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淡化的背影

“这个……”

『有希』垂下眼睑，接着又很快抬起。

“呵呵，就是字面意思~”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那或许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已经刻进骨髓的无力感。

“这个星球上……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她了。”

说着，她将目光缓缓转向窗外。

外面有明媚的阳光，以及晴朗的天空。

“这……”

尽管不久前已经听过类似的话了，可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被所有人遗忘』这件事再次从面前这个打扮有些土气的短发『御坂有希』口中说出时，夜雨还是被惊到了，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是、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有希』依然望着窗外，很轻地摇了下头。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雪见、莺、雪、黑子妈妈、美琴妈妈……大家都忘记了。”

“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我还记得的，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件事。”

“起初我还以为大家只是不愿意接受事实，都是故意装作忘记，可后来才发现不是。”

“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只有我。”

“大家真的都记不得「结标夜雨」这个人了。”

“连警察都是，连数据库里的档案都是。”

“我去拜托了食蜂阿姨，结果大家都没有被篡改过记忆。”

“就只是忘记了而已。”

就像是年迈的老人在给孙女讲一个久远到连记忆都已经泛黄的故事一样，『有希』的声音平静无比，却让听者内心五味杂陈。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了。”

……

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夜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照片、或者视频什么的……”

“没用的，我试过了。”

“……”

或许是受了『有希』的影响，或许只是不敢去直视对方，也或许两者都有……不知不觉地，她也撇开了一点脑袋，将目光投向窗外……

今天是个好天气，有点好过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搬出来一个人住吗？”

良久，『有希』再次开口了。

“呃……”

“她的很多东西都被丢掉或是删除了，照片、礼物、玩偶……能够证明她在这里存在过的那些痕迹，被大家亲手抹去了。”

“怎、怎么会这样……”

“可能也跟「忘记」这件事有关系吧，我觉得。”

“那……”

“所以我搬出来了，带着仅剩的一点东西。”

夜雨愣愣地转回脑袋，望向面前不远处的那张侧脸……

阳光洒下，映出修长的睫毛，驱散了脸上的阴影，却照不透那栗色的瞳孔。

一切或许全是假象，太阳从未升起。

……

不久后，『有希』也转了回来。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记得她就好了~”

她眯起眼朝夜雨笑笑，然后拿着水杯站起了身。

“走吧，待久了她会吃醋的~”

“嗯……”

夜雨低着头，跟着缓缓站起。

垂下的刘海遮住眼睛，隐去了那一抹玫红色。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和她道个歉吧……刚刚是我太失态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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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厅，有希正抱着双膝默默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直到两人走近，她才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吃饭了吗？”

就在夜雨目光游离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有希』一边将重新倒好的茶水放下，一边依旧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

有希轻轻摇了摇头。

“嗯。”

垂下眼睑应了一声后，『有希』重新看向了夜雨。

“我去做饭了，你们坐一下吧。”

“呃……不用……”

而就在夜雨下意识地想要客气一下的时候，她再次眯起了眼：

“没关系，正好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也还没吃东西~”

“那……好吧。”

每到这种时候，夜雨心里才会多产生一些熟悉的感觉。

背在身后的双手，十指正紧紧纠缠在一起。

明明对方也是『御坂有希』，却总会给她一种很遥远的错觉，仿佛时光倒回到了两人刚刚认识的时候……

既熟悉，又陌生。

虽亲近，也疏远。

“你们可以先留在这里，反正房子很大，空房间很多。”

这是『有希』离开客厅前的最后一句话。

……

……

……

这一次，轮到夜雨站在那里发呆了。

有希伸手轻戳了好几下，才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啊……”

明明不久前才像个成熟又溺爱的大人一样好好安慰过哭泣的同伴，现在却连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让有希微微皱了下眉。

“呐……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她用指尖捏住夜雨的衣袖轻轻拉了拉，示意其坐下。

“唔……”

紧接着，等夜雨在身旁坐下后，她又将身上的毛毯分过去了一半。

“呃，就是很……难以置信……”

毯子内侧是温暖的，让夜雨感受到了一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的难得的温馨，与平常生活中的一样。

