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之下 
第96章 答案
十月十三日，本次秋游的倒数第二天。
今天有希醒得特别早，比平时还早，六点出头她就醒了。
因心事而睡眠缺失的人就是这样。尽管大脑很沉重，眼睛很酸涩，身体很疲惫，却在意识浮上水面之后就再也难以入眠了。
是的，就是因为晚上睡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有希昨天下午说的关于『惊喜』的话本来全都是开玩笑的。她只是为了缓和一下当时的气氛，给各自一个台阶下。
至于『惊喜』本身，她相信夜雨真的会去准备，但她也真的猜不到竟然会是那样的『惊喜』。
自那以后，有希真正在意的倒不是『亲脸』，而是夜雨的态度——
在有希的认识里，夜雨不是那种会用那样的方式搞偷袭，成功后还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语气有点小激动的人。
真要说的话，这种事倒很像是有希会对夜雨做出的事。
不过，说一千想一万，被偷亲了之后，有希除了发愣和暗自羞涩，并没有去问夜雨。
从猝不及防到恍惚入睡，再到现在过早醒来，她一直都只是在独自纠结而已。
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惊喜』，而只是一次……
有希也说不清。
『唉……』
有希背对着夜雨的方向悄悄打开手机，匆匆看了眼时间，又马上关闭。
眼睛还没适应亮光呢，帐篷里就再次暗了下来。
睡不着，可天还没亮，有希就只能静静地躺着，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愉快的事情——
近一点的，比如昨晚的火锅、故事会；远一点的，比如一个多月之前夜雨刚到御坂家时的内向样子。
用回忆来消磨时间是有效果的，时间在令人感到煎熬的黑暗中过得稍稍快了些，等有希再次背对着夜雨打开手机时，已经接近七点半了。
同时，回忆在脑海中的重演也淡化了部分心事，让她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
『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坏事，嗯。』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她悄悄起身，像昨天一样，穿衣服，喝热水，上厕所，然后回来，洗漱打扮，再吃个简单的早餐。
早上十点，她们就要离开这里，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因此，今天有希不需要准备午餐便当。吃完早饭后，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整理那些已经用不到的装备。
一个人的整理工作十分枯燥，对晚上没有休息好的有希来说无疑是一种负担，但她不想去打扰夜雨的美梦，便只能硬着头皮在帐篷外来来回回地收拾。
半个多小时后，有希总算是把能收拾的全收拾完了。她长呼出一口热气，脱下外套，然后直接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了一罐还残余着凉意的橙汁。
而另一边，帐篷里，夜雨似乎是完全没有因自己昨晚睡前的举动而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在呼呼大睡。
最后，有希一直在帐篷外等到了接近九点半，夜雨才渐渐从美梦中醒来。
“真是的，御坂桑怎么不叫醒我啊……”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夜雨瞬间就坐了起来，然后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急急忙忙地钻出了帐篷，急急忙忙地拿起牙刷之类的东西，还不忘对着一副悠闲姿态的有希随口埋怨一声。
“嘛嘛~”
这句埋怨，让有希感觉回到了几天之前。
或者说，她最熟悉的那个夜雨回来了。
“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好了，来得及的~”
她眯起眼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钻进帐篷开始继续收拾。
另一边，匆匆洗漱完后，夜雨两口吞下了一块面包，又一口气喝完了一盒牛奶，然后开始与有希一起收拾剩下的东西。
九点五十五，两人带着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露营道具和行李回到了草地那边。
归还了露营道具后，两人上了车，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
“唉……”
夜雨一屁股坐到座位上，靠着椅背舒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
“嘛，和你说来得及的嘛~”
“唔……”
这时，她的脸上又突然毫无征兆地爬上了一丝绯红。
“话说……御坂桑是几点起的啊？”
“没在意，八点不到吧。”
有希用手托着脸颊，转头望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旁边，夜雨则是看向了有希。
然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一抹秀丽的茶发。
“其实……”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倾着身子凑到有希耳边，半捂着嘴轻声说道。
“我们可以一起收拾的。”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有希有些愣愣地转了回来。
而依然微红着脸的夜雨，注视着对面那双栗色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
“……”
对视了三秒后，有希笑了。
“呵呵~真拿你没办法~”
她将手附上了夜雨的手背。
“那么，作为补偿，让我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嗯~”
