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御坂有希

不知怎么的，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后睡着的有希缓缓睁开眼，身边的夜雨也依然在熟睡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嗯……』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使劲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有些迟缓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坐了起来。

如果此刻不是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坐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的话，这一定是个既清闲又惬意的周末下午。

可是，连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唉。』

驼着背、手撑着额头默默坐了一会儿后，有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尽量不发出动静地小心挪下了床。

她没有穿拖鞋，而是弯腰将它们捡起拎在手上，接着继续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绕到夜雨睡的那侧，望向了那张或许是因为过度压抑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

即便是在睡梦中，那对眉毛也依然是微皱着的。

如果是往常的话，有希真想伸出手，摸摸眼前的脸庞……

『还是不吵醒你了吧。』

俯下身看了一会儿后，她小心地替夜雨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被子，然后重新拾起拖鞋，转身走出了房间。

迈着猫咪一样轻的步伐一直走到房门外的三四米处，她才终于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将拖鞋放下，穿在脚上，开始往楼下走。

事实上，从小就习惯了在家穿拖鞋的她不太喜欢光着脚走在地板上的感觉，尤其是在这么安静的时候，一个人。

同样的，在家里使用能力也是一件不太习惯的事情。

到了一楼后，她径直去了厨房。

『有希』正系着围裙站在里面，看样子像是在准备晚餐，可又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不，准确来说，是很不一样。

『哗。』

玻璃门被拉开的同时，她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醒了？”

短短的两个字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转了回去，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

“嗯。”

有希重新拉好移门，却并没有走过去，只是松松地抱起双臂，又轻靠在门上。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

“你一个人怕是不行吧？”

“什么意思？”

有些刺耳的话语让『有希』微皱了下眉，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向门口的另一个自己。

“没什么意思。”

有希则是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看上去已经与中午的时候完全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变回了她本该有的样子。

“你不必这么敌视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罢了。”

“什么问题？”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做过饭了？”

“……”

显然被这个精准打击的问题给噎到了，『有希』的面部表情很短暂地僵住了一下。

同时，有希放下双臂，背过手，缓缓地迈开了步子。

“虽然我很乐意做饭给亲近的人吃，但「做好吃的东西」本身也算是我的一大爱好，特别是在遇到了夜雨之后。”

“这个世界的你在过去的经历大概与我很相似，所以我想我们是一样的。”

“家里没菜了还可以说是巧合，可做个简简单单的面条都会切到手，现在正躺在楼上呼呼大睡的「手残」同学怕是都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吧？”

“你一边做饭一边在看手机，是在看网上的教程，对吧？”

“步骤和用料可以复制，但经验永远也模仿不来。这个世界的御坂有希小姐，你应该跟我一样清楚这一点，对吗？”

“就比如中午的那碗面条~”

“如果是夜雨做给我的，我大概会开心得想要再吃一碗。可如果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我敢保证我不会把它端出厨房。”

已经慢慢踱到了『有希』面前，她眯起眼笑了笑。

同时，身高明明占优的『有希』却仿佛心虚一般，已经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敢对上那道绵里藏针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

“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

有希的话再次让她愣了一下。

“你是御坂有希，我也是御坂有希，我们是一样的，内心里有共同的想法。”

“因此，我很能理解你。”

一边说，有希一边转过身，面朝向窗户，身子微微前倾，手撑住料理台边缘。

她的声音变轻了些，眼神也变得朦胧了些。

“如果我遭遇了和你一样的经历，大概也会变成你现在的样子，甚至可能还不如你。”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

“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这时，她又转过头笑了笑。

笑容有些无力。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到你呢？”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不忍心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间，那一抹栗色再次变得湿润。

“结标夜雨不应该「死去」，御坂有希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外面的天空依然明亮，阳光照进来，将顺着脸颊滑落的两滴泪水映得晶莹剔透……

过了好几秒，有希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连忙伸手擦了擦。

“抱歉，有点激动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即又重新看向窗外。

“可能这样会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还是想说……”

“就像曾经夜雨来到我们的世界一样……现在我们来到了你的世界，或许你也可以稍微依靠我们一些。”

“……”

“我知道有些事很难放下甚至永远都忘不掉……”

“但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分担一些。”

到这时，有希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一分很明显的犹豫。

面对面地和自己说话，甚至是以当事人的感受去劝慰，即便是『御坂有希』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话，几乎是仅凭着本能说出口的。

既是想要保护『结标夜雨』的本能，也是想要扮演一次『夜雨』、去保护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本能。

曾经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哭泣的被拯救者，有朝一日或许也能成为那个笑着向他人伸出手的拯救者……

