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之下 
第146章 彷徨
十月二十六日，清晨五点。
夜雨醒了。
她是趴在小桌上睡的。
“……”
脖子很疼，眼睛很酸，两腿发麻，全身的关节仿佛生锈了一般僵硬……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散发着强烈的疲惫感，甚至足以让人心生绝望。
夜里，照看着醉酒昏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醒来的两人，夜雨一直在这张椅子上坐到了凌晨一点，才实在忍不住地睡着了。
勉强达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让她的双眼布满血丝，那一抹玫红色光彩不再，甚至有些浑浊。
『……咕。』
喉咙干得仿佛要裂开，夜雨很费力地咽下一点口水，然后用左手使劲撑着桌面，右手扶住墙壁，一点一点，克服着两条腿上的酸麻感，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此刻，眼皮不再沉重，酸涩感却更甚。疲惫的大脑、干涸的喉咙、不适的腹部以及底下那双短时间内连一分都动弹不得的双腿，让她连最擅长的『空间移动』都难以发动了……
身体微微发抖着，她在原地站了近两分钟，才终于能放开墙壁，凭借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缓缓迈开步子。
假如按照往常的习惯，现在的首要目的地一定是卫生间，其次是距离最近的有温开水喝的地方。
但现在，她迈着小心翼翼却不太平稳的步伐走到了床边。
小夜灯开了一整夜。
夜雨借着那一点昏黄的亮光查看了一下两人的情况，确认了她们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脸色也没什么不正常之后，才转身朝卫生间缓缓走去。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关上门后，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或者说，终于可以垮下来了。
她左手捂住肚子，微蜷着身体快步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右手接了水就往嘴里送……
“呕……”
凉水浅浅地到达喉咙口，紧接着就被使劲呕出，夜雨看见里面夹杂着一丝血红色……
她趴在洗手台上不停地干呕着，脸几乎要埋进水池里，仿佛她才是那个前夜喝醉了酒的人。
……
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有五分钟，她才终于感觉好些了。
至少，能够脱离洗手台的支撑了。
她收回一直按在肚子上的左手，用它和右手一起捧住凉水，像昨晚在雪见家一样用力搓揉起了面部……
在浑身难受的时候用冷水洗脸实在算不得一种舒适的体验，却能够让人享受到一种自虐般的快感，俗称『清醒』。
洗完，夜雨抬起头，双手撑住洗手台的边缘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目光无神，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俨然一副萎靡的样子。
“呵。”
她自嘲地笑笑，然后用毛巾擦干脸，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五点十一分。
时间还那么早，她重新在小桌边坐下。酸痛的脖子和腰部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趴下』或者『支撑』这一类的动作……无奈，她只能坐好，然后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最低，默默地举着手机玩了起来。
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黑。
昏暗的房间里，那直挺挺的坐姿竟有几分滑稽。
……
说是玩手机，但夜雨的手机上没有游戏，她本身也没有在手机上娱乐的习惯。
在这个连幼儿园小孩都会配有最新款手机的时代，一个出门经常忘带手机的人，能有什么娱乐呢。
漫无目的地翻看了几分钟后，夜雨最终还是点进了常盘台的校园论坛。
这是一个她现在不太愿意来的地方，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来的地方。
界面加载完毕，第一个标题就是『御坂同学和结标同学难道是分手了吗？？？？？』。
连续的五个问号，就像五颗出膛的子弹，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这个帖子的回复很多，她点进去，慢慢往下翻看着……
果不其然，清一色的八卦言论。
『呵。』
可就在快要到底的时候，一个点赞数极少的回复让拇指定住了。
『这么说人家不太合适吧？而且御坂小姐和结标小姐也从来没有说过她们在一起了啊……』
这是个匿名回复，带着那寥寥无几的点赞数，静静地躺在那里。
『……』
夜雨按下退出键，然后关掉了手机。
房间里丢失了一丝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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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醒来的是有希。
床上发出的动静将正对着墙壁发呆的夜雨拉回到现实中，她连忙站起身，并在朝床走去的同时看了眼手机——
七点不到。
“醒了吗？”