夜雨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去，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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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小姐们的目的地是坎布拉国家森林公园。
尽管在一次旅行中连续游览两站森林公园的安排有些奇怪，但两处的风景确实不一样，夜雨和有希便也再次收获了不少好看的风景照。
晚上八点半，大小姐们回到了本次秋游的第一站，西宁。
九点半，吃完晚餐后，夜雨和有希直接回了房间。
“唉~”
一进到卧室，有希就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束缚般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
“还是酒店住得舒服，软乎乎的床~”
“诶？御坂桑不喜欢露营吗？”
脱了外套，模仿着有希的样子在床上躺下后，夜雨转过头问道。
“开心是挺开心的啦……”
说着，有希也转过了脑袋。
现在，两人就这么以一种堪称『神奇』的姿势对视着。
“不过，帐篷和睡袋什么的，还是睡不太习惯。”
“这倒是，嘿嘿~”
“嘻嘻~”
相视一笑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回了脑袋，望向了天花板。
“不过，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有希收起了笑容，轻声开口道。
“诶？”
“就是感觉，露营的时候整个人都挺放松的，但和在家里的那种放松又不太一样。”
“唔……”
听了有希的话后，夜雨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啊哈哈~我好像也是一样呢~”
她讪笑了两声，想要借此来掩饰住那股突然涌上心头的羞耻感。
然而，那笑声一出，她就已经完全暴露了。
“唉，没给你拍几张照，真是可惜呢~”
有希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丝狡黠的弧度。
“诶、诶？”
事已至此，夜雨只能用装傻的方式来蒙混过关了。
“唉~明明小夜雨那么可爱的说~”
有希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唔……咳咳咳咳……”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被自己口水猛呛了一下的夜雨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另一边，有希从床上坐了起来，坏笑着望向了正蜷缩成一团、憋得满脸通红的夜雨。
“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
“唔咳咳咳……”
“明明那时候叫「有希姐姐」叫得那么开心~”
“你……咳咳咳咳……”
“唉~”
盯着夜雨那副咳到仿佛要断气的样子望了两秒，有希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下床走出了卧室。
两分钟后，夜雨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有希也端着两杯热可可回来了。
“喏~”
她将自己的那杯放在床头，然后将另一杯递到了夜雨面前。
“哼！”
脸上的红色和热度尚未完全褪去，夜雨噘起小嘴，嫌弃地扭过了脑袋，故意不去看有希。
于是，有希将她的那杯也放在了床头柜上。
然后，趁着她没往这边看，那只空闲出来的魔爪邪恶地伸向了她的腋下……
“啊！哈……”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啊……”
夜雨一边发出难受与舒服并存的呻吟声，一边扭动着身子想要逃到另一边去。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有希从她那不自觉加紧的腋下用力抽出手，穷追不舍地对着那颤动的腰部发动了又一轮猛烈攻势。
“啊哈哈……”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啊……投……哈……投降……哈哈……”
“知错了没有~”
“唔哈……错……知错了……哈哈哈……”
“哼，这才像话嘛~”
见夜雨那副仰面朝天，举着双手，恨不得双脚都要举起的滑稽的投降样子，有希才终于忍着笑放开了手。
然而，在『战场』上，一瞬间的掉以轻心都是大忌。
“呼……”
闭上眼，轻呼出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后，夜雨猛地睁开了眼！
“呀！”
伴随着一声惊叫，两人的位置在瞬间之内调换了一下。
下一刻，夜雨敏捷地抓住了那两条想要反抗逃脱的纤臂，然后将它们并拢，用一只手压住了它们。
“你？！”
“嘿嘿~”
望着身下正手足无措、脸颊泛起红晕的有希，夜雨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
“你、你使诈！”
“明明是御坂桑先偷袭的我~”
『唰！』
破空声响起，有希身上的外套瞬间出现在了旁边的床上。
“你！”
此刻，有希一边两眼含羞地瞪着夜雨，一边不停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然而，都是徒劳。
就如刚才她对夜雨做出的动作一样，一只魔爪朝着她的腰部伸去……
“啊哈哈……别……”
“别挠……哈……别挠啊……”
“哈哈哈……好……好痒……哈……”
……
挠了一阵后，夜雨觉得还不解气，便索性放开了有希的双手，让另一只手也加入了战斗。
然而，这个举动也给了有希一丝可乘之机。
不知是因为意志力比夜雨强，还是只是因为现在身上的衣服比夜雨厚一些，她瞄准了夜雨攻势减弱的一瞬间，直接伸出了双手开始反击！
“哈……嘿！”
“啊……”
身子本就因为先前有希的『挠痒攻击』而有些软绵绵的，现在，再加上猝不及防的猛烈反击，夜雨直接双腿一软，重心失衡地倒在了有希身上。
而底下的有希也没有想到夜雨竟然就这样倒了下来，直接就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了。
“……”
“……”
