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沉默的早晨

后来，夜雨和有希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先吃完的有希头也不回地去了琴房，后吃完的夜雨则是收拾好桌子，将餐具拿到楼下，洗干净，放好。

如果是曾经的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会像之前说的那样，去亲手却并不熟练地烤一袋香喷喷但味道未必很好的饼干，将它送到有希手里，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去道歉。

但这一次，她犹豫了。

一边是所谓的『真诚』，一边是所谓的『理智』。

在这种时候，进一步，真的是更好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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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六点。

夜雨醒了。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现在也觉得不太舒服。

但是，睁开眼后，面前不远处那一抹隐隐约约的茶色还是让她稍稍安下了心——

虽然分开睡了，但有希总算是没有把她赶出房间，或者踢下床，或者自己跑去别的地方睡。

说得没心没肺一点，这一次，至少在情绪上要比秋游那次好受多了。

当然，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就是了。

夜雨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小心地缩到被子底下看了眼时间，然后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好早啊……』

因为有能力，不用步行或是坐车去学校，平时她基本都会睡到七点二十才被有希叫醒。就算要早一点，也不过是七点出头而已。

而习惯了早起的有希，若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也至少会睡到六点半。

对夜雨来说，像今天这么早醒的话，排除神经搭错线的可能性，要么就是水喝太多想上厕所，要么就是因为现在这样的特殊状况了。

『我现在是不是该过去抱住她……』

如果这是小说或者电视剧的话，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话，现在偷偷地挪过去抱住有希，等她睡到自然醒后好好哄一哄，应该就没事了。

可这种举动的本质不就和昨晚的导火索一模一样吗？

这样想想，夜雨觉得还是算了。

但是睡又睡不着了，躺着也很不舒服，她便只好悄悄地起了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发动能力进入了琴房。

她基本不会弹钢琴，来琴房只是想在自己能稍微自由放松一点的同时不打扰到有希睡觉而已。

不过，来都来了，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夜雨索性在琴椅上坐了下来，掀开琴盖，学着有希的样子伸出双手，将十指放到了琴键上。

虽然她不会弹曲子，但凭借着小聪明弹个一小段旋律还是没问题的。

琴声响起，虽然很简单，也不那么好听，但总算是让房间里有了一丝生气。

可是，瞎弹又能弹多久呢？

自娱自乐，不过是孤独者的无奈而已。

只弹了五分钟，夜雨就停下了双手。

有希若是想在这方面发展下去，一定可以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闻名世界的钢琴家。

而自己，不过是个打着『天才』旗号的傻子而已。

『唉……』

她小心地合上琴盖，双手枕着脑袋在上面趴了下来。

……

从出生开始，结标夜雨的生活就很单调。

上学对她来说只是年龄増长带来的附属任务，虽然成绩一直都数一数二，但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上学，也不会想在上面花很多时间和精力。

甚至，哪怕是所谓『喜欢』的训练，也不过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勉强培养出的兴趣而已。

生活，不过是太阳东升西落、季节轮转交替而已。

但她也是幸运的。

比起那种真正孤身一人的孩子，她至少在原来的世界拥有佐天雪见，在这个世界拥有御坂有希。

对夜雨来说，她们的存在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的灰色生活。

但也正因此，若是某一天太阳被云雾遮蔽了，失去阳光照耀的她会很快陷入一种迷茫状态。

生活会继续下去，但很多事情都不再有意义。

……

『唉……』

只觉得趴了好久，门口却始终没有传来动静。

没办法，虽然根本没有心情去上学，但为了能和有希和好，也为了不让黑子对自己感到失望，夜雨只好站起身，极不情愿地朝门口挪了过去。

『咔哒。』

打开门，她发现床上没人，有希似乎正在卫生间里洗漱。

于是，她直接用能力取来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四十。

原来也没有那么久。

身上的睡衣还没换，她便随手将手机抛到床上，然后走进了衣帽间。

就在她磨磨蹭蹭地穿好了内衣的时候，已经换好制服的有希突然进来了。

连门都没有敲，猝不及防的状况让夜雨习惯性地伸手挡在了胸前，脸蛋上也泛起了一丝绯红。

可是，有希那看上去不太好的脸色又让她随即放下了双手。

很明显，那不是生气，更像是消沉。

“早、早上好~”

夜雨讪笑了一声。

“嗯……”

比起昨晚发火时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的有希仿佛变成了一个因犯了大错而时刻担惊受怕的孩子。

那两只纤手交握着垂在身前，十指正不安地纠结在一起。

她似乎是不敢去直视夜雨的双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微低着头，就像是部下面对着威严的上司那样。

“……”

“御坂桑……”

就在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夜雨恰好也开口了。

这个早已习惯了的日常称呼，竟会在此刻产生那么大的威力。

“对不起……”

用很小很小、小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出这三个字后，有希转身离开了衣帽间。

那明显比平时要快上几分的脚步，就像是在逃跑一样。

“……”

