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所讨厌的你

“唉……”

拐过出门后的第一个拐角之后，『有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

夜雨转过头，望着她那双目失神的样子，有些担心。

“御坂桑……心情不好吗？”

“啊。”

只不过，『有希』很快就回过了神。

“没什么~”

她偏过头淡淡地笑笑，然后又转了回去。

“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罢了。”

语气很平静，她抬起头，发现那广阔而空旷的天空在此刻似乎融不进一道小小的目光。

这种视线无处安放的感觉，仿佛是将自己置身于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在其中无所依靠地、孑然一身地飘浮着……

渐渐地，倒映在栗色瞳孔上的白云汇聚成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然后悄无声息地滑落。

“没、没事吧？”

原本还在思考该怎么安慰她的夜雨被吓了一跳，连忙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对不起……”

『有希』轻轻擦去泪水，依旧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紧接着，她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我真没用~明明之前还在安慰你来着……”

那个笑容有些苍白。

“明明是我疏远了她们，却搞得好像自己很委屈一样，这样很差劲吧~”

“才、才没有啦！”

自暴自弃般的话语，让夜雨顿时有些激动。

不光是说话的音量提高了，甚至，鼻尖也突然有些发酸。

“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想一个人待着并不是什么错吧！”

“……”

“如果连情绪低落的时候都必须要逼着自己去兼顾所有人的感受，去一味地迎合别人，那……”

只是，在『有希』下意识开始躲避她的目光的同时，她的声音又逐渐小了下去。

“那不就变回一开始的御坂桑了吗……”

“……”

“我们这些人，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

这时，夜雨的脑袋已经低了下去。

几秒前还认真无比的声音，现在只剩下了沮丧。

『夜雨……』

『有希』再次转过头，望向了那个侧脸……

『果然，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呢……』

“那个……”

『叮——』

就在她揉揉眼睛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夜雨的手机突然响了。

“……”

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是有希发来的消息——

『我在旁边的甜品店，你们回来的时候就去那里找我吧。』

“她的消息么？”

『有希』没有伸头去看，只是轻声问道。

“嗯。”

夜雨则是一边回消息，一边像是突然赌起了气似的闷闷地应了一声。

只是，当她回完消息放回手机后……

“诶……”

右手被猝不及防地紧紧抓住，『有希』愣了一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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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停车处不远的冷清甜品店里，坐在落地窗边的有希正用手撑着一边脸颊，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

她微驼着背，嘴里轻咬着一只小木勺，两条纤细的腿在桌子底下伸开、交叉，看上去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她。

只是，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过于突出的外表也总是能让仅隔着一道玻璃的路人们纷纷投来视线。害羞的，在视线对上后就立马扭开脑袋，却还是会在即将走过去之前再偷偷地瞄上两眼。胆大的，便会从进入视线开始就一直盯着看，甚至在目光相遇的时候还会情不自禁地微笑一下。

不变的，是那双栗色眼睛。

有时候是在看天，有时候是在看车，有时候是在看人……在此刻，她已经将那双漂亮眼睛的控制权全部交给了自己的本能。

因此，她从来都没有笑过。

『……真的，好无聊。』

万幸的是，哪怕现在是孤身一人，也没有那种自作多情的家伙走进这家只有一位顾客的甜品店来试图获得这位『单身女生』的联系方式。

至于是看起来年纪尚小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谁知道呢。

反正，不用开口说话了。

『夜雨发呆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唉……”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这时，看着已经进入视线的两人，她轻叹了口气。

『叮铃。』

很快，门口的铃铛就响了。

她转过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两人。

“欢迎回来。”

盯着那只一直被牢牢抓着的手，她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

“啊……嗯~”

而就在『有希』很尴尬地回应的同时，夜雨终于默默放开了手。

“唉……”

于是，有希站起身，耸了耸肩后绕过两人朝柜台的方向走去。

“比我想象的要早一点。”

店员小姐则是已经心领神会地微笑着等在那里了。

有希从店员手里接过两个纸袋，然后慢悠悠地走回了两人身边。

“傻站着干嘛，你们也有份。”

她将纸袋举到两人面前。

“唔……”

从刚刚起，原本似乎还有点情绪的夜雨就像是被强制禁用了麦克风一样，突然就不说话了。

『有希』则是依然有些尴尬。

“……这是？”

“奶茶和蛋糕。”

“诶……”

一边无所适从地左右望了两眼，她一边伸手挠了挠脸颊。

“原来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的吗？我以为直接出发了呢~”

“唉……”

这时，有希第三次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吃点甜品改善一下，然后顺便给你们也买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你要是想多坐一会儿我也没意见。”

“唔……”

……

之后，三个人便从双人桌换到四人桌，默默地吃起了各自的下午茶点心。

本就只剩不多的有希是最先吃完的。放下勺子后，她继续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看起了外面。

“雪见她们，变化很大呢。”

“唔……”

『有希』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知道了啊。”

“嗯。”

这时，外面走过一对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情侣，手挽着手，笑容中满是幸福。

“老实说，一年前的我根本想象不出除了雪见以外还能有同龄人会真的关心我，会在难过的时候安慰我，那种画面我只在小说和电视里看过。”

“……”

现在，不光是『有希』，夜雨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嘛，这些应该算是废话吧，都再清楚不过了。”

淡淡地说着，有希又回过头，朝对面另一个自己的方向看去。

只是，两人的目光并没有相遇。

“现在的话，虽然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多了不少，有时候连安安静静练琴看书的时间都等不到……但一想到自己或许确实在别人心里占着一小块地方，就会觉得，「啊，这好像都没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嘴角好像微微勾起了一分。