“嗯……”
先是望着天花板，然后又微微转过头看向了来到床边的夜雨……此刻，有希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茫然。
看来，她已经忘记了醉酒后发生的事情。
“你……”
紧接着，那眼神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她依稀记得自己说过今天会跟夜雨和好这种话，可是……
“嘿嘿……”
另一边，夜雨也大概猜得出有希在想什么，便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喝点温开水吧。”
她先是用昨晚就放在床头柜上的水瓶和水杯倒了半杯水，然后顿了顿，又放下杯子，再次转头看向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默默望着她的有希。
“我先扶你坐起来~”
“嗯……”
有希倒是没有拒绝。夜雨便上前半步，弯着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半躺着靠上了床背。
接过水杯后，有希轻声说了句『谢谢』。
“现在还难受吗？”
夜雨在床边半蹲下，让两人的脑袋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嗯，有点……”
有希微蜷着身子，用双手捧着马克杯，就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不过，那双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采的栗色眼睛一直在偷偷瞄着床边的人。
“头晕晕的。”
如果夜雨没有感觉错的话，这时，有希那弱弱的声音里竟然还透出了一丝委屈。
就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真是的~”
她无奈地笑笑，然后轻轻抚上了那有些凌乱的茶色脑袋。
“今天请假吧，我在家照顾你。”
“唔……”
温柔的声音让有希的脸蛋上顿时泛起了一丝绯红。
“嗯。”
她很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水杯还给夜雨，自己再次躺了下去。
身上依然穿着的制服衬衫和胸衣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将整个身子都藏到被子底下，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和两只抓着被子边缘的小手。
“昨晚……是你接我们回来的吗？”
“嗯。”
“谢谢……”
现在，有希只记得昨晚自己和雪见喝了不少酒，脑袋越来越晕，身子却越来越轻，然后……
然后就记不得了。
她想不起来夜雨是怎么知道她们在喝酒的，也想不起来夜雨是怎么去把她们接到这里来的……
但，醒来后能看到夜雨在照顾自己，就很满足了。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们……”
不过，有希还是有点好奇。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喝酒』完全是自己一时兴起，并没有告诉夜雨。
“我为什么会去找你们？”
“嗯。”
“嘿嘿~”
这时，夜雨挠着脑袋笑了笑，脸颊上也多了两抹红晕。
“其实是我想打电话给你道歉，但你很快就挂断了，而且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然后我就以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样啊……”
这个解释很合理，有希也的确感觉自己好像接到过一个电话。
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嗯，好。”
夜雨起身去有希的书包里拿了手机，然后回到床边递给了她。
“……”
有希先是看了通话记录，发现夜雨确实打来过电话，自己也接通了。
只是通话时间……
电话显然是自己挂断的，可现在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快就要挂电话……
『唉，算了。』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后，她退出通话记录，点开了和夜雨的聊天界面……
昨晚并没有聊天消息。
甚至于昨天一整天都没有。
“昨晚可能是我喝太多了没注意就挂断了，对不起……”
关掉手机，有希重新看向了床边的夜雨，一脸歉意。
这让夜雨连忙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才应该道歉的……”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有希的感觉并没有出错，只不过昨晚的那一条聊天记录已经被她删掉了。
那是两人间的又一个秘密，夜雨选择独自埋藏在心底。
“昨天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保证。”
“真的？”
“真的。”
相距不远处，望着那一脸认真又似乎可怜兮兮的神情，有希突然有点想笑。
她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夜雨的脸蛋：
“笨蛋，原谅你了。”
“唔……”
『笨蛋』这个词让夜雨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可有希只是微微笑了笑。
“话说你没洗澡吧？衣服也没换，说什么请假照顾我，不会只是在利用我和雪见给自己找借口逃课吧？”