夜雨已经愣在了原地。

她原以为有希会继续生气，或者故意不理睬自己，或者找借口处处刁难自己……她之前能想到的最离谱的可能性，也不过是有希会在睡过一觉后主动消了气，很快与自己重归于好。

现在这种情况，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就好像一开始做错了事的不是她，而是有希。

『我该追出去吗……』

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就紧跟着有希追出去了，哪怕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可现在，下身还穿着睡裤、上半身也至少还穿着一件内衣的她却再次犹豫了。

一切的状况显然是因自己而起，那么，自己现在该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有希面前呢？现在，急急忙忙地去出现在有希面前，一定是好事吗？

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的答案，从昨晚开始动摇了。

『我……』

夜雨想了想，还是先穿好了衣服。

“呼……”

顺便把心态也稍微调整了一下后，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有希不在卧室。

“御坂桑？”

夜雨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

脚步一下子就加快了许多，她没有敲门就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没有。

琴房也没有。

有希不在房间。

“御坂桑？！”

她有些慌乱地用能力取来手机，想给有希打个电话。

急匆匆地按下唤醒键后，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有希的未读消息——

『我先下去吃早饭了。』

“呼……”

莫名变得极度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

『别吓我啊……』

夜雨收起手机，例常地站到镜子前最后审视一下全身，然后开门走出了房间。

有希确实在餐厅吃早餐，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今天坐在了黑子旁边——

虽然餐桌是圆桌，但自从夜雨住进御坂家后，平时一般都是两位家长坐一起，两个孩子坐在对面。

看起来，有希现在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夜雨。

不过，在家长面前，她的脸色倒是比刚才好看多了。

“早上好，黑子妈妈~”

夜雨虽然心里忐忑，但显然她和有希都不希望妈妈知道昨晚的事情，便只好挤出一个看起来还比较轻松的笑容、换上一种听起来还比较轻松的语气，和黑子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黑子的脸上，则是一如往常的亲切笑容。

“今天学校里有事情吗？”

“唔，没有啦~”

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夜雨在有希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醒得特别早，正好御坂桑起得也早，就早点出门嘛~”

“嗯，早点出门挺好的，不用那么着急。”

黑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能力虽然方便，但也不能太依赖啊。”

“嗯，我知道了~”

“好孩子，吃早饭吧~”

“嗯~”

虽说是伪装出来的好心情，但经过了几句对话后，夜雨的情绪多少还是好转了一些，食欲也稍微好了一点。

旁边，有希也几乎没有表现出在楼上时的那股消沉状态。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看来，现在的她不过是因为早起而精神没那么好而已。

这顿早餐，吃得比预想中要安稳。

早餐结束两人就出门了。今天特别早，七点十分都没到。

走出院子后，夜雨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搭上有希的肩膀，然后发动能力——

时间这么早的情况下，要是还想着方便行事，那她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她是『傻』，但只是相对有希而言。

“走一会儿吧。”

即便依然是并肩同行着，但夜雨不敢像平时那样靠有希太近，却也不想离得太远。

在一个亲密与疏离的临界点，她小声提议道。

“嗯……”

有希，则是在出门后卸下了伪装，回到了之前的消沉状态。

虽然从面色上看的话要比在房间里时稍稍好一点，但又好得了多少呢。

“……”

夜雨隐蔽地将脑袋偏过一点，担心地望向了那在此刻很不完美的『完美侧颜』。

她真的很心疼，也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御坂桑？”

“嗯……”

“要不今天别去上学了吧？”

然而，这个被逼无奈的提议让有希的眼神中闪过了一瞬的吃惊——

恰好，她也在想这个。

而且是满脑子纠结的那种。

“那个……”

受伤小猫一般的胆怯目光，终于对上了那双玫红色眼睛。

“……”

然而，她还在犹豫。

“那个……”

“怎么了？”

“那个……你去上学吧……”

“……”

夜雨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就明白了有希的意思。

“……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嗯……”

有希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吧……”

叹息一般，夜雨答应了。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不同意的话，难道她要拽着有希的手不让走？或者自以为是地赖在有希身边？或者偷偷摸摸地去跟踪有希？

从昨晚有希说出那些话的那一刻开始，这些看似『关心』的举动全都变了味。

为了回到从前，夜雨只能同意。

“……可以告诉我去哪里吗？”

但是，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地做一只缩头乌龟。

“酒店……”

听清了有希的话后，她又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有希的安全问题了。

“可以送我去吗……”

可下一刻，有希的话又让她愣了一下。

“可、可以吗？”

“嗯……”

“那……走吧。”

这时候两人已经出了小区了。

夜雨的话音刚落，她们就同时转向了附近最好的酒店所在的方向——

即便是现在，两人也依然有默契。

令人心酸的可悲默契。

……

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再说话。

进入酒店、登记入住、乘坐电梯、找到房间……除了因为入住时间过早而和酒店简单交涉了一下，两人也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这个……”

打开房门后，有希怯生生地伸出手，将两张房卡的其中一张递给了夜雨。

“嗯。”

夜雨没有多问，点点头接了过去。

“我走了。”

“嗯……”

“再见。”

“再见……”

与那双失神的栗色眼睛对视了两秒后，她转身离开了。

……

可能是因为门锁的静音效果太好了吧，走出了几米远，夜雨也没有听到关门声。