夜雨愣愣地趴在有希身上，有希愣愣地被夜雨压在身下，先前的高昂情绪因此刻的微妙姿势而烟消云散，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中。
这场继『枕头大战』以后的又一场『挠痒大战』，竟然就这样以一种戏剧性的收尾而结束了。
“啊……”
三秒后，终于回过神来的夜雨瞬间发动能力移动到了另一张床上。
接着，有希也坐了起来。
“呃……”
“呃……”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声音。
“噗……”
然而，这一次，有希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嘛，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下了床，再次将刚刚的热可可递到了脸颊泛红的夜雨面前。
“唔，谢、谢谢……”
尽管气焰平息后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夜雨还是用双手接下了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另一边，有希拿起自己的那杯，也喝了一小口，然后双手捧着马克杯，面对着夜雨坐在了床边。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嗯……”
由刚刚的事情而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此刻，夜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心情甚至变得有些低落了。
而对面的有希，似乎是根本没把刚才的嬉闹放在心上。
“明天下午的飞机，早上去买点土特产当礼物吧~”
“嗯……”
仿佛再次变成了那个担惊受怕的孩子，夜雨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唉~”
这时，有希将杯子放回床头，然后双手撑着床面，身子后仰，望着天花板轻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啊~”
“唔……”
“感觉一个礼拜一下子就过去了，还没玩够呢~”
“嗯……”
“这次的旅游，和你一起，我很开心哦~”
“诶？”
有希的话，让夜雨有些惊讶地抬起了脑袋。
“关系再好的人之间，也会有不愉快的回忆，不是吗~”
这时，有希低下了头，嘴角带着笑，重新望向了那双玫红色眼睛。
“说句没心没肺的话，不好的回忆更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不是吗~”
“唔……”
“如果只有欢笑和快乐的话，说不定，几年以后我就把这次旅游给忘了。”
说着，嘴角的那丝笑容中又带上了些许无奈。
“几十年之后，可能我连你这个人都忘记了。”
“御坂桑……”
“呵，回忆不就是个该死的东西吗？”
有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眼神中也带上了一股掩盖不住的悲哀。
『或许，忘记了才好吧。』
“御……”
“嘛嘛~”
然而，一瞬间，她脸上的负面情绪又全部消失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用太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啦~”
她眯起眼，明媚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放心吧，不管怎样都不会忘记的~”
“唔……”
夜雨捧着杯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谢谢~”
她举起杯子仰起脑袋，一口气将杯中已经变得温热的可可喝完了。
“那个，御坂桑……”
“嗯？”
“可能我不太会说话，但是……”
她将杯子移动到床头，然后刻意端正了下坐姿，却又将脑袋微微低了下去。
“这次旅游，我也很开心，以后不会忘记的。”
这种一本正经却又带着害羞的表达心声的模样，让有希愣了一下。
“噗……干嘛啦，搞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她站起身，走到夜雨床前，轻轻抚上了夜雨的脑袋。
“你的努力，我都感受得到~”
“唔……”
“所以，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你就是你呀~”
话音刚落，夜雨就抬起了脑袋，先前低落的神情不见了，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
“御坂桑……”
她一边感受着头顶上那轻柔的抚摸，一边望向了那双令她捉摸不透却又无比着迷的栗色眼瞳。
“不管是在这一年里，还是在一年以后，我们都会陪伴着彼此，不是吗~”
“……”
“所有的约定，还等着我们去履行呢，不是吗~”
“……”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吗~”
“……”
愣了片刻后，夜雨终于笑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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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登机落座后，有希将一只降噪耳机递到了夜雨手中。
戴上后，熟悉的轻音乐响起，夜雨靠上椅背，嘴角勾起一分，安心地闭上了眼……
如昨晚所说，这次的旅行一定不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次，却一定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就像是生活的缩影般，酸、甜、苦、辣、咸，五味齐全。
尽管她依然没有寻找到『答案』，但有希给了她足够的勇气，让她能够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进。
或许，这也是一种『答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