水，送到了床头柜上。

这一次，有希没有将水杯打翻。

接着，夜雨在床边跪下，默默地用毛巾擦拭着泼在柜子上的水。

同时，有希翻了个身，转向了另一面。

原本热闹的房间，在此刻变得寂静无声。

……

擦完后，夜雨爬上了另一张床，面朝着有希的方向坐下，抱着双膝，静静地望着那一动不动的背影。

明明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感觉那么远。

比天涯海角还要远。

此刻，夜雨多么希望有希能突然转过身，从床上跳起，然后笑着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这么明显的玩笑都会相信，不愧是笨蛋夜雨~』

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日子，再次因她的错误而化作了泡影。

夜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刚刚的那一巴掌，有希打得很用力，脸颊直到现在还有些麻，有些疼。

『为什么啊。』

夜雨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间。

『为什么啊……』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打湿了裤管，落到了被子上。

『为什么……啊……』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承诺过不再让有希哭泣，却在两人的第一次旅行中，犯下了如此低级而致命的错误。

本来，这应该是一趟开开心心的旅程。

本来，她们应该已经结束了『枕头大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继续吐槽。

本来，这应该是一个温暖的房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冰冷。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

都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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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夜雨止住了哭泣，重新抬起了头。

她用能力取来手机，在浏览器中输入了『黑马河』三个字，然后默默地开始翻看起来。

很快，她看到了一个标题——

『黑马河，赏日出。』

点进去，看到图片的一瞬间，那颗沉寂的心脏骤然跳动了一下。

『好美。』

水天交会之际，一轮晨日冉冉升起，染红了浮云，映红了天空，以一股欣欣向荣之态普照大地。

如果图片没有经过特殊美化处理的话，那么，那出景象足以称得上是人间绝景。

于是，夜雨伸手抹了把脸，然后轻轻下了床。

『睡着了吗。』

这段时间里，有希始终没有动过一下，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夜雨走到了另一边，有希面朝的方向。

然后，她看见了，那双空洞又陌生的栗色眼睛。

“那个……”

“滚。”

有希无视了夜雨的笑容以及那布满脸颊的泪痕，冷冷地抛出一个字，然后再次翻过了身。

这种比陌生还要疏远的反应，让本就是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从夜雨憔悴的脸上消失了。

夜雨垂下脑袋，使劲咬了咬嘴唇，然后直接在床边跪了下来。

“对不起。”

因为流泪，因为消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的日出，真的很好看。”

『日出』两个字，让有希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因为，那是她原本的计划。

她原本打算枕头大战结束后说的，可谁知情况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明天……”

“不去。”

挤出这最后的两个字后，有希狠狠地闭上了眼。

……

她都计划好了的。

晚上几点前睡觉，早上几点起床；为了让夜雨能多睡一会儿，如何能隐蔽地使用能力到达观赏地……就连两人共同观赏日出的景象，她都在脑海中想象过了。

因为有能力的辅助，她们可以轻松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地上，依偎在一起，轻声说些温馨的话，一起等待日出，一起观赏日出，一起记录下美好的瞬间。

如果有的话，她们还可以在去的时候买两杯热可可，或者两杯热咖啡，或者两杯热牛奶，总之是热的就好。夜雨一杯，她一杯，用以驱散清晨的寒意。

她都计划好了的。

可纵使她有多么聪明的脑袋，也无法预见未来。

她都计划好了的。

可事情没有按她的计划发展。

……

寂静的房间里，有希就这么躺着，夜雨就这么跪着。

空气停止了流动。

……

良久，有希终于开口了：

“你要跪到什么时候。”

这一整段时间里，她并没有真的无视夜雨，相反，她一直开启着能力。

夜雨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每一滴泪水，她都知道。

看得清清楚楚。

她讨厌冷战，但在那挣扎的五分钟里，夜雨的无动于衷，甚至以此为乐，让她感到心寒。

『枕头大战』是她主动提出的，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夜雨的对手吗？

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把它当成了一场嬉戏而已。

……

这时，犹豫了几秒钟的夜雨开口了：

“对不起。”

依然是这三个字。

有希讨厌这三个字。

这是世界上最无力，也最冠冕堂皇的三个字。

反复的错误，反复的『对不起』。

她的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

……

“我原谅你了。”

背对着夜雨，有希轻声说着。

“真……”

“起来吧。”

“真的吗？”

一下子，夜雨的声音就恢复了一丝生命力。

“真的。”

“那日出？”

说话的同时，已经心头一松的夜雨迅速从地上爬起。

可下一刻，有希的回答又让她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回了地上。

“不去。”

“为……”

“因为我不想和你去。”

这时，有希缓缓翻过了身。

栗色对上了玫红色。

冷漠对上了颤抖。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