“这么一看，我好像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就像刚刚应酬完回到家的上班族一样，可能客厅里留一盏灯、一两句不是发牢骚的关心，或者只需要一张舒服的床，就完全可以打发了。”

“明明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一直都高高在上的那种人，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很卑微的样子，说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人觉得虚伪的。”

“所以，我是个很被动的人。只能被动地等待事情发生，总是希望别人能朝我伸出手，而不是我主动过去……雪见是妈妈好朋友的孩子，夜雨是碰巧捡到了，之后的食蜂学姐和小雪也都算是因为夜雨的关系才认识。”

刚刚还站在柜台后的店员小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白色系风格的甜品店里好像只剩下了三人。

透明的玻璃墙，将世界一分为二。

“可能是因为内心里太胆怯了吧，所以才总是停滞不前。那天我和你说，「我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就是这个……”

“可是，御坂桑明明已经做的够多了。”

就在这时，夜雨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有希的话。

“……”

“不管是我，还是食蜂学姐和雪同学，都受了御坂桑的很多关心和照顾吧。雪见不太清楚，但我想应该也是一样的。”

垂下的刘海以及微微朝另一边偏过的脑袋，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明明自己才是最努力的人，却总是把功劳推给别人，让别人背负「付出得不够多」的心理压力……”

“太狡猾了……”

“多任性一点不好吗，明明平时那么任性的……每到这种时候却总是表现得比谁都懂事，太狡猾了。”

“平时一直都欺负我，有什么事又会第一时间主动站出来，就好像是家长保护孩子一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这时，她终于抬起了头，朝有希看了过来。

玫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泪光。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

“夜雨……”

对面的『有希』有些担心地开口了。

她心里清楚，夜雨说的不只是那个十四岁的御坂有希。

可是，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资格作为『御坂有希』去劝阻呢……

“噗……”

而就在这时，有希竟然笑了。

“噗哈哈哈……”

只见她一边捂住嘴一边低下了头，另一只手还相当不成型地朝夜雨的方向摆了摆。

“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

另一边，夜雨则是瞬间涨红了脸，那眼神既诧异又气愤。

“我很认真的！你笑什么嘛！”

“哈哈哈……哎呀，对不起……”

见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有希只好很快克制住了笑声。

“哎呀哎呀……”

用手指轻轻拭去从眼角溢出的泪水的同时，有希朝对面的自己看了一眼，紧接着回过头与那道仿佛在下达『不给出合理解释就从此绝交』的最后通牒的眼神对上。

此刻，嘴角处那翘起一点点的弧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真是的，你们是不是以为刚刚我在说什么自暴自弃的话？”

“诶？”

“……难道不是吗！”

与『有希』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后，脸上红晕似乎变得更深了的夜雨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噗……”

这时候，因为憋笑而脸蛋粉红的有希连忙捂住了嘴。

“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笑了！”

很快就再次止住笑后，她又双手合十，俏皮地闭上一只眼，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的夜雨摆出一副求饶的模样。

“对不起嘛……别生气了，你听我好好说好不好~”

“哼！”

夜雨将两只手臂抱在胸前，很不屑地扭开了脑袋。

“……说吧！”

“唔……”

此刻，望着那正微微鼓起的小脸蛋，有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狠狠捏一下的冲动……

不过，果然还是得先把这只大概是因为觉得被耍了所以有些气急败坏的『小狗狗』哄好之后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嘛~其实我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肯定算不上是什么开心的话啦……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很伤感的话哦！只是知道了「有希」和「雪见」她们的事情之后有点感慨而已嘛！”

说着说着，『大猫』突然朝对面座位的方向靠过身子，还偷偷摸摸似的伸手挡住嘴，很小声地开口了：

“呐，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啊，嗯……没关系？”

原本正歪着头朝这边有些出神的『有希』猝不及防地应了一声。

“嘻嘻，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哦~”

紧接着，俏皮一笑后，『大猫』又很快重新面向了一秒钟前还在朝两人偷瞄的『小狗』。

“那个~刚刚说到哪儿了？”

“忘记了。”

“啊！想起来了！”

“……”

“对不起嘛……”

见夜雨脸上的红色已经褪下了不少，有希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得寸进尺地将双手搭上了那双正翘着二郎腿的纤细大腿。

“哎呀！”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取笑你们，只是看你们那么认真还那么严肃，实在有点没忍住……”

她睁大双眼，满脸无辜地与那道因为被『偷袭』而顿时少了几分锐利气息的目光对视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所以，作为赔罪，就让可爱的「猫咪小姐」替「小狗先生」揉揉腿吧！”

“你……”

由于槽点过多，一时间，夜雨竟不知道该吐槽哪点才好了……

“「小狗先生」什么的，我是女生啊。”

不满地撇撇嘴后，她再次扭过了脑袋。

“可是，「小狗小姐」听起来会很奇怪吧？”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小猫小狗啊！”

“诶？”

然而，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心的，有希歪了歪脑袋，一副对此感到十分莫名其妙的天真小孩般的表情。

“小猫不可爱吗？”

“你……啊啊我真的！”

此刻，夜雨只恨这是在安静的甜品店而不是在家里，没法毫无顾忌地抓狂一番……

“我讨厌死……”

“嘿！”

而就在她猛地回过头打算再次使用『语言威胁』的时候，有希已经先一步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蛋。

“唔唔！御坂有希你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别生气了嘛~摸摸~”

“放开啦……”

“揉揉~”

“御坂有希……”

“摸摸~”

“放开……”

“软软的~”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