“怎、怎么可能！”
尽管知道有希只是在开玩笑，但夜雨的脸颊上还是再一次泛起了红晕。
而下一秒，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在这时略显不合适之后，生怕把一旁还在熟睡的雪见吵醒的她挠挠脸蛋，声音又一下子小了下去：
“我也没那么恶毒吧……”
“呵呵~谁知道呢？”
“唔……”
此刻，有希嘴角的坏笑仿佛是一点不相信自己的话似的，夜雨便噘起小嘴，有些不服气地叉着腰从床边站了起来。
“今天黑子妈妈要出门，等会儿我煮粥给你们喝！”
“好好好~”
“现在我先去拿点吃的！”
“嗯~”
“走了！”
“拜拜~”
……
“唉。”
等房门关上后，有希轻叹了口气。
『B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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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里拿了点零食给有希送去后，夜雨就下了楼。
“早上好，黑子妈妈。”
和平常一样，这个时候黑子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早上好~”
听见女儿的声音，她擦干净手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贯的亲笑容笑。
“今天起得真早~”
只不过，今天的夜雨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啊，嗯~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吧，嘿嘿~”
这时，夜雨挠挠脑袋凑到了她身边。
“今天早饭吃什么呀？”
“牛奶、面包、煎鸡蛋……”
说到一半，黑子很隐蔽地皱了下眉。
“小夜雨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刚刚视线落在料理台上的夜雨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她这时才转过脑袋，看上去元气满满地朝妈妈笑了笑。
“这样啊~”
黑子依然微笑着，并轻轻抚上了女儿的小脑袋。
“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说哦，会给你做的~”
“嗯知道了，谢谢妈妈~”
哪怕在原来的世界还是个小混蛋的时候，夜雨都一直很喜欢自己的黑子妈妈，很喜欢被妈妈关爱的感觉。
只是几乎不说而已。
此刻，感受着头顶那轻柔的触感，好像一下子就安心了许多……
“对了，小夜雨今天是喷香水了吗？”
“诶？”
然而，黑子的提问又一下子打破了最近24小时以来的这份难得的温存。
“没、没有啊？”
“哦，那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倒是黑子，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唔……”
突然间，夜雨有点心慌了。
“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
“也有可能~”
这时，黑子放开了手，打算开始继续准备早餐。
“马上就好了，小夜雨先去餐厅等着吧~”
“嗯、嗯，那我先出去了~”
手心已经有些冒汗了，说完，夜雨就快步走出了厨房。
但她没有去餐厅，而是在走过拐角之后发动能力，回到了有希的房间。
“呼……”
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后，她来到床边，发现有希竟然又睡着了。
『真是的。』
她无奈地笑笑，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上睡梦中的两人，再次发动能力，将她们带到了二楼客房的床上。这床和有希房间的比起来小了很多，但好在雪希二人都是体型纤细的女生，因此也根本不会拥挤。
又用能力替两人盖好被子后，夜雨回到主卧，将窗户全部打开，然后环顾四周仔细检查了一圈……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她继续发动了能力。
『唰。』
下个瞬间，她就出现在了一楼的餐厅里。
“真是的，在家尽量不要用能力哦。”
然而，来自于身旁的声音让她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
“啊……啊~”
手心再次开始冒汗，夜雨隐蔽地擦了擦手，同时装作调皮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刚刚手机落在楼上了，又不想爬楼梯嘛~”
“唉……”
这时，黑子叉着腰叹了口气。
“但家里的规矩还是要好好遵守哦。”
“嗯~知道了啦~”
“好了，吃早饭吧。”
“嗯~”
……
这顿早餐夜雨没有吃多少。
知道自己不会去上学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因为心情有些忐忑……
“那我出门啦~黑子妈妈拜拜~”
“路上小心，拜拜~”
七点十五分，美琴甚至都还没有下楼，她就已经走出了家门。
『扑通。』
『扑通。』
逐渐走远的过程中，急促的心跳总算是逐渐放缓了一些。
最终，在走过一个拐角后，夜雨发动了能力。
『唰！』
……
可就在回到二楼客房的瞬间，她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黑子，正皱着眉头站在那里。
“你们是不是喝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