“或许……”

另一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有希』终于开口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疚。

“是我太狭隘了……”

“不。”

这时，有希转过身，声音好像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眯起眼，明媚的阳光洒在脸上，让此刻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格外柔和。

“我们都是很狭隘的人，从以前开始就是了，不是么？”

“……”

愣了片刻，『有希』的嘴角也微微勾了勾，显得很是无奈。

“也是呢。”

紧接着，她又移开目光，并伸手挠了挠脸颊。

“那个……谢谢。”

“嗯，不客气~”

在这栋偌大房子里冻结了三年的坚冰，好像终于要开始融化了。

『有希』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开始准备不久的晚餐，随后又重新与对面的目光对上。

“那……”

“交给我吧。”

“好吧。”

点点头后，她洗干净双手，并解开围裙将它递给了有希。

“这些，你都会用吗？”

不过，看着有希熟练地系好围裙，她又像是被能干妹妹临时顶替下来的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姐姐似的问道。

“当然了~”

“哦……”

接着，她又一边揉着指尖，一边轻轻咬了咬嘴唇，并没有立刻转身走开。

“那个……”

“你要在这里重新学做菜吗？”

有希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也不是……”

“那是？”

此刻，『有希』的脸颊上竟然泛起了一丝隐约的浅红。

“我可以上楼去看看她吗？”

“诶？”

意想不到的请求，让有希愣了一下。

顿时，厨房里陷入了一种有些奇妙又尴尬的氛围……

“呃，她大概还在睡觉……”

显然，当涉及到『占有欲』的问题后，她就没有之前那么从容了。

“嗯……你刚才说过。”

可是，对面的『有希』好像很坚持似的。

只是这一点的话，看上去倒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唉……”

没办法，有希只好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想她应该不会有意见，她没意见的话，我就没什么意见。”

“那……”

“但、是。”

不过，紧接着她又换上一副有些严肃的神情，猛地打断了另一个自己说话。

“前提是你真的只是在旁边看着她，而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成年』、『独居』、『单身』、『心上人去世』、『心碎』……在有希眼里，带着这些标签的自己可是比现在的自己危险了三个档次都不止。

“呃……”

那个认真无比的眼神，一下子让『有希』的语气变得十分尴尬。

“怎么可能……而且你也可以用能力监视我啊。”

“唔，那好吧。”

既然都得到了这样的保证，有希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有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转过身，准备开始做晚餐。

“等晚饭做好了就得下楼哦，如果她到那个时候还没醒的话。”

“嗯，我知道了。”

『有希』也点点头，仿佛她才是那个年纪小的孩子一样。

“冰箱里还有其他食材，刚才买的。”

“嗯。”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嗯。”

等她转过去开始往外走，有希悄悄转过身，望向了那个背影……

『只看背影的话，一点都认不出来是我自己呢。』

“呐。”

“嗯？”

就在『有希』正拉开移门的时候，已经转回去的有希叫住了她。

一边低着头扫视着料理台上的食材和调味料，一边随手将蔬菜拿到砧板上，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相信你，所以不会用能力的。”

背后的空气突然间凝固了，静得让人有些发慌……

“谢谢~”

几秒后，当时间的沙粒重新开始流动，有希的嘴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她想，背后的她一定也是同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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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来到二楼客房的门前后，『有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明明之前就见过，一起吃了饭，还单独相处过，倾诉过，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呢……

明明，她也不是自己想要一直守望着的那个夜雨啊……

“唉。”

手在门把上搭了好一会儿，『有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一点一点拧了下去。

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拉开门，不发出一点声音地走进去，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关上门……站在门口，她小心地转过身，望向了床上那个熟睡中的身影。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十年前的某个午后。

今天该是个清闲的周末，吃完午饭，贪睡的夜雨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自己则『终于』有空去琴房练一会儿琴。练琴连得累了，也就快到晚饭时间了。自己回到房间，望着依然在呼呼大睡的夜雨，不自觉地放轻动作，慢慢走过去，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或许是看一会儿手机或小说，或许是闭目养神一会儿，也或许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发一会儿呆……

她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地站了近两分钟才重新迈开脚步。

来到床边后，她在地板上坐下，这样就能和夜雨差不多高了。

眼镜大概已经不需要了，她将它摘下，放在一旁的地面上。由于近视，她的视线顿时变得有些模糊，可『她』的脸庞却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连不知从哪儿沾到的一根绒毛都能看清。

她缓缓伸出手，朝着夜雨的脸颊……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上的时候，动作停住了。

她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收回了手。

她笑了，浅浅的。

下一刻，她微微张开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