毛毯底下，两人都将膝盖弯起，伸手抱着双腿。距离很近，两个纤细的身体几乎靠在一起……

她转过头，与那双因流泪而泛红的栗色眼睛对上，不自觉地又有些出神……

只剩下两个人的偌大客厅里，这一切是否只是『生日』带来的幻觉呢……

之后，夜雨半低着头，用已然失去了不久前那股自信的声音，将刚才『有希』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身边的、她所熟悉着的有希。

一声不吭地听完后，有希沉默了好几分钟。

客厅也寂静了好几分钟。

“那个……”

等到终于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和夜雨一样小了。

甚至还有些不明显的颤抖。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嗯。”

夜雨很轻地点了点头。

她缓缓蜷起身子，脸几乎凑上了毛毯。

鼻尖有一种绒毛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却没有那种熟悉的橘子清香。

“有点……太巧了。”

“……”

有希转过一点脑袋，目光落在了那一抹暗红色上。

如果是平常的话，她一定会伸出手，轻轻抚在那个脑袋上……

可是，迟钝、茫然的大脑让此刻的她有些难以动弹。

“你……没事吧？”

此刻的她，只能用这种既老套又显得敷衍的言辞来试图让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嗯。”

而夜雨已经将脸彻底埋在了毛毯上。

看她那幅度小到几乎没有的动作，似乎是点了点头。

“御坂桑……”

闷闷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

“嗯……怎么了？”

“可以……抱我一下吗。”

“……”

这个要求，不，或许该说是请求，让有希愣了一下。

尽管『拥抱』几乎已经成了两人的日常，可这种话从夜雨口中说出来……

印象里并没有过几次。

“……可以吗？”

“嗯。”

“唔……”

身子依然有些僵硬，有希只能一点点挪过两人之间仅有的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了那个正不自觉蜷缩着的纤细身体。

紧接着，怀里的重量好像稍稍变大了些。

“御坂桑……”

“唔……怎么了？”

“……”

脸终于离开了毛毯，夜雨依然低着头，靠在有希怀里，失神的玫红色眼睛缓缓闭上。

“不，没什么。”

『对不起。』

……

过了没一会儿，『有希』回来了。

“咳。”

沙发上的情景，让她的脚步很短暂地停顿了下。

“那个，可以吃饭了。”

她没有走近，只是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结界似的。

声音依然很轻，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家里没什么菜了，就只做了三碗面条，晚上再好好吃吧。”

说完这句，她转过身，开始朝客厅外走。

“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先过去了。”

……

大约五分钟后，夜雨和有希到达了餐厅。

『有希』正一边吃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可碗里的面条看上去好像没有少多少。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后，她抬头朝两人看了眼，然后就又低下了去。

“抱歉~”

尽管如此，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的夜雨还是很生硬地笑笑，并在靠近她的一碗面条前坐下。

有希则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夜雨旁边。

“快吃吧。”

“嗯。”

夜雨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动作迟缓地夹起一点面条，吹了好几下才送进口中，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烫嘴。

不知是不是食欲不佳的缘故，味道也没有想象中好。

身边，『有希』已经关掉了手机，有希也已经拿起了筷子。

这是一顿无声的午餐。

……

吃完饭，起身准备将餐具端去洗碗池时，夜雨才注意到『有希』左手食指上的创口贴。

“那个……你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有些心虚。

“哦，这个。”

还剩一点没吃完的『有希』抬起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刚刚不小心切到手了，没关系的~”

“哦……”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夜雨只好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三秒钟，然后端起碗，脚步很轻地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多谢款待。”

紧接着，轻声打了个招呼后，有希也端着碗站起了身……

望着两人的背影进入厨房，『有希』重新低下头，默默地继续起这顿已经有些凉了的午餐。

……

厨房和餐具是雨希二人帮忙收拾的，地方虽大，但并不繁琐。

“你们要是想休息一下的话，可以去二楼，有空房间，干净的。”

她们答应了。

反正大概暂时回不去原来的世界，这个状态也根本做不好事情……

深深的无力感引起的满心疲惫，让她们几乎一进房间就倒在了床上。

“我在楼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有希』没有多停留，看着两人躺下后就走出了房间。

『咔哒。』

房门关上，刚刚被扰动了一些的空气又再次凝固。

“御坂桑。”

“嗯。”

“……”

“……”

“午安。”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